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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之逸垂眸說道:“我問過楨妹妹的意見了。她同意,我便娶她。”
“問過她?”老太太一怔,轉而怒視跪倒在地哭泣不停的鄒元楨,“你答應他了?你怎麼答應的他!”
她一向讓人看管得緊。何至於出了這樣的疏漏,竟讓鄒元楨和杜之逸搭上了話?
她氣得頭腦一片昏沉想不透。
旁邊蔣媽媽提醒道:“表少爺莫不是託了三少爺來做這事吧。”
三少爺鄒元鈺和杜之逸一向交好。鄒元鈺又和鄒元楨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
若說兩個人間有什麼聯繫的話,恐怕只有鄒元鈺了。
老太太氣極,厲聲訓斥了杜之逸。
杜之逸雲淡風輕地道:“我是杜家人。姑祖母多年前已經姓鄒了,想必,不能再管著杜家事了罷。”
“不能管著杜家事,我總還能管著鄒家!”老太太冷哼道:“我就不信,我不讓楨姐兒入杜家的門,你們還能越過我去!”
“可是,這個事情,二老爺已經答應了。”杜之逸含笑道:“二太太說她不管元楨的事情,讓我去問李姨娘。”
李姨娘是鄒元楨的生母。
對於女兒要嫁入杜家給嫡子做正妻,李姨娘又怎會反對?
老太太頓時一口氣哽在了喉嚨里出不來。
蔣媽媽忙去給她撫背順氣。
老太太緩過勁兒來之後,吩咐道:“去,把將軍叫過來。”
蔣媽媽有些遲疑:“如今大房二房分了家,若再叫大將軍,會不會……”
“快去!”
老太太推了蔣媽媽一把,厲聲喝道:“晚了你擔著!”
看著蔣媽媽的背影消失,老太太神色陰晴不定。
她讓鄒寧揚過來,並非指望他幫忙將這事兒擔下來做個決定。
老太太知道,大兒子絕對不肯。不然的話,也不會把二兒子一家趕出去了。
她是想讓鄒寧揚給她做個後盾。
鄒寧揚畢竟是一家之主,又是威名赫赫的大將軍。若他發了話給她撐腰,杜之逸再怎麼著也不敢現在就將這事兒辦絕了。
最起碼能緩個幾天。
只要緩上幾天,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如此措手不及,什麼都沒防備著,著實讓人懊惱。
杜之逸告訴了父母,那是大將軍的親侄女兒。卻肯定沒有說,那是個庶女,而且,還是個坐了牢的!
不過,鄒寧揚還沒來,元槿倒是到了。
昨兒經了一次宴請後,老太太算是知道,自家這個三孫女兒才是最出息的一個了。
旁的不論,單就來赴宴的那些太太姑娘,就都是身份一頂一、性子一頂一的。
再加上不知怎麼認識的那些個權貴人家的少年們……
老太太看到元槿,硬生生扯出了個笑來,讓人給她看了座。
元槿的視線掃過了杜之逸和鄒元楨後,有些遲疑,尋了個藉口就想離去。
老太太卻道:“你父親等下也來了。”
元槿剛要堅持離開,門口的帘子一掀,鄒寧揚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了屋內。
他仿若沒看到屋內其他人一般,只和女兒笑了笑。
看到元槿要走,鄒寧揚說道:“也不急著這一會兒。等下我送你回去就是。”
父親開了口,元槿自然而然地留了下來。
老太太見到鄒大將軍宛若看到救星,就將杜之逸這事兒大致和他說了下。而後,又十分痛心地和他說道:“寧揚,你來論論理。身為長輩,這事兒我怎麼就管不得了?旁的不說,這小子自作主張定下了親事。我這做祖母的,拉不住他一個姓杜的,總還能管一管楨姐兒吧。”
所以,老太太想著拖一拖,好歹通知了杜家知曉,再做打算。
——她知道,杜家定然不會要一個進了牢獄的兒媳。
老太太滿面期盼地看著鄒寧揚,想著自個兒的兒子,怎麼也得幫她一把罷。
誰料鄒寧揚沉吟片刻後,卻是說道:“老太太若是在將軍府,二房分家出去,鄒元楨想要嫁給誰,您自然是管不住的了。畢竟她有父母在,自有他們給她安排。但如果老太太跟著去了二弟那邊,事情便不同了。”
老太太聽著這話好似不太對勁,板著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其實很好懂。”鄒寧揚笑道:“到了那邊,您是長輩。鄒寧遠他們再怎麼樣,也得顧及您的意思。若您極力阻止這件事,他們也無可奈何。”
這就是利用此事將老太太逼入了抉擇的境地。
若想留在將軍父母,可以。杜家和二房要不要結親,她就別管了。
想要守住杜家這個最有前途的好苗子、不想讓他被鄒元楨給束縛住?
可以。
請跟著二房的人一起麻溜地去那邊住著吧。
“不孝子!”老太太氣得臉色鐵青,拍案而起,“我何時對不住你了?竟是這樣明目張胆地把母親這樣趕出家門去!”
“我哪裡在趕您了?不過是不願再沾到那邊的事情罷了。您若住在這裡還管著那邊的事情,那我這幾日豈不是白費了力氣。況且——”
他話鋒一轉,“若說什麼對不起對得起的,我們還真有些事可以算一算。”
老太太哼道:“算什麼?親母子明算帳?”
“這麼說也可以。只是我斷然不會那么小氣就是。”
鄒寧揚淡淡地看著她,說道:“這些年您扣下的銀錢我就不細算了。不過您扣下的那些我妻的嫁妝,也該一一還回來了吧。若您不記得了,老侯爺正好在。不若一起對照著嫁妝單子看看?”
老太太一時間啞口無言。
婆母私吞兒媳的嫁妝,無論到了什麼時候,都是絕對不占理的。
她的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或許老侯爺這次過來,並非是老爺子自己的主意。
或許……是鄒寧揚請來的。
老太太氣得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
可是,眼看著鄒寧揚轉身要走,杜之逸拉起了鄒元楨也要走,老太太終是按捺不住了,高喊道:“都給我停下!”
元槿磨磨蹭蹭地湊到了父親身邊,借著父親的高大身影遮住祖母的怒容。
鄒寧揚莞爾,輕拍了拍她的肩,讓女兒攬到了身子後頭護好。這才擰眉問道:“老太太有何指教。”
“我去了寧遠那裡,便能阻著這事兒是吧。你不就是想趕我去那邊嗎?”
老太太怒目圓睜,咬牙切齒地道:“我去!”
鄒元楨忽地一下哭得更大聲了。
杜之逸輕聲安慰道:“不怕。我自有法子對付。不怕。”
鄒元楨輕輕點了點頭。
鄒寧揚彎了彎唇角,與老太太頷首道:“既是如此,晚香苑儘快空出來才好。不然的話,怕是趕不上去那邊做主去了。”
他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頭道:“嫁妝的事情,老太太還多上上心。別到時候老侯爺發現了不對,再來討要,那可是難堪了。”
說罷,他再不理會旁人,喊上元槿就走了。
元槿沒料到老太太竟然也會跟著住到鄒寧遠那邊去。詫異之下,又有些釋然。
往後這裡就她們住著,說實話,能夠舒心許多。
元槿回到青蘭苑的時候,心情是十分舒暢的。甚至於,她都在打算著今天下午吃什麼點心才好了。
可是孟媽媽無意間的一句話卻是讓她瞬間精神緊繃起來。
“今日外祖父拿了個紫檀木匣子去了爹爹屋裡?”她有些心驚,努力讓自己聲音放的平緩些,問道:“是多大的盒子?”
“大概這麼大。”孟媽媽比劃了個半尺見方大小,不甚在意地說道:“就跟姑娘平日裡放鐲子的盒子差不多。”
鐲子!
元槿聽聞後,只覺得一陣心慌。
外祖父拿給爹爹的,莫不就是那個鐲子吧?
如果是……
那該如何?
元槿趕忙問道:“那爹爹收下了那個盒子嗎?”
她緊張之下,連掩飾都已經忘了,聲音已然有些不太對勁。
孟媽媽唬了一跳,搖頭道:“我也不知道。老侯爺出來的時候,兩手空空,許是收下了吧。”
元槿一聽,頹然坐到了椅子上。
她之前一直忽略了這個可能性。
因為高文恆在她生辰的時候想要將鐲子當做禮物送給她,所以他們想當然地以為,東西是要親自交到她手裡的。
卻忘了,或許,他們會將鐲子交給她父親鄒寧揚,由他來決定這件事的選擇。
若是如此、若是如此……
剛才老太太和爹爹都說過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如果父母答應下來,那親事,就算是定下了。
若真如此的話,那她豈不是就要……
越想越是忐忑。元槿的臉頓時一片蒼白毫無血色。
葡萄剛好過來,看到她這失魂落魄的模樣,頓時驚呆,趕忙問道:“姑娘這是怎麼了?”
元槿知她忠心,正要吩咐她去尋藺君泓,卻在臨近開口的那一瞬改了主意。
葡萄和櫻桃忠心,是因為她們效忠的是鄒寧揚。
由於父親吩咐她們務必看好她、守好她,所以兩個丫鬟為了她盡了十二分的氣力。
但如果是違背父親的意願去做事呢?
她們兩個到底會作何選擇。
是她,還是父親呢?
這事兒不容馬虎。
若出了岔子,便再沒轉圜餘地了。
元槿笑著說了句沒事,尋了藉口讓葡萄和櫻桃各自去忙了。又將屋裡人都遣了出去,這便將秋實喚來。
“你去趟端王府。就說,有急事尋四衛。”
“那四位大人?”
秋實心裡突地一跳,怕極了,“可是他們肯定不會見我啊。”
“會見的。”
元槿回想起在端王府的種種,十分肯定地道:“你只管說是奉了我的命令而去,他們必然肯見。看到他們後,無論是誰在,都和他們說一句話。”她頓了頓,說道:“這句話你一定要記清楚,切莫要弄錯了。”
秋實認真地點點頭,“奴婢省得。”
“你就說,求盛大人儘快進宮尋端王爺,那個鐲子,怕是要被老爺拿去了。”
秋實並未多問,將這話一字字記住,而後躬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