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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先生將他這番話字字句句細細思量了下,忽然明白了藺君泓未盡之意。
不是以禮,而是以心,待之。
姚先生朝著少年挺拔的背影微微躬身,“是我想岔了。還望王爺不要介意。”
“先生無需多想。”少年的聲音從遠處飄來,帶著飄渺的淡然和自若,“先生既是真心實意為她,我只會更為高興,斷然不會生氣。”
姚先生莞爾。
藺君泓對元槿分到了竹園十分滿意。
他自己的籬落齋就是種有很多竹子。如今元槿這兒亦是如此,頗讓他有種意外的驚喜,總覺得兩人間多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繫。
聽到不遠處的說話聲,他腳步一轉,朝著那邊循聲而去。
元槿正和楊可晴正湊在一起笑個不停。
因為兩人搬到了這裡,鬧鬧和騰騰自然也跟了過來。
自打春華去後,鬧鬧現在愈發沉靜了。騰騰圍著它不住地打轉亂吠,它也不搭理。
騰騰折騰了半天沒有效果,索性揚著爪子朝鬧鬧鼻子上拍過去。
現在它們倆都長大了不少,力氣也大了許多。這一巴掌,可真不算輕。
鬧鬧顯然有點火了,騰地下站起來,張著大口喵嗚一聲。
它這嘴巴張開了可著實不算小。
騰騰驚得嗷地一聲吼。不等鬧鬧動手,自己夾著尾巴跑遠了。
鬧鬧就邁開步子,不緊不慢地跟了過去。
騰騰嚇得繞著院子溜溜溜地跑。
兩個小白球一動一靜互相鬧著的模樣太過可愛,元槿和楊可晴就由著它倆在那邊鬧,牽著手笑得十分開心。
楊可晴轉頭看看元槿笑著的模樣,只覺得自己的槿姐姐又回來了。開心之下,她伸手過去,著實狠狠地抱了元槿一下。而後又在她胸前蹭了蹭。
小姑娘不過是太喜歡了,所以想和元槿親近一下。
但是,不遠處的端王爺看到元槿被埋胸,直接氣得臉都綠了。
藺君泓三兩步跑過去,一把將小姑娘揪起來,塞給了旁邊跟來的丫鬟。
“看好你們郡主!沒事兒別亂跑。”
元槿橫了他一眼,“對個孩子還那麼凶。”
藺君泓權當沒聽見,揚起個淡笑來,與她說道:“如今時辰差不多了,不如一起過去吧。”
若他只說是要給元槿慶祝喬遷之喜或者是父親將要歸來,元槿定然直接拒了。
可他說有東西要給她。
元槿不知藺君泓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相商,故而沒有拒絕。
聽他這樣講,元槿順勢應了一聲。而後摟了摟可晴,和她道了別。
兩人將要走出滄海府邸的時候,恰好遇到了下學過來的鄒元欽和高文恆。
看著他們身邊的小廝還帶著他們讀書用的器具,算算時辰,元槿便知他們是沒有回將軍府直接過來的了。
元槿趕忙迎了過去。卻在緊走了兩步時,腰後一緊,被身邊人不動聲色地拉了下。
“大家閨秀,行要有行的樣子。不緊不慢才是正道。”
藺君泓收回手,涼涼地掃了眼一臉欣喜的高文恆,心下惱火,語氣十分氣定神閒地說道。
元槿只當他還在計較先前她因了楊可晴而駁的他那一下。忍不住心中好笑,斜睨了他一眼,輕聲說道:“還在計較?忒得小氣。”
女孩兒這般嬌中帶嗔地和他說話,他最是歡喜。
藺君泓的唇角不可抑制地揚了起來,口中卻道:“據旁人說,我可是一向最為寬宏大量的。”
元槿哼道:“我怎麼是頭次聽說。”
藺君泓抬指在她額上輕叩了下,“小丫頭愈發無法無天了。”
兩人這樣說笑著走過去,鄒元欽倒也罷了,高文恆瞧見後,心裡頗不是滋味。
不知為何。元槿和他雖然也能很好地相處,卻少了點親近的感覺。
再看端王爺……
待元槿好像也太不一般了些。
高文恆心中黯然,又有些忐忑,與鄒元欽輕聲道:“王爺和槿兒會不會太親近了些?”
“親近?”鄒元欽奇道:“不可能吧。”想了想,他心中瞭然,笑道:“槿兒和小郡主關係極好。王爺一向疼愛小郡主,看槿兒和小郡主親近,待槿兒好一些、和藹一些也是有的。”
他忽地想起一事來,又道:“往年王爺和父親相見,也是以平輩相稱。你不必多心。”
高文恆總覺得彆扭。
他看藺君泓和元槿說笑的模樣,不像是長輩和晚輩那樣。至於“慈祥和藹”一類的詞……就更是不著邊際了。
高文恆越看心裡越不舒坦,忙快步走了過去,緊盯著女孩兒,溫和地問道:“槿兒怎麼忽然搬來了這裡?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元槿剛要說話,被藺君泓不動聲色地戳了下後背。
她懊惱地回頭怒視了一眼。
見藺君泓使了個眼色,她有些明白過來,許是藺君泓不想讓人提及這宅邸的由來,便轉回來與高文恆道:“姚先生搬到了這裡,我和可晴住過來,也方便跟著先生學習。”隻字不提宅子是端王爺買的。
高文恆莫名地有些酸楚,低聲道:“那我豈不是無法時常見到你了。”
以往她在公主府里學習,每五日還能見一見。如今她住到了這裡,那可如何是好?
既是如此,特意留宿在將軍府中,又有何用。
“想往年我來的時候,我們可以一同寫字,一同讀詩,一同畫畫。往後這樣的情形卻是難見到了。”
“是嗎?”元槿笑得有些尷尬,含糊應了一句後,小心翼翼說道:“那改日我回去的時候,一起研究下吧。”
她剛說完,不待高文恆回答,藺君泓已然說道:“時辰不早了。若是沒其他事情,我們趕緊走吧。”
說著,他朝鄒元欽頷首示意了下,這便要喚了元槿同走。
哥哥和表哥大老遠地趕過來,還沒說幾句話呢,這就要撇下他們離開。元槿覺得這樣不太好,有心想要和哥哥多說兩句。
誰料鄒元欽也是個好性子的。
聽聞之後,他笑著點了點頭,又從自己隨身的物品里拿出一物來,交給了元槿。
“這是我前些天剛得的一套筆。就送了你吧。”
藺君泓掃了一眼,說道:“前朝陳大師所做。不錯。”
鄒元欽有些意外,笑道:“王爺目光如炬。”
藺君泓被元槿的哥哥誇讚了句,頗為受用。
元槿在旁笑著說道:“哥哥,你不知道,王爺可是文武雙全,自然識得。”說著,回頭朝藺君泓一笑。
藺君泓看著女孩兒促狹的模樣,頓時想起來當初教她寫詩的時候,他說自己“文武皆佳”的那句話來。
暗笑小丫頭真是記仇。
把那話放在心裡擱到了現在,還不忘用來堵一堵他。
不過……
他被堵得很舒心就是了。
端王爺心中高興,面上就不由得帶出了幾分笑意。再看高文恆時也不繃著臉了,說道:“京城不比江南,氣候不夠濕潤,習俗也多有不同。高公子若是不適應,還望多多擔待著些。”又和鄒元欽說道:“你若無事,多陪陪高公子。獨自在外,難免有些孤單。”
鄒元欽自是笑著應了下來。
高文恆卻聽得愈發覺得不對勁。
端王爺說話那語氣,好似與鄒元欽是自己人,偏他是個外人一般。
藺君泓說完,又和鄒元欽道:“因初初到這兒,鄒姑娘亦是有些不習慣。我特意請了她去王府走走,熟悉一下。畢竟離得比較近,往後也好有個照應。”
鄒元欽忙道:“那就麻煩王爺了。”
說著,行了一禮。
竟然是晚輩對長輩的禮。
藺君泓眉端一挑,沒多說什麼,點點頭帶著女孩兒先行離去。進了端王府的大門,元槿方才說道:“我怎麼瞧著你不喜歡恆哥哥?”
那聲“恆哥哥”聽得藺君泓口中發酸。不過,看著她的笑顏,他又暗暗鬆了口氣。
自打春華出事後,她很長時間都無法釋懷。而且,將很大的心力都投在了這事上面,甚少來端王府。
後來楊駙馬被判,她心中一塊巨石終於落了地。但因各種原因又回了將軍府。
兩人很久都沒能舒暢地這般隨意聊天了。
思及剛才所說“恆哥哥”的問題,藺君泓答非所問,語氣緊繃地說道:“你們都大了。男女有別,這稱呼上,也得注意一下。”
元槿訕訕笑了笑。
原本的元槿,就是叫著“恆哥哥”長大的。她驟然給換了,也不知妥當不妥當。
藺君泓看著她的表情,卻是想歪了,嗤道:“怎麼?不樂意?你也不想想,一個大老爺們整天被個小姑娘這樣追著叫,旁人會怎麼想?”
元槿聽他用“大老爺們”這樣的字句來形容溫文爾雅的高文恆,忍俊不禁。仔細一思量,他的話也有點道理。
元槿考慮了半晌,最終嘆道:“等我回去的時候看看吧。”
她這樣鬆口,就表明,這事兒八成能行。
藺君泓心裡好歹舒坦了點。
暗想著高文恆聽到元槿改口後的精采表情,他腳步微頓,心裡泛起了漣漪。
藺君泓強壓下百種思緒,隨口扯了點別的話題後,話鋒一轉,笑道:“往後既是往來多了,你也不必王爺王爺地叫著。隨意點就好。”
“那我該怎麼說?”元槿反問道:“叫泓叔叔你肯定是不樂意的吧?”
她想著是,他都不喜歡“恆哥哥”這種稱呼了,“泓叔叔”之類定然也是不行的。
藺君泓卻是被她叫茬一輩時那理所當然的模樣給氣到了。
他猛地側身,目光灼灼地望著她,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好像只比你大六歲吧?”
就能岔上一輩了?
元槿想想也是。一句叔叔沒的把人叫老了。轉念想想,試探著說道:“那叫你藺大人?”
少傅位列三孤,且他還是大將軍。叫一句大人也沒錯。
藺君泓又好氣又好笑,睇了她一眼後,語氣不清地說道:“不如直接叫名字吧。”
端王積威已久。敢直接叫他名字的,滿朝上下都尋不出幾個來。
元槿雖和他笑鬧慣了,但在這一點上,還沒敢逾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