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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比人,真能氣死人。

  .

  卻說齊昱這邊,自然還不知張林芳已將髒水潑在了溫彥之身上。早間起來已是晌午,他給溫彥之擦了藥,又將人抱在懷裡餵東西吃,正是濃情蜜意時,心已扔進糖罐里,忽聽下人在外報說,沈遊方帶了個張公子來負荊請罪。

  溫彥之靠在齊昱後背上,端著魚湯的手一頓:“那個張公子?”

  ——可不像是會負荊請罪的人。

  昨夜戲樓之中,那張公子嗓門之大,叫齊昱坐在二樓也將他言語聽了個全,此時心中所想,自然同溫彥之是一樣的。此時他由著溫彥之靠著,手裡攥著溫彥之一縷頭髮,烏絲纏指,仿若思緒,幾個閃念,已經想見了種種可能,不禁冷笑了一聲:“如此看來,他爹也是個耳朵長的,沒等我們找上門,自己先送來了。”想來這胥州上下,定是個官官相護的境況,否則他深夜提冊,張林芳怎會知道得如此快?必然是手已伸到知州府里。

  溫彥之放下空出的手支著身子,艱難地移開幾寸,看樣子就要起床。

  齊昱覺得他這樣子很好笑,反身把他攬回來:“你起來做什麼?”

  溫彥之愣:“他來請罪,微臣自然要去迎一迎。”

  “迎他?”齊昱唇角一勾:“你,起得來?”

  溫彥之:“……”

  ——起……不……來……

  ——且,根本不想起來。且,腿疼腰疼頭疼,一動渾身就要散架。

  ——下身依舊,隱隱作痛。

  齊昱突然坐直了,手搭在溫彥之腰帶上:“你若是起得來,那……”

  “起不來起不來起不來!”溫彥之連忙把湯碗隔在兩人中間,剛放下床沿的腳又縮回被子裡:“微臣,說說罷了,皇上莫要當真。”

  齊昱笑著把手收回來,站起身理了理袍子,“你且歇著,好生把東西吃完,熱水隔會兒就送來。朕替你出去瞧瞧那張公子。”

  溫彥之:“可他是找微臣——”

  “你這個模樣,”齊昱俯身在他額間親了親,“朕才捨不得叫別人看見。”

  然後在溫彥之又紅起臉時,大步走出了屋子。

  .

  張公子果真負了荊。

  齊昱走到前廳時,就看見前院裡沈遊方正白衣飄飄地立在廊柱邊上,另有個穿著素麻中衣的男子,正捆了荊條,垂首跪在石磚上,想必就是那張公子。

  沈遊方見齊昱出來,打招呼道:“劉侍郎。”一雙眼睛習慣性地打量起齊昱的神色,只見齊昱是有些容光煥發的模樣,想來心情不錯。

  “沈公子。”齊昱淡淡地回了,目光落在跪坐一旁的張公子身上:“這是如何一回事?”

  ——你自己做的事,為何要問我如何回事?

  沈遊方嘴角抽了抽,道:“張公子昨夜開罪了溫員外,今晨找到糙民,說要來府上負荊請罪,糙民見其懇切之情,甚為動容,只好帶他前來,叨擾劉侍郎了。”

  張公子跪得很端正,帶著哭腔道:“糙民張澍給侍郎大人請安!糙民昨夜飲酒誤事,在戲樓衝撞冒犯了溫員外,特此前來負荊請罪,求溫員外責罰!”

  齊昱抱著手臂靠在門框上,垂視著他:“哦?如何責罰?”

  張公子想起出門前,父親的叮囑,一咬牙道:“糙民負荊前來,只求溫員外賜教責打糙民以解不快!萬望溫員外息怒,莫為糙民螻蟻之事氣壞身子!否則糙民萬死所不能夠!”

  這戲演的,齊昱都想給錢了。他喚了聲:“李庚年!”

  李庚年踏著房頂蹦下來:“在。”

  齊昱笑了笑:“既然張公子誠心求教,那就打罷。”

  李庚年:“好嘞。”說著就開始挽袖子,“張公子,就用你身上的荊條嗎?還是你有其他更喜歡的物件?”

  張公子:“???”什麼叫“那就打吧”?!這和老爹說的不一樣啊!

  ——不原諒我不是應該將我趕出去嗎?

  ——為何還真要打我?還讓我挑物件?!

  眼看李庚年就要上來抽自己身上的荊條,張公子慌忙將雙手擋在身前:“溫溫溫溫員外呢?糙糙糙民想求溫員外一見,噹噹當面致歉!”那小白臉應該沒那麼兇殘!

  齊昱冷笑了一聲,“那豈是你能見的。”罷了叫上沈遊方,便往花廳去了。

  李庚年嘖嘖兩聲,覺得自家皇上真是十分有威嚴。扭頭看看張公子,也是心疼他的細皮嫩肉了。

  他抬手抽出張公子身上的一根荊條,笑嘻嘻地問道:“張公子,你有沒有什麼忌諱?譬如傷口要左右對稱?血印要整數嗎?牙齒是留中間還是留兩頭?眼睛留左邊還是右邊?嗯嗯?”

  張公子顫抖著嘴唇,膝行著後退:“不,不要啊,不……”

  片刻之後,殺豬般的叫聲響徹整個宅子。

  ☆、第47章【張公子被打成了個殘廢】

  在溫彥之全然不知中,前來負荊請罪的張公子被打成了個殘廢。

  斷手斷腳斷肋骨,臉上的血印還左右對稱,門牙全都在,大牙一顆不剩,下巴也脫了,渾身上下被荊條打得皮開肉綻。全賴施刑者手藝了得,這情狀下,竟還吊著口人氣在。

  那模樣,估計今後別說去喝花酒,就是站起來都夠嗆。

  等在宅子外頭的小廝嚇裂了膽子,用板車將張公子運回督造府,哆嗦著唇,說公子連溫員外的面都沒見著,就被一個劉侍郎打成了這樣。張林芳在府上等了大半日,竟等到麼兒鼻青臉腫渾身是血的模樣,一口氣卡在後腦勺,立時蹬腿暈厥了過去。

  兩天內,胥州城大半的大夫都被請去了督造府,又是瞧張老爺,又是瞧張公子,忙得不可開交、滿頭大汗。好賴是三根老參給提著口氣,張老爺睜開眼,竟是顫著鬍鬚斜著眼,抖出第一句話:“老子不弄死那個溫老么,老子就不姓張!”

  .

  “啊嘁。”

  溫彥之坐在小院裡打了個噴嚏,吸吸鼻子,忽覺背脊有些冷。他從石桌上的圖紙里收回手,籠著外袍盯著紙上一塊紅圈,蹙眉思索起來。

  “溫兄你要添衣裳嗎?”龔致遠手裡一邊研墨一邊問,“明日就立冬啦,天是真冷,昨日聽李侍衛說,再過幾日我們就接著往南去,大約要坐幾日的車船,溫兄你……誒,溫兄?”他伸手在溫彥之眼前一晃,“何所思?竟呆住了。”

  溫彥之恍然回過神,眸光一閃:“對不住……圖紙有一處,想不通,便懵進去了。”

  龔致遠眼睛落在圖紙上:“這是城內排水之道麼?”

  溫彥之點點頭:“是,昨夜我又看了此圖一次,忽而發覺一個問題,思索鎮日都毫無頭緒。”他手指在圖上紅圈處點了點,“我從前只想著排水,卻未想過,就算水災,人亦離不得水。漲水注流之時,滎州城內臟水污源,城中之水不可盡用,此法只可將大水排出,可排出之後,城民要用何水?自古以來,一旦發水,滎州城民需取道周遭山丘,家家戶戶長行數十里汲水致用,甚是辛苦,此非長久之計。”

  龔致遠聞言一愣,“溫兄思慮,甚是深遠啊。”居然不僅想治水,還為城民用水作想,不可說不周密,“我聽說,不是有竹管汲水之法?”

  “龔兄博聞。確然,各州已有過竹管傳水之事,只是滎州城底如若排水,則難以安放竹管,前人所述不可為用。”溫彥之依舊定定盯著那圖紙,目光仿佛要把薄薄紙張戳出個洞,“我思此法,既然無法在滎州城底致用,或然,可以架在地面。”

  “此法從未有過,你同劉侍郎講過嗎?劉侍郎怎麼看?”龔致遠擔憂道,“從戶部講來,如今治水的銀錢多半還沒湊齊,全看劉侍郎與沈公子究竟怎麼談。工部那邊,張尚書恢復舊職,此事還需提交工部商議,他與你不對眼,不知會如何使絆子,你此法也不知會否得到今上首肯。溫兄,今上雖信任你與劉侍郎,欽定你們南巡,可該遵循的條制你可不能罔顧,之前工部折騰你的事情,我等六部都有耳聞,那便是前車之鑑,你可萬萬要留心身後,莫被人捅了刀子。”

  “我明白。”溫彥之目光從紙上移開,嘆了口氣,“此法我尚未同劉侍郎講。近來劉侍郎正連同沈公子一道,就胥州官官相護之事,預備徹查,我正待有所頭緒,再與他道來,若真是想不出,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正說到此處,前院忽傳喧鬧之聲,像是來了人。今日宅中,齊昱帶了李庚年,同沈遊方一起前往河口議事,說最早也要晚間才回,此時才剛下午,無論如何也不會是他們歸了。溫彥之同龔致遠相視一眼,二人當即起身往外走去。

  走到月門處正遇上管事匆匆跑來,向他們道:“大人大人不好了,外面來了人,說是胥州御史巡按,要來拿溫大人!大人快出去瞧瞧!”

  “御史巡按?拿本官?”溫彥之一驚,“為何?”

  管事道:“那幾位說是溫大人惡意打傷了督造府的張公子!要拿溫大人去問罪!”

  溫彥之滿頭包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本官打的?”何時?我怎不知?不是他要打我嗎?

  他思及日前,忽而一凜:莫非,是前日院中那陣慘叫……?皇上將張公子給打了?

  那日齊昱處理完張公子,也沒人敢來同溫彥之提那糟心事情,溫彥之只道齊昱將人罵了一頓打發走了,便是打,那點小事又能打成什麼樣?他便當此事已過,早拋諸腦後,誰知竟鬧到了御史治下?

  御史巡按是每州安插的御史台下乘,督管一方官吏行止,能鬧到巡按前來拿人,必是情節嚴重者。溫彥之此時一想,那張林芳並不知劉侍郎是何人,定是將仇記到了自己身上,不僅心下一緊,連忙往外走去,只求能講個青紅皂白。

  他邊走邊問龔致遠:“張公子究竟被打成什麼樣?”

  龔致遠想起那日偶然一眼,哆嗦了一下,跟在他後頭道:“總之,是沒人樣了。”

  溫彥之腳步一頓,回頭:“甚麼?!”不過是戲樓幾句口角,何至於?皇上這,這究竟是為何!

  聽此一言,溫彥之走得更快,轉眼便至前廳。只見一名巡按正帶了三名衙役等在堂中,見溫彥之出來,打了個禮道:“想必這位是溫員外。下官乃御史巡按,本府經人報稱,溫員外前日將張督造家的公子打至殘廢,故來請溫員外過府一敘。”說著就向左右眼色,三個衙役當即要走上來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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