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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遊方這才執起繡扇一拍腦門,“正事忘了,這便吩咐起槳。”

  齊昱身後的李庚年聞言,為保此行無虞,便同沈遊方一起站在舫頭看起槳。但見船夫揭開了繩索放開畫舫,木漿一撐河岸,畫舫便順力駛入河中,兩岸商鋪林立,人聲嘈嘈。

  沈遊方由著船駛出,只靠在李庚年旁邊的欄杆上,笑吟吟看著李庚年,並不講話。

  這一看,看了挺久,李庚年望了一會兒兩岸,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心覺和沈遊方如此干站著有些尷尬,便活躍氛圍道:“哈哈哈沈公子的門臉是哪處啊?想必很大吧哈哈……”

  沈遊方聽他此言,不禁挑起眉頭,看他的目光更深邃了。正待李庚年想說這麼問是否唐突時,沈遊方微微站直身子面向舷外,長指執起摺扇往整條右岸一掃,淡淡道:“那邊。”然後又往左岸一掃,“還有那邊,都是。”

  ——都?是?

  李庚年張大了嘴巴:“河兩岸的門臉,都都都是沈公子的產業?這這這,這得有多少!”

  沈遊方笑著點點頭,“嗯,方才你吃油餅的那邊,也都是。約莫也就一百六十七處吧。”

  李庚年倒退一步,什麼叫“約莫”、“也就”、“一百六十七處”、“吧”?真是人比人能嚇死人,想我李庚年效忠大內十來年,所得俸祿未嘗見得能買下其中一間,可沈公子卻是坐擁胥州城中地段最好的商鋪啊。

  ——好、有、錢!

  此時卻聽沈遊方幽幽道:“李侍衛可聽說過胥州的民俗啊?”

  李庚年回頭:“嗯?什麼民俗?”

  沈遊方唇邊輕笑,看著他的眼睛亮亮的:“本地商賈聚集甚多,貿然出言相問身家幾何,是極不成規矩的。除非……”

  “除非什麼?”李庚年身子微微前傾。

  沈遊方也微微前傾,靠近了凝視他的臉,笑得很無害:“除非是提親。”

  ——提親!是啊!

  ——要是有個姐妹就好了!

  李庚年嘆口氣,很是感慨:“李某唐突了,還望沈公子不要介懷,若不是李某從小孤身,家中沒有姐妹,不然能與沈公子說一說親事也蠻好的。”

  ——真心話啊,沈公子長得好看又多金,雖然嘴碎了點,欠揍了點,但……也還湊合呀。

  ——要是有姐妹能嫁給他,我就是北地首富的大哥!

  ——再也不用幻想我的良田美妾啊!到時候統統有!

  沈遊方微笑地看著李庚年,李庚年陷入神遊時神情是說不出的幸福美滿,甚至還嘿嘿笑了兩聲,如此簡單的人,讓他忽而覺得心神輕鬆。

  甚至……有些悸動。

  他垂下雙眼,輕咳一聲,“沈某先去同劉侍郎商議河道之事,今後若有機會,再請李侍衛巡遊商鋪。”

  李庚年醒過神,忙道:“好好好,沈公子快去吧。”繼而望著沈遊方的背影,接著感嘆。

  ——如此有幹勁,越看越像我姐夫妹夫,嘖嘖嘖。

  ——奈何沒有姐妹,心塞塞。

  沈遊方轉到船艙中的時候,溫彥之正坐在桌邊,拿著軟碳在花箋上畫下這艘畫舫。龔致遠坐在旁邊撐著腮幫子看,齊昱也在另一側正襟坐著,認真地看。

  沈遊方只覺是自己眼花了,竟覺得齊昱看向溫彥之的目光中有一絲寵溺的味道,活像自家妹妹沈明珠飼養小白兔時的那種眼神。

  “劉……侍郎,”他出聲打斷了眼前其樂融融的景象,“便隨糙民上甲板看看河道吧。”

  齊昱聞言,抬起頭瞥了沈遊方一眼,站起身向外走,雖然還在笑,但眼底的不滿卻透露得相當明顯。沈遊方忍著笑,趁齊昱走到身邊的時候,抱拳小聲道:“對不住,劉侍郎,若溫員外確鑿喜歡這船造,糙民家中還有兩幅珍藏圖紙,便送溫員外一副就是。”

  齊昱同他此時走到了甲板上,聽了這話,挑起眉笑道:“那另一幅呢?”

  ——居然還想兩幅一起要?!

  沈遊方笑得十分勉強:“若溫員外當真喜歡,便是,一起拿去,也沒什麼。”

  齊昱點點頭,當即從善如流:“沈公子如此大度,叫溫員外如何好意思呢。本官這裡,就先替溫員外謝過沈公子了。”

  沈遊方心裡在滴血,“好說,好說……劉侍郎這邊請。”

  實則沈遊方的生財之道,與齊昱心中所想的生財之道是不謀而合。沈遊方想與齊昱展示的,便是胥州城的河道一旦開放,海港打開,是何種景象——諸國物產,海外奇珍,順流而下,直抵內疆。酒肆歌坊,歡聲笑鬧,因水而生,因水而起。他甚至很細緻地為齊昱指出了究竟是哪個岸口會修成海港,河底如何布置,岸邊高樓如何築造。

  沈遊方想要的,是朝廷的首肯,是朝廷下行政策,鼓勵通商。

  他說了很多,齊昱只是沉默地支著頭聽,時不時詢問幾句,到最後,也是垂眸沉思的多,並沒有說什麼話。

  沈遊方經點心鋪中齊昱數言,心知齊昱的身份絕非侍郎而已,本料齊昱應是皇族宗室王侯一類,可此刻既見此種凝神聽諫的風姿,心中猜測益發明晰,便更加留神說辭。

  到了吃午飯的時候,畫舫已經滑出胥州城,眾人聽從沈遊方建議,要去秋水縣的漁莊吃魚。

  早間吃了油餅後,溫彥之一直覺得腸胃有些不適,一是他近日舟車勞頓難以克化油膩之物,二是坐船暈眩叫他有些反胃。只心道,果然愛船與坐船是兩回事情,還好當初偷偷進京趕考,錯過了舅伯出海遊玩,不然跟去了還不知是個什麼模樣。

  畫舫在秋水縣一靠岸,齊昱也發覺溫彥之臉色不對了,但太醫一行尚在胥州宅子內,此時無法相看,便由沈遊方當先帶著到了漁莊。

  溫彥之自顧君子鳳儀,不肯在外面拿桶將就,連忙去找茅房要吐。齊昱跟上去要作陪,卻聽沈遊方叫他點菜,一個閃神間,溫彥之已經挑了帘子去後院了,便只得嘆口氣作罷。

  然而左右點了菜,好一會兒了,卻不見溫彥之回來。齊昱心裡開始打鼓,肅了一張臉就要起身。

  恰好此時,龔致遠也是有些擔心了:“我去瞧瞧溫兄如何了,怎那麼久都不出來,可急人。”

  齊昱這才頓住將起的身子,道:“也好,龔主事快去瞧瞧。”

  龔致遠連忙應聲去了。

  不消一會兒,卻見龔致遠神色驚慌地跑回來,叫道:“劉侍郎,不好啦,溫兄他不見了!”

  ☆、第39章【都是給大哥的】

  溫彥之忍了胸中一口酸氣,踉蹌走進茅房,埋頭就是一陣嘔。待得腹中終於吐空了,人卻頭暈眼花好一陣子,扶著牆站了會兒,這才走出來。

  後院裡,正午的日光一晃,他站在當中一片眩然,趕忙扶住身旁的樹,忽見前面有個掃地的中年人背對著他,跛了右腳走得顫顫巍巍,戴著個布巾帽,像是此處做長工的,或然只因臉上有個瘡疤,不得到前面去見客。

  “勞駕……”溫彥之強忍難受,青白著一張臉,出聲叫他,“勞駕,可否給杯熱水?”

  那人回過頭來,一見到溫彥之的臉,竟是嚇落了掃帚,倒退一步:“溫——”

  溫彥之此刻看清他的臉,腦中如同一道霹靂:“……呂先生?!呂世秋!”

  那人被叫中了名字,竟被嚇得又退兩步,忽而瘋瘋癲癲告饒起來,幾乎渾身都在發抖:“我什麼都不知道,真的……真的不關我事!求你行行好,求你放過我……”說著說著,竟瘸著腿偏偏倒倒從後門奪路奔了。

  溫彥之此刻哪裡顧得上身體難熬,連忙提起口氣追了過去。

  漁莊後院出去即是片小丘,一道山溪流過碎石河道,蜿蜒其間,四周遍栽高木。

  溫彥之雖是頭暈眼花,可跑在前面的人瘸了腿,終究也敵不上他年輕,不一會兒就被他一手捉住了後衣領:“呂先生,你等等!我是溫彥之,你認得我!”

  被稱作呂先生的人由溫彥之拉住後領,此時站在山溪邊的碎石上,禁不住一個趔趄,卻仍舊想掙脫開去:“放開我!你放開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我——”

  “不可能!”溫彥之死死抓住他的衣服,此刻也是紅著眼眶發了狠,青白的額頭上已冒出兩根青筋:“我找了你三年!你去了哪裡?!秦府滿門抄斬,當年在內門生唯獨你一人不知所蹤!你怎麼可能什麼都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呂世秋癲狂大叫一聲,滿身都是瘋魔的勁,拼命扯著溫彥之的衣服要甩開他,臉上的瘡疤像是燒傷,在他的神容下變得猙獰起來:“真的是給大哥的,都是給大哥的!信我,信我!”

  溫彥之用盡全力將他拉進一步:“什麼給大哥?誰是大哥?和秦府有什麼關係?”

  呂世秋掙扎得更用力:“和我沒關係!別再追我了!”

  “誰在追你?你為何在此處?”溫彥之睚眥欲裂,抓著呂世秋的手,就像抓著海中的浮木:“你快告訴我!”

  “我不知道!”呂世秋忽然大力一推,奮身脫了溫彥之的鉗制。

  溫彥之被推得向後一退,腳下碎石打滑,忽而整個人向後仰去。

  下一瞬,他只覺後腦磕在地上一陣劇痛,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漁莊之中,齊昱聞言猛地站起:“溫彥之不見了?”

  “到處都找不到!”龔致遠急得團團轉,“下官在茅房一間間看過,連長工的住所都一一找過,問過,真沒看見溫兄!這可如何是好?”

  齊昱峰眉緊聚,當即一言不發推開他往後院行去,李庚年連忙跟上。

  這處漁莊本是沈遊方的產業,此時出了這等大事,沈遊方大覺頭疼,連忙呼來漁莊掌柜:“把下面的人都叫出來,名冊也給我拿來!快!”

  齊昱和李庚年在後院遍尋無果,但見院子有道後門,心想或然溫彥之是從此出去,便由後門順著山溪往小丘疾走了百餘步,竟隱約看見不遠處,溫彥之正倒在溪地,正半邊身子浸在水裡,面色青白,雙目緊閉,狀似已然失去意識。

  “溫彥之!”

  齊昱當下幾步跑上前抱起溫彥之,右手剛托起他後腦,卻覺掌中粘膩,放下一看,竟是斑駁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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