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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昱嘆氣,抬手在他額頭彈了一下:“呆,胥州都被沈府控住了,沈遊方一死便能空出好些東西,雲影山莊隨手挑就是了,還執迷什麼官道。”

  溫彥之捂著腦門:“那為何早不下手?”

  沈遊方笑道:“沈某不出胥州,尚且無人能動,他們便打了主意要叫我死在外頭,且還排演這麼一出,叫人看見我是被盜匪砍死的,同他們雲影山莊沒有干係。”

  “虧你之前還想同他們結親呢。”龔致遠道,“還好給推了。”

  沈遊方苦笑:“當初那婚事簡直驚心,說起來這烏龍之事,還要怪朝廷。”

  “怪誰?”齊昱還當自己聽錯了。

  沈遊方笑了兩聲:“舍妹一直戀慕雲影山莊的雲清書,不過是為那小子長得好看,纏了我兩三年說要嫁給他,我本想,雲影山莊賴著周太師、林太傅的關係,宜結不宜打,既然舍妹真喜歡那小子,結親便結了罷。我拜帖給雲影山莊,說要議親,結果還沒等上門去,便聽說朝中周林兩家忽然落馬,這親事可怎麼結?故才有我們初遇時的那一樁。”

  齊昱好笑道:“沈公子這是怪朝廷毀了你沈府一樁婚事?”說到底還是怪朕把叛臣賊子給端了?

  沈遊方執起扇子搖了搖:“非也,非也,”他目光落到李庚年身上,悠悠地笑:“前情舊事,還是講開些的好,免得有誤會。”

  李庚年:“……?”

  ——什麼誤會?

  ——跟我究竟有什麼關係!

  ☆、第58章【給你念孔孟好了】

  接下來幾日,一路但行無礙。江上風光極好,沈府的渡船甚大,水行之中不大顛簸,且渡船中船艙舒適,便是夜裡也得以好生休息。

  此時再沒有折報打擾,亦沒有朝中糟心事情,難得清靜。齊昱覺得好似終於做了回尋常行路人,從船艙的窗洞望出去,不時看見鴻雁南飛,成群從天河翱過,落在江水濤聲里的嗚鳴曠遠悠長,好似將陸上的鼎沸人聲,給隔了三千里遠去。

  他收回目光看艙內,溫彥之正伏在木榻上寫花箋,左手支頭,手指扣在耳廓上,那認真的模樣叫人莞爾。

  因這幾日都在船上,沒甚好寫,可估摸著曹不韙臨行前,給溫彥之定了冊數,若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南巡志》之類不定能完得成,故趁此閒暇,溫彥之也想將之前的補一補。

  齊昱見他著實寫不出,就走過去抽了他手裡的軟碳:“沒有可寫,不寫就是,你摳落了頭髮,心疼的是朕,曹不韙還能大過了朕去?就說年初編《國子監學》,朕瞧他在坐內史府,破事不做兩樁,盡折騰底下人,也是挺得心應手。”

  溫彥之手裡一空,抬頭認真看齊昱:“這句就能記下,你再說幾句?”說罷要把齊昱手裡的軟碳再拿回來。

  齊昱右手連忙舉高了,嗤地一笑:“好啊,你這呆子還學會訛朕說話了。”隨即也將一乾花箋等物歸到另側去,坐上木榻就抱住溫彥之:“罷了,從此朕不言語,朕只做實事。”

  溫彥之被他親了兩口,紅著臉往後縮:“隔壁龔兄住著,上頭還有李侍衛。”船艙隔音並不好,現在亦能聽見龔致遠在隔壁,吊著嗓子吟李白杜甫傷春悲秋。

  “真覺自古文人多呆子,”齊昱嘆口氣,避過左臂的傷,靠在他旁邊,“良辰美景不睏覺,怎還吟詩作賦的,不嫌累得慌。”

  “你不也讀詩,讀得還不少。”溫彥之盤腿坐著看他,“先人不寫詩,吾輩何處得來讀?”

  齊昱長眉一展,頓時起了個念頭,拉他領口靠近自己:“你念首詩給朕聽聽。”

  溫彥之皺眉:“念甚麼?”

  齊昱笑道:“國風的召南,不是有首‘野有死麇’?”想來溫彥之聲音好聽,這念起來更是別有一番銷魂意味。

  豈知溫彥之一聽,立即拍手打掉他抓住自己的指頭:“yín艷之句,不足為誦。”

  “人之常情,到你口中竟是不足為誦。”齊昱也不惱,心道溫彥之果真是清心寡欲的心性,可他卻不是,這一句下,手已經拉過溫彥之的腰封解開了,抬手又拉他身上襖子:“那朕念給你聽,朕也背得。”

  溫彥之握住他手腕,紅著耳根羞道:“齊昱!”

  齊昱聽這一喚,更是起了心性,直接起身把他擒了壓住,“這麼多日,難道你不想朕?”他挑起眉揶揄道:“昨夜朕親你,你身下還——”

  溫彥之一把捂住他嘴巴:“沒有的事。”

  他手指剛在花箋里摩擦過,此時是一陣冷香鑽入齊昱鼻尖,眼前人眉眼清秀還含著羞,襯著窗外浩然江景,如斯美意,齊昱豈還有不吃之理?

  “有沒有,這便知了。”他右手拿開溫彥之的手,帶著他伸進自己外衣中,目如秋水地看進他眼裡:“溫彥之,詩經你不喜歡,那朕……給你念孔孟好了。”

  下一刻,暖衾圍了秋光,濃情之事不提。

  .

  待到主艙擺好了晚膳,眾人都從艙中出來,圍桌坐下。

  “溫兄不吃啊?”龔致遠見齊昱一個人出來,有些擔心:“溫兄是坐船不舒服麼?吃不下?”

  齊昱只是嗯了一聲,“單獨給他留些菜就是了。”

  沈遊方和李庚年沒說話,默默拿起筷子,吃飯。

  龔致遠想起了什麼來:“對了,劉侍郎,方才是你在隔壁吟詠罷?山河之間,竟還心存孔孟之道,下官卻只顧縱情詩詞,真乃自愧弗如!”

  “噗!”李庚年扭頭一口湯直接噴在地上。

  ——什麼?還念的是孔孟?!

  沈遊方忍笑嚼著一口飯,感覺吞下去有些困難。

  齊昱淡淡看了龔致遠一眼,嘆了口氣。

  ——噫,這猴子至今單身,也是難怪。

  .

  晚些時候,好賴也是無事,以免孔孟之事再度發生,沈遊方從艙內拿出一副馬吊來,問有沒有人要玩幾局。

  龔致遠從小坊間長大,自然是會的,連忙答應。

  溫彥之圍著披風,剛癱坐在不遠外吃完飯,整個人都無精打采:“我是不會,你們玩罷。”

  齊昱坐在旁邊揉了揉他腦袋,輕聲道:“那你過來給朕抱膀子。”

  “抱膀子是何意?”溫彥之愣愣。

  齊昱解釋道:“就是坐在旁邊招運氣,出主意。主意你是出不了,”他抬手捏捏溫彥之的臉,“但你坐來,朕心情好。”

  溫彥之恭順應了。

  沈遊方將牌盒放在桌上,問李庚年:“李侍衛打麼?”

  左右也是無聊,且侍衛幾個下差時候也沒少玩過馬吊,李庚年自認叱吒皇城司十年,牌娛之事鮮少有過敵手,豈有不應之理。

  ——臣,總不能,叫皇上三缺一。哪怕是輸,也是臣,應當的。

  李庚年仰起頭:“打!”能贏幾手也不錯。

  於是四方扔了骰子坐下,齊昱、溫彥之在北,龔致遠在南,沈遊方坐齊昱上家,下家無疑是李庚年。

  “打南方馬吊罷,簡單些,沒有吃牌,只有碰和槓。”沈遊方坐下,恭敬向齊昱打了個拱手:“還望劉侍郎,手下留情。”

  龔致遠有點沒鬧明白:“按說我才是上家啊,沈公子,劉侍郎是你下家呢。”

  齊昱只是笑了笑,沒理,瞥了眼李庚年道:“成,打牌也就打個人情,沒有硬胡的道理。”

  ——嗯?李庚年皺了皺鼻子。

  好似,嗅到,一絲,陰謀?沈遊方這意思,是叫皇上放過我?

  ——噫!憑本侍衛的牌功,還不需要向皇上討饒,這沈遊方,真討厭!

  ——看本侍衛贏得你褲衩都不剩。

  於是一輪牌局開始,十三張牌入了手,才打過五六圈,李庚年已經有些吃力,竟是連一門花色都打不絕!不要的牌可勁來,要的牌一張都不現,上家齊昱不停地碰牌,還是一水清一色萬字牌,碰到最後就單吊一張將,老神在在看著場上,像是已然穩操勝券,這時李庚年都還沒聽牌。

  沈遊方卻道:“不好意思,沈某胡了。”

  南方馬吊胡牌不落牌,要打到最後一人是輸,故沈遊方此時胡了,亦不知其胡的是什麼。龔致遠打了個二萬,李庚年瞥了一眼齊昱:“劉侍郎不胡?”

  齊昱笑:“你管那麼多作甚?”

  李庚年默默伸長脖子。

  溫彥之抬手捂住齊昱面前的那張牌,面無表情:“李侍衛,你可是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打馬吊就不能偷看了嗎!哼!

  ——你們這樣很奇怪!

  李庚年怒扔出一張三條。

  龔致遠大喜:“我胡牌!謝謝李侍衛!”

  李庚年:“……?”你什麼?你胡了我贏誰去!

  此時就剩他和齊昱兩個人,他怎麼敢贏皇上?

  齊昱催促道:“快,李庚年,打牌。”

  李庚年現在很想一頭撞死在牌桌上,“得,劉侍郎您請吧。”打出一張六萬。

  齊昱落牌,果真是個六萬。

  李庚年默默掏腰包。

  ——皇上,您,開心就好。

  這麼一圈圈打了七八場,李庚年再輸再掏錢,又輸又掏錢,掏到最後赫然發現:沒錢了。他環視在場三人,總覺得有什麼不對。

  龔致遠沒贏多少,大贏家是沈遊方,齊昱做小胡,時不時也輸一點兒。合著全場就李庚年一個人掏腰包,現下沒錢了自然不好繼續,可沈遊方卻道:“都是自己人打牌,先賒著罷,一會兒不定就翻回本了。”

  齊昱也道:“是這道理,你不來,我們也都沒法玩了。”

  李庚年這才又坐下,終於開始膽戰心驚,知道龔致遠雖不是什麼特別會打牌的,可皇上和沈遊方,才是真人不露相,牌技異常可怕,始覺自己答應打牌之舉,實在太過輕率。

  於是,又過七八圈,李庚年開始思考自己的褲衩是什麼色,明早還能不能再見到它。

  再六圈,李庚年覺得“晚年在京郊置辦宅子”這種事,也都是浮雲了。

  又五圈,李庚年終於把“要沈遊方輸掉褲衩”的鴻遠忘到九霄雲外去,含淚道:“皇上,您,不困嗎?不要安歇嗎?”

  齊昱靠在椅子上:“不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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