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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寂大大打了個呵欠,伸了個懶腰才起床。吩咐小二準備了熱水之後,推開了窗。

  店小二端著水盆進來,笑著躬身行禮:「李爺早,李爺休息得可好?」

  李寂揮了揮手,忍不住又打了個呵欠:「早。」

  店小二放下熱水,說道:「對了李爺,聽說過幾天朝廷就會出告示,外面不少大爺都在打聽到底哪幾個人能入吏部的榜子,怎麼李爺您不見動靜?」

  「這種事情,打聽有什麼意思?白白浪費銀子精力。」李寂懶洋洋再度打了個呵欠。一轉頭,看到了桃花盛開,他笑了,自言自語著:「小漸家裡的桃花一定都快謝了。」聽見小二關門的聲音,李寂才到水盆邊洗了臉。

  太陽真好,照得人懶洋洋的骨子都發蘇。洗完臉坐到窗前,李寂從懷裡找到小小的香袋,香袋裡是一些桃花的殘瓣,那是自小漸窗外的桃樹上摘下的花瓣。臨別的時候他跟圓圓臉笑容甜美的女孩半撒著嬌,說是這一去就見不到桃花,所以不想來京城,結果第二天就收到了這個香袋。小漸說那是她制的桃花香熏袋,要他帶著,還半嗔著直指他的眉梢:「要是不去京城,看我不把你骨頭拆掉。」圓圓臉蛋的她沒有半點震懾力,但李寂還是心甘情願地聽她的話,過來了。

  雖然求什麼官職並不是他所願,不過小漸老是說他骨頭都要懶出蟲來,很生氣的樣子。既然是她所願,偶爾讓她開心一下也不錯,反正多半過了這幾日就能回去了。他早聽說想做官,不捨得花錢是不行的。他就是不花錢,看看朝廷能奈他何?

  反正他沒什麼必要光宗耀祖,這種好事還是讓別人去做吧。

  這個日後被人稱為「良相」的男人一邊好心情地看著桃花,一邊撫摸著香袋,盤算著回家要給自己的心上人帶點什麼東西,卻不知道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今時不同往日,朝廷清廉得出乎他的想像,烏雲就要罩頂。

  且讓人為李寂合掌祈禱吧,要知道心想事成這句話從來都是騙人的。

  可惜,那時的李寂還太年輕,不能體會其中的奧妙。

  第四天,吏部來人下達命令,宣李寂入工部任行走,先見習著。聽說理由是李寂的某篇文章從「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大談到天下水利興修問題,令吏部某位大人感慨其務實的態度。

  聽到結果時,李寂已經掉了半個下巴,當聽到理由後,剩下半個也托不住了:這樣都行麼?明明我從一開始就離題千里,雖然可算是倚馬萬言,不過這萬言裡沒有一個字是關於試題的……難道是朝廷太缺人了所以寧濫勿缺麼?

  可是這樣的話……豈不是不能回家?

  懶骨頭的男人不禁苦下了臉,吏部來通知的小吏連連勸慰:「沒關係,行走雖然不算正職,但是這次所有入選的大爺都是如此,聽說是因為皇上慎重起見,還需對各位爺進行一段時間的觀察。李爺不必灰心,相信很快就能飛黃騰達。」

  李寂心中怒罵「重點不在此好不好?」然後開始想如果中途跑路將會如何,再然後不小心想到了「欺君之罪」這四個字,跑路之心立刻化成青煙繚繞。

  雖然他真的很想去陪小漸看桃花,不過比起來,到底是小命重要一點。

  聰明的李寂很快想到了另一招:觀察是不是?沒確定是不是?搞不好自己很快就會被罷免官職打道回府,所以這會兒就愁眉苦臉好像太早了一點……

  這樣想著,李寂又有了精神。要比什麼功業那就辛苦了,可是要比起捅漏子來,他李寂稱第二天下還沒有人能封第二吧?

  不過……當某些人自高自大到自封天下第一的時候,也正是他看不清真相的時候……

  李寂忘了,會捅漏子的不是他,是他可愛的小美人,而李寂自己,則是專門為人擦屁股安排後事的人哪。

  平元二年五月十五日,當年入選朝廷的仕人們都受到了皇帝的接見。這一天也是日後被人稱為「明君」和「良相」的兩人相見的日子。

  可惜這第一面,兩人對互相的印象都不怎麼好。

  原因是……

  言邑在走過李寂身邊時,我們的李大人打了一個呵欠……

  真是讓在場的官員們感到羞愧啊……

  李寂正在把嘉永年間歷年的公文抄寫入庫,一邊抄著一邊又打著呵欠。

  有人走了進來,看到他的憊懶模樣大聲笑了起來:「這個莫非就是前些日子在皇上面前打了呵欠卻僥倖未被砍頭的李寂麼?」

  李寂站起身就行禮,反正這裡數來數去他就是到處磕頭作揖的那段廢料。

  對方站在他面前,仔細看著他的樣子,然後又笑了:「侍郎大人,看來光是應付這些新人就夠你受的了。」那人身邊之人冷哼著,李寂聽到了上司的聲音,看來自己的分數在上司那邊又猛扣了好幾分,讓上司當眾丟臉可是不小的重罪啊。李寂心滿意足地微笑著。

  說起來,那天的那個呵欠真的是出乎他的意料。李寂早聽說皇帝陛下是個律己甚嚴,對部下更是要求嚴格的人,當著他的面打了那個呵欠……沒丟小命還真算幸運。

  結果那個人只是冷冷地轉過來看了他一眼,視線讓人覺得自己如同臘月里的冰柱,一動也不能動。以李寂這樣憊懶性格的人也不由得把剩下的那小半個呵欠扼殺在喉嚨里,慢慢低下頭,順便開始認真考慮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回去看小漸……

  直到那個人慢慢從他身邊挪開腳步。

  不過李寂還是聽到了皇帝陛下一聲輕輕的冷哼。

  或許是因為對方太不屑了,所以才懶得管自己這種小嘍囉吧。李寂肯定,美好的自由生活一定就在不遠的地方等著他,想到這裡,怎不由得他仰天……打了一個呵欠。

  哎,春眠不覺曉,老也睡不飽啊。

  攤開案卷,他繼續抄寫起來。

  結果中午不到,可愛的上司大人又堆了一大堆的卷宗到他的面前,美其名曰「委以重任」,其實不過是「廢物利用」罷了。臨走時,上司大人還以凝重的口吻說道:「這些卷宗全是今年中將入庫的各地情況,李寂,你要好好整理啊。」聲音拖得極長。

  李寂搔了搔脖子,忍不住再次打了個呵欠。基本上,任何一個飽讀詩書、從小就以吟詩作對為己任的文人被委以如此重任,面對著一堆的工程情況,多半會生出悲天憫人之感,頓覺大材小用,生死茫茫。不過對於李寂此種看啥都一樣的廢料而言,抄寫這些從來沒接觸過的東西並不是很過分的事情。

  連打了兩個呵欠後,李寂大人開始抄寫。

  說起來,工部自從出了個李寂這等奇才後,就流傳著一道不朽的疑問:為什麼他一天到晚打呵欠,卻一次都沒打過瞌睡呢?

  奇哉怪也。

  第一天的抄寫工作,平平淡淡,中間打了十一個呵欠而已,還好還好。

  第二天的抄寫工作,李寂速度快了不少,中間打了十五個呵欠,勉強盡如人意。

  第三天的抄寫工作,李寂大人案頭的文卷少了二分之一……傳說中,那本來是十個人五天的工作量……那一天,李寂大人無疑是一邊打呵欠一邊抄寫,中間足足打了二十三個呵欠,好傢夥!

  第四天,統計數據還未曾出來,不過李寂的抄寫速度卻慢了下來。此刻他所對的卷宗是去年七月渚州呈報上的材料。

  渚州……如果沒記錯的話,當地素來貧困。少年時他曾遊歷至渚州,那裡百姓窮苦得只能勉強度日,一家十數口人卻只有一條能穿著上街的褲子的景象歷歷在目。聽說當地的稅賦比之全國各地都要重,全是因為要交納錢財以固堤防洪之故。那年他年方十一,聽過之後只是為百姓哀嘆了一聲,很快就離開了渚州。可憐之人那麼多,何況是情非得已?

  雖然現在想來,當年的自己太過天真。

  此刻,他手上拿到的州官報備的東西,是其告示歷年稅賦,並請求朝廷繼續扶持地方財政的材料之一:歷年來支出的一部分,堤壩工程的支出。

  李寂慢慢挑起了眉頭。光看這份材料,這位州官大人可真是勤政為民啊……只可惜,以他所見而言,真是天大的謊話啊。

  看了看之前已經謄好的卷宗,他忽然很想知道那裡面到底有多少同為謊言的最大級別。

  不要命了麼?什麼東西能讓人不顧生死去爭奪呢?

  錢麼?

  從小就不缺錢的李某人微微嘆息著,推開了那些卷宗。

  摸到案卷的時候,想到了那天在渚州城外見到的乞丐。

  天道不公,何以至此?

  有權者掌管天下,以貧苦者血汗為食,不公至此。

  李寂嘆了口氣,搔了搔頭,又把卷宗拉了回來,慢慢地謄上去,那些字全都刻在心裡,不過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如果此時旁人看到李寂,一定會被他臉上刀般鋒利的表情所嚇到。

  一把沒出鞘的刀。

  第十天,李寂把謄好的卷宗交給上司,上司再派人核對再三後呈了上去。那時已經是一個多月後的事了。那一個月里,李寂胖了一輪。的確,光坐著不幹事的人,肥胖是必然歸途。

  七月初,皇帝派欽差徹查渚州事務,七月中,渚州州官丟了腦袋。

  那一個月,因「欺君罔上」之名入獄或就地斬決的官吏有十一人,那一個月也是皇帝肅清舊黨勢力,全面把握朝政,樹立威信的一個月。

  雷厲風行的舉動讓人根本來不及反應,皇帝之前的部下就掌握了天下實政之七八,剩下的二三老人無不如秋風瑟瑟下的黃糙,一時噤聲。雖知道恐怕下一個就要輪到自己,不過這些人原本就各懷鬼胎,再加了所謂的欽差高壓,一時倒也無事。

  對於散沙而言,想要聚攏成拳頭實在有點難度,再加上對手看起來太強大,懂事的人明白還是韜光養晦為妙。

  而皇帝陛下看中的,或許也是這一點吧。

  李寂知道這個消息後,微微皺了皺眉,隨即又淹沒在文卷的海洋中了。

  不過當時沒說出口的話是:看來那個人的確是惹不起的人哪……下次千萬不能在他面前打呵欠了……

  不用朝我瞪眼睛,李寂大人就是這麼一個沒志向的大人哪。

  忽忽兒時光匆匆流過,秋天到了,樹葉黃了,桃花早掛了都換成jú花了,李寂大人仍在同他的文山卷海奮鬥,依然無緣回家得見自己的小漸。

  中秋快要到了,李寂的辛苦生活也有了最終的盼頭:聽聞皇帝陛下將於中秋之後下詔宣布新入選官員的名單,落選者則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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