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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騰的心情好轉了一些,有種陰霾之中撥開雲霧的明朗之感。他想,這大概是因為,容六的確是他的福將吧。
經過這麼一段陰鬱的日子,他承認,他需要容六這個人,在許多方面都是。
所以他得提防著容六的真正離開。
肖騰也少有地自我反省了一下,誠然,在過去兩人的相處中,容六得到的待遇是不太公平的。畢竟供求關係決定市場價格嘛,不被需求的時候行情差一點也是理所當然的。
現在呢,情況有點不同了,供求關係發生了變化。容六的行情是看漲的。
可能他確實得對容六再好一點,肖騰這麼想著。
但,什麼才是好一點呢?
總不能給發獎金吧。送禮物?請吃飯?那些常見的套路沒一個能用得上的,畢竟容六什麼也不缺啊。
這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冽。這日再次驟然降溫,雖然有氣象預報的提醒,一夜之間外頭就下了雪,相較於前頭過於漫長的夏季來說,還是一下子冷得令人遭不住。
幸而是休息日,懶人們可以窩在家中取暖。
這懶人就包括了肖騰,他覺得自己最近有點墮落,這大好時光居然在客廳對著電視,看著跟商業無關的書籍。
至於旁邊的人就更不用說了,屋裡開足暖氣還裹著毯子,蠶繭一樣地縮在沙發上,一副要冬眠的模樣。
“好冷啊。”
容六嘆息著,縮一縮腦袋,往他身邊又擠了擠。
肖騰說:“冷就加件衣服。”
這人到了冬天就完全失去了英俊瀟灑的資本,只能穿得跟個賣萌的球似的。
“不用,”
容六瑟瑟發抖地說,“借我取個暖唄。”
容六當他是個抱枕,或者暖爐一般,縮成一團貼在他身邊,抱著他的胳膊。
肖騰繼續看他的人物傳記,被人這麼粘著,委實有點看不下去,不過他倒沒一腳把容六蹬開。
看容六的懼寒並不像裝的,肖騰道:“你都穿這麼多了,還冷?”
“嗯哪……”
容六嗜睡的小動物一般地靠著他,而後愈發犯懶,索性膽大包天地把頭枕在他腿上,眯著眼睛,似醒非醒地看電視。
肖騰之下也無心看書了。
窗外能看得見雪後湛藍的天空,這天能把人凍透,窗前的綠萼梅倒是開得愈發好了;電視裡在放紀錄片,解說那渾厚悅耳的聲音自顧自地講述著河流與生命的故事;青年暖洋洋地依偎在於膝上。一切都令人昏昏欲睡。
正逐漸為困意所侵襲,門突然碰地一下被從外打開了,肖璞領著弟弟妹妹們嘻嘻哈哈地衝進了屋,帶進來一陣冷風。每個人的鼻子凍得紅通通的,但喜笑顏開。
“容六叔叔,來一起玩啊。”
肖騰忙站起身來,容六立刻“撲通”一聲滾落在地:“……”
孩子們還沒反應過來,容六就已爬起身來,若無其事地撣一撣衣服,風度翩翩道:“好呀,玩什麼?”
“來堆雪人啊!”
容六說:“哎?這個我沒玩過,還真不會堆。”
“有什麼關係,肖隱堆的那個還不是丑爆了!”
“好意思說,你那個完全
是ET好吧。”
“那是因為我用了兩個大核桃!”
這熱火朝天的討論里,肖騰正待走開,卻聽得容六問他:“親愛的,要一起來嗎?”
“……”
沒人邀請他,因為知道他根本不參與,也不適合這種幼稚的娛樂。
“一起玩嘛。”
肖騰斷然拒絕:“不了。”
容六又說:“那,看我們玩?”
“……”
“家長監督指導總是要的嘛!”
降雪過後,天空意外地清澈,簡直一碧如洗,拂面的風裡是非常乾淨清透的氣息,肖騰在梅樹下面站著不動,看他們堆雪人。
容六生於江南,這樣冰天雪地里玩耍的機會顯然不多,技術更不純熟,肖騰看著他努力地滾出像樣的雪球來,在一次又一次的倒塌中試圖完成他的雪人大業。
最後總算弄了個簡直可以參加比丑大賽的雪人,腦袋不夠圓,身體像個倒扣在地上的碗。最糟心的是那張臉,同樣是用樹枝湊出來的五官,不知為何完工以後看起來那麼苦情,一副心情不好的樣子。
容六笑嘻嘻地跟他邀功:“這個是你耶。”
“……”
堆完雪人,他們又打起了雪仗,那年紀各不相同的一伙人都玩得極其投入,歡天喜地。肖騰依舊不為所動,那麼筆挺地站著看他們。
一個雪球飛過來,沒能擊中躲閃的容六,卻打在他身上,在他的一絲不苟的外套上炸開成粉齏。
場上歡樂的打鬧像是被按了暫停鍵,笑聲被一刀切斷
了似的,連空氣也凝滯了。
他從肖紫眼裡看到一絲膽怯。
幾乎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懼怕他,包括他自己的兒女。
肖騰看了她一會兒,彎腰攥了一小把雪,捏緊以後,輕輕扔向她。
雪團打在她肩上,肖紫爆出一串快樂的笑聲,尖叫著跑開了。
肖騰剛轉過身,冷不防一個大雪球迎面飛來,不偏不斜砸在他臉上。
他這回的樣子太狼狽了,現場又一次萬籟俱寂。
“呃……親愛的,我不是故意的,”容六很是尷尬,“那什麼,我是想從後面扔的,你剛好轉了頭,就……”
肖騰掛著一頭一臉的雪,面無表情地看了容六一會兒,未等他說什麼,肖紫先不滿地叫起來:“容六叔叔太壞啦!”
“居然這樣偷襲。”
“真過分。”
一個雪球嗖地飛向容六,不知是誰替他報仇雪恨。
肖騰默默看著他那幾個並不太孝順的兒女這回一擁而上,同仇敵愾地把容六按住。容六勢單力薄,大叫一聲仰天倒在雪地上,慘遭蹂躪。笑鬧的動靜震得樹上的雪都噗噗往下掉。
家裡有四個化骨龍,加上容六這個混世魔王,一度令他頭大如斗,頭痛欲裂。
肖騰現在竟然覺得挺熱鬧,而且是並不壞的熱鬧。
回頭進了屋子,容六趕緊上樓換衣服,他的領口袖口都進了不少的雪,暖氣一烘,身上未抖淨的雪便化了,略顯狼狽。
容六哀怨道:“畢竟是親生的,我平時對他們多
好,我就誤打了你一下,就這麼對我下狠手!”
肖騰說:“這我也沒想到。”
聽他這麼一說,容六失笑:“怎麼會,他們當然護著你了,你是他們的爸爸嘛。”
肖騰平淡地:“也不一定的。”
容六看著他:“你真傻,他們怕你,但更愛你。”頓了一頓,又笑道:“其實我也是。”
肖騰安靜了一刻,思考什麼似的,而後問:“你怕我什麼?”
青年愣了一愣,笑道:“哎呀,我還以為你會假裝聽不見呢。”而後垂下眼瞼,邊整理著外套,邊低聲道:“怕有一天……”
“什麼?”
青年笑了:“沒什麼。到時候再說吧。”
容六有心事,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這一點。只是那微笑可親的面孔,卻比他冷硬堅實的外殼更能藏匿。
這晚攜容六一起去參加一個酒會,衣香鬢影,觥籌交錯之間,肖騰突然聽得有個脆生生的聲音在叫他名字。
“肖騰~”
肖騰略微一愣,轉過頭去,這回他總算不至於認不出對方了。
柳凝直截了當地表達了對他的稱讚:“從背後看就知道是你!我發現你穿灰色的西裝最好看耶。比上次那套黑色的,還有上上次那套深棕色的,都好看。”
肖騰無言以對:“……”
容六在旁邊笑道:“這位是……”
肖騰只得公式化地介紹:“這位是柳凝柳小姐,這位是容六。”
兩人客氣地打了招呼,彼此握過手,微笑寒暄了幾句。適逢容六手機響了,他便禮貌地站起身來:“不好意思,我先走開一下。”
容六方一走開,柳凝就壓著嗓子,以八卦的音量對著肖騰驚呼:“他很帥耶!”
“……是嗎。”
“果然是物以類聚的緣故嘛,帥哥都是扎堆的?”
“……”
柳凝笑眯眯地:“不過嘛,雖然他更帥一點,但我還是比較喜歡你這樣的。”
“……”不要這樣直接好嗎。
待得柳凝走開,容六也回來了,問道:“剛才那位是……”
“一個朋友。”
容六笑道:“莫非上次相親的那位?”
“是的。”他基本沒有年輕的女性朋友,猜到也不難。
容六看著他,微微一笑:“倒是挺漂亮的。”
肖騰對此沒什麼可心虛的,也就不避不閃:“是的。你也不差。”
容六噗地一下笑出來,一時簡直春光明媚。
過了一刻,終究還是回到這話題上,容六又說:“聽她那些話,你們後來是,又約會了?”
肖騰言簡意賅:“你那時候走了。”
容六笑道:“哦,我懂。”
“我對她沒什麼,跟她也沒什麼。”
“嗯,我知道。”
肖騰覺得這應該算澄清了,畢竟他跟柳凝之間的確沒任何不清不楚,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容六的個性也不至於鑽牛角尖。
他的感情生活素來十分乏味寡淡,無從曖昧,難以動心,和人私下往來,都是平平淡淡,波瀾不驚。
難得有所波動,對象也總是不那麼恰當的人。
他看了容
六一眼,青年正注視著手中的酒杯,似笑非笑,若有所思的神色;香檳琥珀色的光澤映在那年輕烏黑的眼裡,顯得迷幻又不可測。
第十章
這日休息,肖騰特意帶了一家人來馬場。
冬日的馬場,早已已褪去綠色,顯出一片蕭瑟,但恰逢下過一場大雪,四處白雪皚皚,銀裝素裹,無邊無際,有種波瀾壯闊的美。
小孩子們比大人雀躍,腳著馬靴,頭戴護盔,爭先恐後上了馬。連肖紫都騎上一匹英國設特蘭小矮馬,在教練的看護下,有模有樣地小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