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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聽說,我媽媽和巴吞魯日的有色婦女一起,在一家洗衣店後院工作。馬剋死於肺結核,她嫁給了一位經營巡迴演出的男人。那時我十六歲,第一次去布魯克斯橋公路旁的邊界線俱樂部,這是個搖搖欲墜的夜總會,人們在停車場裡手拿刀子和酒瓶打架。我看到她在酒吧後面取啤酒。她的體形更加粗壯了,頭髮也更黑。她穿了一件黑色短裙,露出膝蓋上方的一塊粗傷疤。她端著啤酒盤子,來到坐滿石油工人的桌前,然後和他們坐到一起。

  他們都認識她,給她點了香菸。當她和其中一個人跳舞時,她用腹部壓著他的生殖器。我站在自動點唱機旁向她揮手,她越過男人的肩膀對我笑著,但從她的表情看,她沒有認出我。

  我在外面的汽車裡,等著朋友們從夜總會裡出來。

  一個醉漢把側門推倒在停車場上,然後一些青少年將一個可樂瓶子扔到一輛坐滿黑人的汽車上。我看到一位穿著黃色牛仔襯衫的男人在汽車裡扇一個女人的耳光。他下手很重,她尖叫著,男人把她推進汽車后座,讓她一個人呆在裡面,他自己又回到夜總會。魏美林河岸上的柳樹紋絲不動,月光看來像漂在水面上的石油。塵土從車窗飄了進來,我可以聞到河邊泥潭裡死雀鱔的惡臭,聽到女人在黑暗裡安靜的哭泣聲。

  某些人的觀點對我總是很重要,這些人中大部分是修女、牧師、天主教修士和老師。當我是個孩子時,他們中的好人告訴我,我很令人滿意。那群人中有些無能,對自己不滿意,於是冷酷無情,喜歡在孩子身上反覆灌輸負罪感。但是那些好人告訴我,我很不錯。作為一名成年人,我仍然相信,我們將成長為別人眼中看到的樣子。所以說,有人對我們滿意是非常重要的,這可能有點孩子氣,但卻是真的。你可以在大學的雞尾酒會上碰到這樣的人,他們會害怕權力、嫉妒名人,但又無法離開它們,成為小報記者一類的人物。在他們的笑聲中,永遠藏著一種譏笑。他們從沒見過憤怒的子彈,從沒坐過牢,從沒從迫擊炮轟炸中的城市裡穿過,從沒見過一個十九歲的炮兵被炸成碎片。他們睡覺時不會做夢,不需要別人來告訴他們是正常的。

  我認為,對一些人來說,心靈像火一樣,有變化多端的形狀,或者像一堆燃燒的木頭,讓雪地融化,嘶嘶作響,直到剩下一堆灰燼,來表明這裡也曾燃燒過。

  於是,有人告訴你,你是正常的。

  我得回到大分水嶺的另一邊。這是帶阿拉菲爾去密蘇拉外面玩的好機會。我步行到學校,在辦公室里找到苔絲·里根。她穿著一身黃,戴條金色頸鏈,耳環幾乎被她赤褐色的頭髮蓋住了。她的指甲削得很短,上面塗了清油。她聽我講話時,手指在桌上的記事簿里攤開。我喜歡她,也尊重她的感覺,不想讓她再生我的氣了。

  “人們老是掛斷我的電話,我有思想準備。”我說,“一位財政部官員曾經告訴我,我有雨果筆下卡西莫多式的電話魔力。”

  “你頭上的腫塊,就是昨天在你家發生的事情嗎?”

  “我很粗心,它會很快消失的。”

  “你這兩天打算帶阿拉菲爾離開學校?”

  “對,她會在星期四回來。”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知道你準備去哪裡?”

  “我得到山那面去處理一些事情。”

  “我對這非常擔憂。你給我的感覺很糟糕。你談論的那些人都很邪惡,是不是?而你表現得幾乎像個騎士。”

  “你那麼理解就錯了,老姐。”

  “我希望你不要那麼叫我。”

  “好吧。”

  “阿拉菲爾是個很出色的小女孩,我為她擔心。我擔心你的態度。”

  “她也欽佩你。我不想以任何方式讓你不開心或者不安,但是我想讓你明白一些事情。有人寄給我一個用過的靜脈注射針管、一封信和一張照片。我不想告訴你照片上是什麼,但是寫信的那個人說,針管曾用在一個色情影片中。他的威脅不是針對我,而是指向阿拉菲爾。我也相信他是認真的。

  “現在,在電影中,警察會為受到謀殺和襲擊威脅的人提供二十四小時的保護。但現實中並不是那樣,你得依靠你個人的力量保護自己。如果你不相信我,隨便問一問那些曾被威脅過的人,那些威脅他們的人在被關起來的第二天就被保釋出獄了。他們會給你講述一個偉大的故事,他們中的很多人,都將成為全國步槍協會的會員。”

  她的綠眼睛鎮靜而睿智,像個優秀的士兵,想努力……從我生硬的話語中悟出什麼。但是我一氣說完,幾乎像一個感情用事的惡棍,她沒有能力理解它。

  “我會替你去叫阿拉菲爾。”她說。

  “里根小姐……苔絲,我現在處於生活中最糟糕的階段。我為說話的方式道歉,但是我真的在面對這樣的處境。不要讓我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帶著沮喪從這裡離開。”

  但是這沒用。她從我身邊擦過,眼中涌動著淚水。

  那天晚些時候,阿拉菲爾和我在大峽谷中遇上大雨。

  雨下得很大,樹木在潮濕的光線中看起來又密又黑,雨水從道路上沖瀉而下,流入下面的峽谷中。現在去提敦縣法院已經太晚了,於是我們在縣政府附近的一家汽車旅館裡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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