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嚴冬里清新冷冽的空氣,口鼻中呼出的白霧,駿馬的嘶鳴,馬蹄在雪地里發出的咯吱咯吱的聲響。肖騰站在寒風裡,看著他的子女們。

  不說肖隱,連肖霖的騎術在同齡人中也已經算得上十分老練了。十五歲的少女很純熟地駕馭馬匹朝他們跑來,身姿挺拔優美,英氣逼人。

  氣定神閒地勒住馬,馬背上短髮的少女身形看起來猶如一位少年,肖霖說:“我要做一名頂級的騎師!”

  肖騰看看容光煥發的二女兒,又看看身邊的容六,

  他覺得容六有點悶,才專程想帶他出來走走。畢竟上次容六低落之時,還自己跑來馬場散心了。騎馬的確是個不錯的排解壓力的方式,他想,應該能有點用。

  容六近來狀態不好,愛睏怕冷,精神也一般,但若問他吧,又總回覆說沒什麼,無非因為天冷才犯的懶。

  既然他說犯懶,肖騰就不再把他往狠里使喚,沒什麼事就不叫他去公司,那些操心的事也不讓他摻和了。

  姑且把這理解成他少有的憐香惜

  玉吧。

  而不知是真的因為天冷,還是什麼緣故,容六顯得沒什麼興致。沒有以往那種躍躍欲試,只把半張臉藏在在那蓬軟的毛領里,充滿了懶洋洋的倦怠。

  肖騰看著他,問:“你不舒服嗎?”

  容六笑道:“沒有啊。”

  面對他的慵懶,肖騰難得主動地:“要來賽一把嗎?你騎GLORY?”

  容六笑笑,道:“不了吧。”

  “怎麼?”肖騰有些意外,“你不是對GLORY很有興趣?”

  GLORY是各方面都非常優秀的賽馬,從初次見面開始,容六就對它表現出了厚顏無恥的死纏爛打,偷著摸著也要騎上一騎,現在有了主人的邀約許可,按理應該求之不得才對。

  容六笑一笑,道:“也還好啦。”

  肖騰看著他,青年對上他的眼神,就掉轉了視線。

  肖騰道:“怎麼,是不敢和我比試?還是怕它把你掀下去?”

  容六沒有為他的激將之法所動,懶懶地微笑道:“反正它現在也沒有不讓我騎了。我不需要再證明什麼吧。”

  “……”

  是的,馴服成功了,也就沒有了初期那種狂熱。

  人對烈馬,的確是如此的。

  肖騰這晚在臨睡之前,對著鏡子端詳了一下自己的模樣。

  他依舊是高大挺拔英俊的,成熟鋒利,但並無老相。

  歲月對他不算薄情。

  年少的時候他就已經是穩重漠然,少年老成的長相,不似肖玄那般生嫩新鮮的少年氣息,而如今多年過去,他依舊是那副模樣。

  但這副皮囊,真的有那樣的吸引力嗎?

  或者,對他有興趣的人,也只是為了馴服呢?

  他對容六,容六對他,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對此他心中始終是一團迷霧。而此刻,他透過那迷霧,隱約能見得一點頭緒,但立刻就避開了。

  很多事情無法多想,不可深思。

  年關將至,公司大廈的一樓大廳里,招財樹上已掛滿紅包,四處都充滿了春假來臨之前的喜氣洋洋。

  保安經理陪同著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走過,男人面色如死灰,步伐拖沓。來往的員工們都停了下來,無聲地觀望這異樣的一幕。

  這是公司一個元老級的大陸地區銷售總經理,是肖騰父親當年的得力幹將之一,在這公司經營多年,資歷深,輩分高,誰都記得他平常的走路帶風,笑容可掬,而現在那種意氣風發則蕩然無存。

  眾人滿心好奇,但又不敢多言,都只豎起耳朵,小心看戲。

  男人進了肖騰的辦公室里,過了一陣,便從其中出來,臉色煞白,立刻有幾名保安陪同他,或者說押著他去了辦公室收拾東西,而後請出大門。

  這一切發生得非常的迅速,安靜。

  目睹這一切的公司上下,一時鴉雀無聲,眾人在極度的震撼,驚疑之間,不約而同地保持了目瞪口呆的沉默。

  這太突然了,對於並非核心管理層的普羅大眾而言,更是全然的莫名其妙。沒有任何預兆地,這位元老級重臣就被掃地出門,成為這家公司歷史上被無情翻過的一頁。

  不用說,那位總經理嫡系的親信們,也是難以自保了。雖然還沒開始大清掃,但心明眼亮的都明白那是遲早的事。

  在人人自危的死寂過後,公司里開始壓抑不了地有了竊竊的討論。

  “劉總經理到底怎麼回事?”

  “不知道啊……”

  “不是有公司的郵件通知嗎……”

  “那個上面就是套話,一句有用的都沒有吧。”

  “聽說是得罪了董事長?”

  “那也不至於做得這麼絕啊……”

  總經理一貫作風豪慡,笑臉迎人,在公司上下人緣是相當好的。比起肖騰的冷麵冷心,手段狠辣,人心所向是自然而然,顯而易見的。

  “太無情了。”

  “是啊,都做了這麼多年了,也沒出過什麼錯……”

  “是不是內部權力爭鬥的犧牲品啊?”

  “還是……董事長在找理由清算那些老功臣?”

  “唉,太有資歷了也不是什麼好事啊……”

  “功高蓋主唄……”

  “誰知道呢……”

  終於有人小聲說:“哎,算了,別聊了,聊得太多對誰都不好。”

  不想被牽連的都明哲保身,在這風尖浪頭上都該奉行沉默是金,而敢於大聲討論的,就是不想乾的,或者自知留不住的了。

  肖騰下了樓,往來的員工們見了他都噤若寒蟬,謹慎又彆扭地朝他點頭招呼。

  他衣冠楚楚,步履從容。公司發生這樣地震般的變動,從他臉上卻完全看不出端倪來。在偷偷看熱鬧的眾人異樣複雜的注視里,他鎮定自若地抬手看了看表。他約了容六要去和人面談,差不多到時間了。

  迎面走來一個中年男人,肖騰看了他一眼。

  有人跟那人打招呼:“羅總監……”男人面色陰沉,視若無睹。

  羅琛是剛被清理出去的劉總經理的得力手下,也是親外甥。所謂唇亡齒寒,現在他固然還能站在這裡,但誰都猜得到過了幾日情勢會如何。

  他和肖騰在這裡碰上,一時氣氛有些微妙,旁人都屏神靜氣,用耳朵和眼角餘光來留意這一幕。

  羅琛陰鷙地盯著肖騰,走近過來,肖騰和他四目相對,淡然問:“有什麼事?”

  羅琛並不回答,而後突然揚手,狠狠潑了他一臉的液體。

  旁邊幾個女職員拉了警報一般尖叫起來。為她們的聲響所驚動,大廳里頓時亂成一團。

  肖騰冷靜下來,立即抹了一把臉,幸而只是熱茶,不是什麼腐蝕性液體。

  羅琛破口大罵:“姓肖的,你這樣,對得起良心嗎?”

  “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你記得我舅舅當年怎麼幫你們的嗎?他這大半輩子都給你們肖家了!”

  保安過來抓住他,他還在聲嘶力竭地喊:“看看你現在是怎麼對他的!兔死狗烹,鳥盡弓藏!”

  聲音之大,無人不為之側目。

  肖騰漠然地掏出手帕,擦乾自己缺乏表情的臉:“從現在起,你也不再是公司的員工了。”

  羅琛電腦帳戶會在最短時間內被封鎖,門卡權限也會被取消,像那剛剛離開的劉罡一樣,掃地出門,不留痕跡。

  處理完這短小的意外,肖騰轉過頭,看見容六站在門口。

  青年有些遲疑地望著他,道:“你沒事吧?”

  “沒事,”肖騰說,“不過我需要要換一套衣服。”領口上的茶水痕跡會令他有些尷尬。

  浪費了時間令他很是不悅。

  容六突然道:“你何必這樣對他們呢。”

  容六有些遲疑:“不論怎麼說也是立下汗馬功勞的吧。就算他犯了錯,看在這麼多年的份上。起碼給他留條活路。免得……其他人心寒,說你閒話。”

  肖騰道:“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

  容六並不了解,不是笑臉相迎的就是良善之輩。劉罡就是那種人。時間長了,求而不得的貪念會腐蝕一個人,劉罡已經從利齒變成一顆毒牙了,幸而他在被反咬一口之前來得及將其連根拔起。

  至於輿論,他從不在意,人對八卦的記憶是很短暫的。浸yín於寫字樓生涯的職場精英們都見多了人來人往,只要不威脅到自身利益,都會選擇冷眼旁觀。即使現在公司上下議論紛紛,不出幾天大家就會淡忘了這件事。

  “仁慈一些不好嗎?”

  肖騰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並不需要這個。”

  商場如戰場,有誰會對敵人仁慈嗎?他還以為容六懂這個基本的粗淺道理呢。

  容六對

  著他,臉上沒有笑容,那是種他從沒見過的的低沉的嚴肅。青年突然說:“你非得這麼鐵石心腸嗎?”

  “……”

  他在容六眼中看到了一絲陌生的,接近於嫌惡的神色。

  這神色驀然刺痛了他。

  肖騰冷漠地回應:“我一直都是這種人,你才知道嗎?”

  容六說:“我會幫他請律師。”

  一瞬間肖騰以為自己聽錯了,但他迅速回過神來,知道這真的是容六的發言。

  這是容六第一次,明確地站到他對面來。

  肖騰冷冷道:“拭目以待。”

  肖騰關上車門,冷酷又粗魯地發動了車子。

  這算什麼事?

  容六能為了一個根本沒交情的人,而討伐他?

  這還是容六嗎?

  他不能理解,也不敢相信。

  在被觸了逆鱗的躁怒之餘,又覺得隱隱的痛感。外面天寒地凍,他心裡像有火在燒著一樣,不是溫暖,而是皮綻肉開的灼痛。

  容六很晚才回家,肖騰在書房裡能聽見外面輕微的,不屬於孩子們的動靜。

  他之前並不打算去找容六,現在當然也並沒有在等什麼。容六如果真的要忤逆他,他是絕對不會放下身段讓步的。

  有人輕輕叩響了書房那敞開的房門。

  肖騰並不回頭。

  “對不起,我今天不該說那種話。”

  肖騰沒出聲。

  “你就當我是胡言亂語吧。”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