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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他笑得像個孩子。幸福好像一幅畫卷,慢慢攤開在他的面前。

  當晚,相漓在房中自縊。

  那一晚,月光很好,美麗的白色月光溫柔地鋪了一地,李承賀睡不著,月上中天之時偷偷到了未婚妻的房間。原以為看到的會是她溫柔的笑臉,結果卻只看到樑上垂掛下來的僵硬屍體和她的髮絲,一點一點飄蕩在風中。

  李承賀如木偶般站在房內,那一晚美麗的月色流淌在他心底,把他的心一點點凍結。

  很久之後,他才看到了端正鎮在桌上的一張白紙,紙上有字,工工整整,一絲不苟。那個女子對於死亡的態度如此之冷漠,甚至沒有一絲驚惶:苟延殘喘這許多時日,只為見君一面,君既然安康,妾心也無所牽掛。君心似明月,不責妾身之瑕,妾感激涕零。原當終身侍奉君前才能報此大德,然念及妾累得君家破人亡,無處可歸,年來千里亡命,萬般苦楚皆因妾而生。而今君心雖皎皎,妾卻無顏再伴君終老。

  願為君歌一曲,自此相忘,願來世相漓有緣再得伴君。

  春日宴

  綠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陳三願

  只願郎君千歲

  願做樑上燕,歲歲相守君身邊。

  微風吹起,月光照在紙上,冰冷如同大雪。李承賀心裡空空茫茫,慢慢倒地。

  第二天夜晚,李承賀率三十人偷入京師,刺殺薛明。九死一生後,終於得手。當然,這其中薛亮提供的情報也十分有用。

  當夜,京師大火,薛家一夜燒成白地。火勢最後蔓延到隔壁其餘重臣的家園,城裡大亂。

  那時的薛明,本來是言謙任命的忠勇將軍,正是抵擋言邑的重臣。他死後,原本渙散的軍心更是雪上加霜。言邑領兵攻城,言謙眼見不敵,下令以京中百姓軀體為盾護住城牆。這個荒謬無比對現狀沒有一點幫助只是令人齒冷的決定傳下後,所有大臣都面面相覷。

  即使是平素里能面不改色撒謊拍馬、趨高踩低的言謙的眾心腹,聽到帝王這個匪夷所思的命令後,眾臣還是忍不住顫抖了。

  平時坐在高位看不清面目只會以冷漠口氣下令的帝王是怎麼了?這樣的決定根本不是正常人所會下的。

  心中慌亂的同時,鳥獸散的想法如洪水席捲著所有大臣的心:這樣的帝王,很快就會拖著這個王朝腐爛的吧?什麼國家社稷,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呢?

  陳的熊熊火光,如同黑暗夜裡慢慢響起的一曲悲歌,意味著結束的到來。

  事後想來,正是相漓的死,最後促成了言邑的王朝。

  只是,自此之後,李承賀即使微笑,眼中再也找不到幸福之感。

  而在眾人歡呼聲中進城的言邑,首先見的人就是自己的侄兒,已經被囚禁起來的言謙。

  言邑慢慢踏過庭院。這個地方是自己無比熟悉的地方,從小就在此生長,卻也有數年不曾來了。

  眾仆們瑟瑟發抖著接受接管者們的清點,有些人抬起頭來看他,但沒有任何人敢正對他的視線。

  偌大的王室庭院有些蕭條,雖然這裡每天都有人用心伺候,但是前帝王的衰敗之氣似乎已經滲入了這個地方。極目之處,僕役們大都垂頭喪氣,死氣沉沉的一切令人心裡也冷冷清清。

  言邑微微笑著,神情冷淡。

  前面引路之人縮著肩膀,朝著目的地而行。那是嘉永王朝的左丞相,此刻如喪家之犬夾著尾巴,期望以這樣恭順的態度來取悅新主人。

  行到一處別院時,前面的人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依然低著頭,視線只敢接觸到言邑的衣袍下角:「言謙就在裡面,王爺您……」

  言邑擺了擺手:「你們就在外面吧。」說完,邁步進入別院。

  別院的樹下倚著一個人,那人手裡執著一根枝條,慢慢用力著把枝條拗成一段一段。

  言邑在那人十步開外處停了下來,喚著:「陛下。」

  對方的眼睛掃了過來。

  言邑的心裡冷冷地哼著。這個侄兒如今已有二十四歲了吧。正當日上中天的年紀,言謙的眼已經混濁如死魚。yín靡的歲月耗盡了他的元氣,如今站在言邑面前的這個年輕人,內里已經腐朽如老者了。

  言謙眯著眼看著他,輕輕問道:「皇叔?」

  言邑以對人君之禮待之,然後直起身。

  兩人互視,一言不發。

  過了很久之後,言邑才嘆息:「陛下,你為何要如此?」

  這「如此」二字雖然含意不清,但兩人都心知肚明所指何事。

  言謙停頓了一會兒,然後笑了起來,笑聲聽起來頗有點怪異。他抬起頭:「皇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什麼為什麼呢?這是我的王朝,為什麼你要來插手呢?」

  言邑點頭:「原來如此。」

  言謙慢慢走近他,然後對著他又哈哈大笑起來:「皇叔,你我心知肚明,天下只不過是遊戲一場,你何必如此裝模作樣,倒似個聖人般的來唬人。」

  言邑不動聲色,慢慢退後一步,然後又行了禮:「陛下且好好休息,臣告退。」離開的時候,還聽到笑聲不絕於耳。

  走出別院,左丞相仍在等待,見他出來立刻抖擻著精神迎了上來:「王爺這麼快就出來了?」

  「言謙前段時間精神如何?」

  左丞相一愣,想了想才道:「言謙他早已經喪心病狂,平時沉溺於酒色,對我輩的勸告置之不理,總而言之,非常頹喪。」

  言邑盯著他的頭頂,淡淡道:「是麼?」

  左丞相的手心已握了一把冷汗,不知道剛才的回答是不是令面前這可怕的人滿意,只能再度答道:「確是如此。若不是迫於其yín威,老臣早已經恭請王爺入朝整頓社稷……」話沒說完,就聽到頭頂冷冷一哼。老人的汗流得更急了。幸運的是此人流汗多半是背脊流得多些,臉上倒不多,看起來還是挺沉穩。

  言邑沒有說什麼,過了很久才又說道:「那麼,你覺得現今應該怎麼辦?」

  左丞相又是一愣。

  雖然是六月,但老人卻覺得冰冷而陰沉,忍不住抬起頭來看著言邑的眼。言邑冷冷望著他的頭,視線如同毒蛇。

  老人慢慢點了點頭,緩緩道:「老臣會導正陛下,王爺不需費力。」他心中長吁了一口氣,如果能幫言邑解決了這個心腹大患,自己的性命也能得保吧?不這樣做,還能怎樣呢?

  他的心裡升起一點寒意,但是很快擺脫了這種情緒: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成者王敗者寇,皇上,你不能怪我。

  當夜,寂靜的別院裡傳來奇怪的聲音。那是繩索縊人的聲音。一點點絞起來,令人齒酸恐懼的聲音。

  一瞬間,有野獸般的嚎叫傳來,如垂敗的狼,但很快就悄無聲息了,像是被人強力掩住了狼口。

  恍然如夢。

  中夜,左丞相來報,說是言謙已自縊而亡。

  言邑冷冷笑著,很快叫了人進來。左丞相不解。那個小小的司吏垂著頭看來萬分恐懼的樣子,正是之前在言謙身邊服侍的。左丞相有些茫然,但隨後,老人就明白了。

  小小的司吏在言邑的面前陳道,左丞相如何派人絞殺君王,如何喪心病狂。

  老人汗如漿汁,直直瞪著言邑的眼睛,忽然明白掉進了這個人的圈套。

  不著一詞,令他殺了言謙這個心頭刺,再落實自己的罪名。世人只道寧王光風霽月,齷齪事全是他人所做,哪裡知道背後這一雙黑手就是言邑。

  左丞相倒退幾步,高叫:「冤枉!明明是你……」話未說完,就被左右侍衛按下,塞住了口舌,推了下去。

  斬立決。

  言邑看著老人的背影,嫌惡地眯了眯眼。

  他最討厭趨炎附勢、迎高踩低之人,除了已死的薛明外,這左丞相就是嘉永王朝之最。但若是自己下手,就不易安撫剛剛稱降的其餘人。一石二鳥,殺雞儆猴,如此一來,心頭一塊大石就落地了。

  次日,寧王昭告天下,左相刺殺先皇,兩敗俱傷。

  三日後,眾臣以「國不可一日無君」,請求寧王即位。

  言邑推拒再三,兩方僵持。

  四日,眾臣又聯名上奏,再請寧王即位。

  言邑終領大統。

  王大赦天下,改元平元。

  當日與言謙會面,言邑未說出的話是:的確,這天下只不過遊戲一場,但即使是遊戲,我也絕不要輸。這天下,我要玩於股掌。

  那天進城時馬上睥睨,言邑的野心如春天的野糙般發芽。那時的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有一天會遇到那麼個溫吞的男子,進而改變了自己。

  第二章

  平元元年臘月,王下令廣納天下賢才,一時之前,有志於朝者紛紛到各鄉縣報名,先通過初試後遴選賢能,再到各州由州官試之,再從中取優秀者推薦入京,到吏部登記,根據每人的才能,決定其出路。

  從臘月到初春,各地驛站往來不絕,都是為了遴選的事情忙碌。直到四月中,吏部才擬出初選名單,上呈皇帝。

  京城的春天來得晚,四月中的時候桃花才開放。與冬天不同,天開始慢慢變得蔚藍,雲朵也白得跟棉花一樣。天氣一天比一天晴朗,人們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多。自從皇帝換人作後,才短短大半年時間,所有的一切都不同了。

  言謙在位時雖然算個昏君,所幸在位時間並不長,因此並沒有來得及動搖國家根本。對於現在在位的那個人,人們從只知道那是個戰果纍纍的將軍,到認為他應該會為大家帶來幸福安康。只不過言邑總是包裹在一片神秘面紗之下。被稱作皇帝的那個人好像是神佛一樣的存在,在肅清了朝政後,就掩到了廟堂的香火之下。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少人為皇帝祈福,希望君王安康。直到四月來臨之前,話題才從那個神秘尊貴的人身上移到了新官的歸屬。

  距離前一次的官吏換血已經有四年了,那一次官吏的變更之黑暗還讓人記憶猶新,那時正是言謙在位的第三年。那一年吏部上下都因為此事收取了大筆金錢,買官之風橫行。變更後,新上任的各級官吏又變著法兒從管轄地方榨取油水「補貼」損失。而今年,皇帝除吏部之外另派了一隊親信到各方微服巡查,力求整個遴選的公正公平。在幾個州官因疑其收取金錢而被就地罷免等待審查後,其餘各地的負責官員一下子看起來勤勉了不少。

  總而言之,桃花從南開到北,陳到處都能看到一枝兩枝花束斜斜綴著,美麗無比。

  京師吉來客棧的院子裡就開著好幾樹老桃。雖然桃樹已有十多年,但是開出的花卻嬌嫩無比,如同少女掩映著瞥向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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