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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崇優,”陽洙咬牙截斷他的話,“朕再提醒你一次,想好了再答!你今日出城,幹什麼去了?”

  鄭嶙怕皇帝更加生氣,也顧不得君前禮儀,貿然插言道:“應少保,我才剛剛陪皇上從城外回來,你有什麼話,千萬不要再隱瞞……”

  言到此處,應崇優已知事情不妙,只是拿不準陽洙到底知道了多少,也不清楚小七和那嬰兒是否順利脫險,霎時心亂如麻,臉色乍白乍青,變幻不定。

  “那日出手相救附逆少年的蒙面人,使用的是浮山的游雲掌,你教過朕的,記得嗎?”陽洙立起身來,語調如冰,“朕一看巡捕營兵身上的傷痕,就明白他是誰了。”

  應崇優由於沒有料到陽洙會親自驗看兵士身上的傷情,所以並未想到這一點漏洞,此時聽他這樣一說,頓時知道連楊晨都已不保,心中更是慌亂,腦子快速運轉著,想著該如何分辯,可思來想去,還是不知該從何解釋起。

  “只要知道了是楊晨出的手,就沒有什麼事朕查不出來。”陽洙將腳步停在應崇優面前,深深地看著他,“可是朕不想聲張,朕一直在等,等你進宮來向朕求助,求朕赦免你的師兄弟,饒恕那個嬰兒。可最終你依然自己解決所有的事,不肯欠朕半點人情……”

  應崇優急忙搖了搖頭,手心開始滲出冷汗。

  “你知道救援孟釋青的孫子,是什麼罪名吧?”

  “……”

  “你也知道朕對於背叛者,無論是什麼原因都不會輕饒吧?”

  “……”

  “你明明都知道,可是你還是選擇背離朕,”陽洙微微俯低身子,直視入他的眼底,咬牙冷笑:“朕看著你不顧性命安危,也要救那個孩子,就忍不住要想起當年……雖然迫害者與被害者交換了角色,但你卻自始至終都是了不起的拯救者。朕到今天才明白,原來你陪在朕身邊不離不棄這麼些年,並不是因為朕有多特殊,而是因為你根本就是這種人。你那時候同情朕,就像你現在可憐那個嬰兒一樣。一旦發現朕已經變得足夠強,你就對朕沒了興趣,想要離開,是不是?”

  “陛下,不是這樣的……”

  “不要像哄小孩子一樣,繼續再欺瞞朕了!”陽洙抓起應崇優的胳膊,力度之大,仿佛要捏碎他的骨頭,“朕一直以為,就算你不能接受朕的感情,但最起碼,朕對你而言仍然是個與眾不同的存在……沒想到事實上,朕居然和那個嬰兒沒有區別!也許現在在你眼裡,朕還不如那個嬰兒能得到你的關注!”

  “陛下……”應崇優不知道陽洙怎麼會胡思亂想到這樣一個結論上面去,忙將手掌抵在他胸前,試圖安撫他,“請您冷靜下來,聽我說好嗎?!”

  “還有什麼好說的呢?”陽洙咬緊牙根,聲音里透出一股絕望的狠勁兒,“朕就像經歷一場美夢突然醒過來,發現一無所有。不僅作為陽洙沒有得到你的關愛,連作為皇帝,都沒有得到你的忠心。既然這樣,朕還有什麼好客氣的?”

  應崇優看著他如冰雪般陰冷的眼睛,一股寒氣從心底竄起,霎時就流遍了全身。“陛下,請您三思,楊晨他們……”

  “放心,他們都是靖國的功臣,又只是困於兄弟之情,並無叛君的本意,朕才不會讓孟釋青一個沒斷奶的孫子折騰掉朕的兩個人才。楊晨已經自請前往西寧戴罪立功,為朕教化邊境蠻民;應霖降職兩級,罰俸三年,以觀後效,阿戚不知內情,不用治罪。”陽洙的唇邊淺淺地盪著一抹冷淡的笑容,“怎麼樣?朕還算是個寬容之君吧?”

  雖然陽洙所提到的處罰都不重,但應崇優卻明白事情沒有這麼簡單,越發覺得一顆心被緊緊地揪了起來。

  “覺得有些不對了嗎?”陽洙的眸子如同被凍結住了一般,冷洌刺骨,“這一次,你不在從輕發落的名單上,朕會讓你永遠記住,背叛朕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陛下……”應崇優語調顫抖地叫了一聲。

  “那個少年是很得你疼愛的師弟,是吧?還有那個嬰兒,又無助又脆弱,很讓你心裡軟軟的,對不對?”陽洙在他面前來回踱著步,笑容裡帶著殘忍的味道,“朕對你的懲罰,就是讓你看著他們死,看著他們的頭顱怎樣被砍下來,他們的鮮血怎樣變冷。又或者,你願意為他們挑一些其他的死法?”

  應崇優在驚惶中抓住了陽洙的手,顫聲道:“臣知道以法而言,他們確是死罪。但小七年幼懵懂,不知皇家法度,並非有意犯君,那個嬰兒又是遺腹生於煙花青樓之地,不在孟氏族譜之列,兩者皆有可恕之情。如果陛下只是為了懲處微臣的欺瞞之罪,請不要徒增殺戮,就處死我一人好了。”

  一旁的鄭嶙聽到此處,不由暗暗著急地跺了跺腳,心想這應少保,平時看著多聰明的一個人,怎麼現在還轉不過筋來,這樣子求情,簡直就是火上澆油嘛。

  果然,陽洙的神情愈發地暴怒,一把將應崇優的手甩開,連說話的氣息也變得粗重起來,“你真是個好人啊!想當年你也曾說過,你的命就是朕的,朕聽了一直很感動,可今日看來,有太多的人,太多的事,可以讓你毫不猶豫地獻出自己的性命。你不僅看輕了你自己的生死,你也看輕了朕對你的感情……那兩個人,朕非殺不可,該怎麼辦,你自己選擇!”

  陽洙的最後一句話聽起來有些古怪,他一面表示非殺不可,一面又讓應崇優自己選擇,兩個意思顯然很是矛盾,應崇優足足愣了好久才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胸中頓時一沉,全身發冷,好半天才虛弱地低聲哀求道:“陛下,請您……不要這樣逼迫微臣……”

  陽洙冷笑一聲,眸中充滿了壓抑的憤怒與決絕,“沒錯,朕就是在逼你,朕想看看你為了這兩個人,究竟能傷害朕到什麼樣的程度。要麼救他們的命,要麼站回到朕身邊來,朕讓你選,你就選吧!”

  應崇優閉上眼睛,讓自己定了定神,卻難忍心中陣陣疼痛。

  雖然越到此時,越明白自己有多麼看重他,在意他。但人的選擇,永遠不能做到只偏向感情的那一方面。

  在陽洙目光灼灼的注視下,應崇優的視線慢慢低垂下來,雙手放回膝前,深深吸了一口氣,撩起衣擺,跪倒在水磨青磚上,緩緩地躬下腰身,以額觸地,行了一個大禮。

  當他重新直起身體時,兩顆瑩亮的珍珠出現在地面上,閃著柔潤的光芒。

  陽洙的臉色霎時變得鐵青。

  “臣應崇優,以此珠為名,懇請陛下,特赦兩名罪人……”應崇優的聲音微弱低沉,但字字句句,卻極為清晰。

  陽洙定定地看著他,覺得整個身體好像正被人緩慢地撕裂,從中間透過絲絲冷風,連視線也仿佛被扯得扭曲,模模糊糊什麼也看不清。

  “請陛下……恩准……”

  “哈……哈哈哈……”陽洙憤怒至極,反而大笑起來,彎腰將那兩粒珍珠捏在手中,用力碾了幾下,碾成粉塵,“果然是這樣,這就是你的選擇……你決定忽視朕的感受,也要救他們的性命……”

  “臣如有觸怒陛下之處,願領任何處罰,”應崇優抬起頭,迎視著陽洙的眼睛,“可是陛下是至尊天子,金口玉牙,既有所諾,請萬勿食言……”

  “好!”陽洙高聲打斷了他的話,“你要救他們,朕准你所請,讓他們按照你的安排,各自保得性命。可是你……你……來人!”

  一直在一旁無計可的鄭嶙硬著頭皮應了一聲:“臣在……”

  “去內廷尉宣旨,把應崇優給朕關進……關進……”

  陽洙突然覺得梗在這裡說不下去。再怎麼樣,那個人還是應崇優啊,能把他關到哪裡去呢?天牢?刑獄司?那樣的地方怎麼可能……

  “陛下慎思……”鄭嶙壯著膽子小聲勸了一句。

  “……鳳台閣……把他關進鳳台閣的後樓……給朕好好地反省,待罪!”

  “臣遵旨。”

  鄭嶙回身看了應崇優一眼,嘆口氣退了出去。陽洙的唇角抿得緊緊地,也盯住那張讓人心悸的臉,想聽他說什麼。

  “臣……謝陛下隆恩……”

  陽洙胸前一陣絞痛,一言不發地扭頭就走。

  在他身後光滑如鏡的水磨青石地面上,此時才無聲地濺落一滴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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