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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直到大軍調動前往北疆,他都還沒想清楚,究竟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或者說,他根本就不敢想,怕是一念起,一步前,即是懸崖深淵。

  ——想來不好笑嗎?七尺男兒,竟然連喜歡上一個人都不敢,說出去,怕要叫江湖天下笑落了牙。

  沈遊方說得何其對,就算他能殺了沈遊方,殺了天下人,自己懦弱,也還是那麼懦弱,自己沒用,也還是那麼沒用。

  不過一輩子都是個膽小鬼罷了!

  他很羨慕溫彥之啊,至少……至少他是鴻臚寺卿的兒子,溫家,家世顯赫,哪怕是同皇上斷了袖,也可以勉強仰望。可他自己不行,他什麼都不是,連爹媽都沒有,更別提什麼身份地位。還是像沈遊方說的,他不過是公主府賞口飯吃,當作一條忠心的狗罷了。

  “難怪我能那麼慪氣,”李庚年無力地嘆了聲,“沈遊方那嘴是真毒啊。”

  “譽王的信報你都沒看過?”齊昱淡淡揶揄道,“胥州城趙家那小兒子,現在還癱在床上,差不離就是被沈遊方說的話氣中風的。想必對你還留了情,不然你也能中風了。”

  李庚年氣悶:“皇上,您還盼著臣中風啊?”究竟是站在哪邊的?!

  溫彥之突然冷冷道:“皇上若要盼你中風,現下就該同我去祝鄉了。”

  “去祝鄉做甚麼?”李庚年腦子又跳開了,嘴角咧起來:“去玩?”

  齊昱簡直想把手邊的茶潑在他臉上,“你現在管得著麼?沈遊方過會兒就回來了!”

  “李侍衛,你還是同沈公子道個歉罷。”溫彥之難得出主意道,“你總歸說的也是氣話。”

  李庚年繃著麵皮:“他戳我痛處,也沒同我道歉,我憑什麼要道歉!”

  齊昱正要說話,卻聽身邊溫彥之又笑了一聲,搶在他前面道:“沈公子戳你痛處,是為你好,為了叫你看開,你戳他痛處是為何?”

  李庚年一頓,回想了一下,仿佛自己當時……只是想要,報復回去。只要能讓沈遊方也感受到,自己的憤怒,自己的痛苦,其他的並沒有管那許多。

  齊昱看著李庚年的表情,又笑睨著溫彥之,不禁莞爾搖頭,也只有這呆子的思路能同李庚年對上,都不是常人。

  溫彥之重新將面前的鹹蛋蘇給包上,系好了,然後認真看著李庚年,“你若不喜歡沈公子,何須自廢武功,何須自毀容貌。堂堂男兒,不喜歡,就說不喜歡。要他傷心,拒絕他就好,沒那麼複雜,也省得皇上憂心。”

  李庚年懷疑:“……對沈遊方,這會有用?”

  “不試試,怎麼會知道。”溫彥之道,“還有……”

  “還有什麼?”李庚年洗耳恭聽。

  溫彥之斂袍站起來,擋在齊昱面前,板著臉道:“你有甚麼事,以後找我,別找皇上。”

  李庚年:“……?!!”

  ——這這這是在宣誓主權?!

  ——溫溫溫溫員外的臉突然變得好可怕啊……

  .

  被李庚年攪渾了一下午,祝鄉再去不得。溫彥之心情不太好,從前廳出來一直板著臉。齊昱一路哄他明日一早去一早去,溫彥之也就“哦”了一聲,悶悶不樂坐在廊子下。

  齊昱也就坐在他旁邊,胳膊肘撞了溫彥之一下:“溫彥之,剛才,你是吃李庚年的醋?”

  溫彥之直視前方,淡定道:“沒有。”

  “嫌朕太關心他了?”齊昱笑彎起眼睛。

  溫彥之抿了抿嘴,好一會兒,才生硬道:“……皇上日理萬機,微臣,只是為皇上分憂。”

  齊昱心裡是笑開了去,也不指望溫彥之口中能說出什麼情話,這句已能叫他龍心大悅。四下沒人,他迅速在溫彥之耳邊親了一下,像是偷到了糖似的笑得滿足。

  溫彥之果然立馬紅著臉扭過頭來,氣急又隱忍道:“若是被人看見——”

  “朕忍不住,讓人看見就看見。”齊昱一臉坦然地看他,怎麼看怎麼覺得可愛。

  溫彥之問他:“我勸李侍衛去拒絕沈公子,你會否覺得不妥?”

  齊昱垂眸看向園子裡的青糙,想了會兒,“倒不會不妥,只會覺得可惜……鎮南皇姑,齊政都沒了,朕私心裡想讓一個人將李庚年定下來,讓他別去北疆,好似這般就能留下些甚麼……沈遊方挺合適的,他不用再考慮什麼身份地位……可若他自己實在不願,倒也著實強求不得,畢竟朕不能代他取捨一輩子。”

  “還不知一會兒能怎樣,”溫彥之嘆口氣,“一行都是沈公子安排,真鬧上,還需重新打點。”

  齊昱挑眉道:“操什麼心,真到那時,朕自然也有退路。”

  說到這兒,溫彥之突然問:“若是李侍衛真拒絕了,治水之事,沈公子不會撤資罷?”

  “怎麼,現在覺得可惜了?”齊昱笑起來,“當初以為他欺負了李庚年的時候,是誰說憑他多少錢,不用也罷的?”

  溫彥之摸了摸鼻頭,心虛道:“也罷,為了李侍衛,不用便不用,好賴不過再看看圖紙,想想省錢的法子便是。”

  “你還有空疼李庚年?”齊昱戲謔道,“沒走到滎州就已經出了這許多事情,還不定能出什麼岔子,你先把自己顧實在罷。治水之事不是兒戲,若是沈遊方撤資,既是駁了朕的顏面,也是叫他自己生意難做,朕料想,他不是目光如此短淺之人。”

  園子裡的風吹得溫彥之手冷,他攏了攏袖口問:“那治水案下月就要付造了,年關將至,宮中事務繁雜,皇上遲遲不歸,會不會出事?”

  “下月之前怎麼也能到滎州,”齊昱答道,“之前就定下,摺子都送到滎州去,不過是批閱罷了,人在何處不能批?堆起來的事約摸都與來年恩科有關係,南巡前有個把地方的貢院舞弊,每每臨到科舉年份,都是這些個破事,刑部定然已經在查,不過要朕點個頭罷了。小偷小摸、強盜販子都要過年,京兆司、大理寺也忙得夠嗆,高麗國君還遞了拜帖說翻年要來覲見,不知所為何事,禮部忙得不可開交,到時候你父親還得從殊狼國趕回來——”

  “為何非要我爹趕回?”溫彥之不平,“鴻臚寺可用之人亦多,長丞崔蒲與禮部薛軼並稱當朝粉黛,唇槍舌劍、妙嘴生蓮,兩小斷丞徐峰、郭源,也是足智多謀之輩,皆是我爹悉心培養,皇上用人盡可放心。家父已然年邁,且遠赴殊狼,短期內來回奔波,便是青年亦受不住,何況家父六十五歲高齡……”

  “好了,好了,”齊昱連連打斷他,笑得有些莫名其妙,“你能不能聽朕說完你再說。你爹跟你講了鴻臚寺那麼多人,就沒講講他自己?老高麗國君來了要是不見你爹,估計能哭死在紫宸殿上。朕總覺得,老高麗國君堅持每年來一次,都是為了見你爹,上了大殿和朕半句話說不到一處,眼睛就在你爹身上轉。”

  溫彥之覺得背脊有點發寒:“……甚麼?為何?”

  齊昱也很想跟他說出個所以然來,但是……

  “朕,也不知道。”他實話道。

  實則,這兩年每年年初,看著溫久齡和老高麗國君,手挽著手笑著走進紫宸殿,他作為皇帝,心情也很複雜。聽不懂高麗話,也不知道聊的甚麼,聊那麼開心,一問起來,還說沒聊什麼。

  齊昱看著天,搖搖頭嘆:“做官做到你父親那樣,也算是極品。”

  極品?溫彥之看著他笑道:“你這句是夸,還是諷?我好記下來。”

  齊昱也是笑,問他:“你說,你爹要是知道你同朕好了,會不會找高麗來打朕?”

  溫彥之哭笑不得:“你也想得太遠,我爹也是朝中官員,何得可能叛國?”

  “那他會怎麼樣?”齊昱已經思索了這個問題很久,他二十多年活到現在,還很少有甚麼事要讓他如此困惑,可溫久齡就是其中之一,他始終慶幸溫久齡當初撿邊兒的時候選了他,不然奪位之爭的結局,還真難料。

  溫彥之想了想,認真道:“大約,會讓我二哥,帶人來打你罷。”

  齊昱原本還嚴肅考量著,聽這一句,終是嗤地一聲笑出來,伸手去捏溫彥之耳朵:“你個呆子,還會戲弄朕了。”

  溫彥之手擋在身前,悶聲地笑:“是你自己要胡想,我順著你罷了。”

  二人這麼笑著,溫彥之看著齊昱,徐徐應著話,心裡卻是一點點收起來。

  也是,治水到年初回京時,見了父親,一切就要開始了。

  .

  沈遊方是掌燈時回來的,行去後院拿東西時,碰見才起床的龔致遠。

  龔致遠睡得迷迷糊糊,見府內下人正在往外搬東西,揉揉眼睛道:“沈公子這是,作何啊?”

  沈遊方道:“在慶陽三日,沈某都有要約,往來客多,住在府內怕擾了欽差清淨,便還是遷到外宅去。”

  這時溫彥之和齊昱也聽見了響動,走出來看,卻沒想到是沈遊方要自己搬出去。齊昱見這架勢,估摸是他要對李庚年絕了心意,便說:“既是沈府客多,亦應我們遷出才是理,沈公子不必如此。”

  沈遊方垂眼看了會兒後院地上的青磚,踟躕了好些時候,終於笑著說:“劉侍郎,你同沈某講過的鴻鳥,怕是不肯棲在沈某這棵樹上,沈某何必強求。劉侍郎不必介懷,治水一行,沈某會負責到底。”

  他轉過身去要走,卻見李庚年就站在往前廳的廊上,正一臉愧意地看著他。

  沈遊方沉了氣,要繞過去,李庚年突然道:“沈遊方,我跟你道歉還不成麼,我真不知道你哥——”

  “別說了。”沈遊方打斷了他,一張嘴不但對旁人狠,對自己也毒:“是沈某自作多情,管了一桿子閒事,自以為師出有名罷了,李侍衛何罪之有,不過是以牙還牙,一切至今皆是沈某咎由自取。是沈某對不住李侍衛,歉禮已著人送往京中侍衛府,多說大約無益,以後便當做沒發生過。”

  李庚年道:“還歉禮?你這是不是生分過了啊,你心裡不痛快我讓你打一頓也行,大家話說開不就好了麼!”

  沈遊方看著他,笑了笑,“我要是願意打你,下午也就打了,何必還要走這一遭。”說罷嘆了口氣,再不耽擱,徑直從李庚年旁邊穿了過去。外面有人聲叫著啟程,聽得李庚年木訥了好一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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