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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喬四在找人方面素來有本事,白秋實又不是個會掩飾躲藏的人,花了沒多少工夫,喬四就在長途汽車站把他給逮住了。白秋實大包小包背著,站在邊上候著車,一眼見了喬四,眼角就有點發紅,但要流露情緒又很不好意思,只攥著手裡的車票。

  喬四見他平安無事,心裡先鬆了,但又還在氣頭上,只想把他拖過來狠揍一頓屁股,不由沉著臉道:「你這是搞什麼鬼?吃好住好,哪點讓你待不住了?」

  白秋實不吭氣,把票緊緊揪著,過了一陣才眼紅紅地說:「你不要我了。」

  喬四一愣,繼而斥責道:「你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好要不要的?」

  白秋實也不辯駁,只淚汪汪望著他,大庭廣眾之下,連丟臉也顧不上了。

  喬四對著這種小狗一般的眼神,為男人對他毫不掩飾的真情而胸口發悶,兩人對視了一會兒,便說:「過來。」

  喬四這回把白秋實領回來,是篤定了心思,因此他不先帶自秋實回家,而是逕自去了段衡府上。別墅的守衛都見過他,知道他目前身分是賭場的經理,也為他的氣派所震懾,不用通報就給他們放了行。

  於是喬四就這麼一路通行無阻地進了主屋。樓下客廳燈火通明,段衡和那桃花男人都在,正坐著商議什麼,突然見他們倆進來,不免臉上都露出意外之色。

  喬四也不給他們緩過神來的時間,拉著白秋實,就一瘸一拐到段衡面前,開門見山道:「我來是和你說清楚的。你喜歡他,這我知道,但你的追求並不需要我來迴避。

  「能不能得到他的心,全看你自己。不必把責任推在別人身上。」

  喬四一氣訓完話,又道,「還有,段衡,以前的事,你是都不記得了,可我……」

  段衡臉色微微一變,笑一笑。白秋實也「咦」了一聲,抓緊喬四的手。喬四轉過頭去,就見他猶疑地指著段衡:「他不是段衡啊。」

  喬四莫名其妙,唯有皺了眉。白秋實又掉轉手指方向,對著桃花眼的男人:「他才是段衡吧。」

  一時廳里無人再說話。一種微妙的情緒流竄著,坐在那的兩個男人的神色看在眼裡,喬四電光石火地醒轉過來了。「一直以來都是他?」

  白秋實有點茫然:「不然呢……」

  喬四漸漸起了一背雞皮疙瘩,過於突然和強烈的憤怒和驚訝讓他身上冷了又熱,復又整個人都心涼下去。「你根本就記得。」

  對於他的話,段衡只神色複雜地笑了一笑。

  喬四氣得身上都發顫,他幾乎忘記段衡是最好的演員了。

  扮演一個失憶的人對段衡而言有何難處。這一場徹頭徹尾的都只是報復,段衡故作遺忘實則清醒地看他輾轉反側,看他痛苦不堪。

  原本以為起碼對白秋實的愛意是真實的,那把白秋實交過去,也是種託付和成全。哪知道原來竟然是這樣在戲弄他們,連毫無關聯的白秋實也不放過。

  喬四用力拉了白秋實的手:「我們走。」

  白秋實還糊裡糊塗的不知道是出了什麼變故,一夜之間喬四就杜絕他再和段衡那邊的人往來,自己也辭了工作。

  但他素來是最順從喬四的,喬四要他跟誰翻臉,他就緊閉嘴巴,絕對不再跟那人多說一句話。他對於事情的來龍去脈是糊塗的,但執行喬四的命令就毫不含糊,立刻同仇敵愾地對那桃花眼的冒牌段衡相當憤怒。

  那人之前的含情脈脈也都是裝的,是照著跟段衡編好的劇本在演而已。不僅是強姦犯,還是個騙子,不是好東西。這樣一來,兩邊就徹底決裂了。

  喬四事後弄清楚,那個桃花眼名叫施宸,在T城金融界大有名氣,和段衡到M城來是為跨地投資。

  這麼一整理他也便想起來了,當年他曾經見過這個人的,只是一面之緣,並不放在心上,更想不到這人才是對白秋實施暴的元兇,又幫著段衡演了這麼一整出的戲。

  他原本對段衡還心存了一些希望,他覺得完整的那個段衡應該還是愛著他的,現在之所以無情,只是因為不記得。

  哪知道段衡正是因為記得。

  這令他越發覺得不堪。他的自尊心能接受段衡忘了他,而難以消化段衡明明記得他,還百般輕慢和羞辱的事實。

  他這輩子第一次有過的,暗戀般的種種憧憬和忐忑,都成了笑話。於是他身上那點為情而生的軟弱也就此不見了。喬四辭去賭場經理一職之後,便另起爐灶,專職賭石。他原本放下身段去為段衡打工,是自覺虧欠,加上有心親近,心存希望。

  段衡這樣玩弄他,他自然該趁早死了心,不必再有什麼柔情了。在賭石場上,喬四便賭興大發一般,卯起來賭,屢點屢中,可謂點石成金,切出了十幾塊好玉。

  饒是他本領了得,畢竟不是透視眼,石頭裡面究竟是怎麼樣,神仙也難猜。每一刀下去都是驚險,切垮切漲,只在一眼間,比上賭桌更刺激幾分。

  連著幾天下來,費心費力,不自覺得身體已經乏了,光站著就出了一頭虛汗。

  這天要競拍的石頭,最引人注目的是塊巨大毛料,分量近噸,外層黝黑泛灰,饒是細膩,蟒帶醒目,還有大片的松花。關鍵是擦開的窗口顯出濃烈綠意,看似冰種高綠。

  若這麼一塊切開來是極品翡翠,那價錢真是不用說了。

  喬四繞著看了一圈,尚自暗暗推敲,突然聽得人說:「段先生,您也來了。」

  喬四背上一顫,不由轉頭去看。站在身後兩步之遙的,果然是雙手放在口袋中,姿態閒散的英挺青年。

  邊上陪同的人逐一為段衡介紹這些參與明標競標的賭料,提供些意見參考,未了問:「不知段先生對哪塊有興趣呢?」

  段衡笑道:「要賭,自然就賭大的吧。」而後手指微微一點,恰對準喬四正看的那塊大毛料:「這個還不錯。」

  指完翡料,他才順便看見旁邊的喬四一般,揚眉道:「這麼巧,喬四爺您也在。莫非您看中的也是這塊?」

  「……」

  「我要的東西是勢在必得,建議您還是不要白白抬價來得好。」

  喬四陰沉地看了他一眼,並不說話。

  待到競標開始,拍過數十單之後,終於輪到這塊重頭戲出場。報完底價,錘聲剛落,現場就舉起好幾塊牌子,喬四大致看了一看,其中最醒目的便是段衡的出價。

  「一千萬。」

  這一塊是競還是不競,理智已經不太能控制得住他了,喬四舉起手裡的牌子。

  「一千兩百萬。」

  段衡笑著果斷地又舉了牌。「兩千萬。」

  「兩千五百萬。」

  「三干萬。」

  現場已然成了他們二人的角逐,只有拍賣師的聲音在嘶啞地重複:「三千萬第一次,三千萬第二次,三干兩百萬第一次……」

  沉默中只有牌子的起落,很快喬四又最後一次舉牌。「五千萬。」

  這回段衡沒有再舉牌的動作了,只轉過頭,笑著對他比了一下大拇指。

  喬四感覺得到自己背上已經微微濕了。某種意義上相對於段衡的「贏」,讓他略微放鬆,然而他也第一次有了不是那麼自信的感覺。

  這種微妙的動搖一出現,他就已經知道不妙了。氣勢很重要,如果他不相信自己,那就贏不了。

  獲標的賭石當場切開,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里,裡面競然是蒼茫淒涼的一片白色,兩片白茫茫之上數點蒼蠅屎,那一條翠綠只有一個指頭寬。

  一時滿場都是同情兼慶幸的嘆息聲。像這樣能讓人一夜之間傾家蕩產的大臭石,也算萬中挑一了,真是殺人於無形的利器。

  喬四並未暈厥,吐血,或者癲狂失態,他甚至沒有出聲,只微微皺起眉。

  他不禁要懷疑段衡是設了套讓他來鑽。只不過這種圈套,也要他肯鑽才行。

  段衡知道他對他沒有抵抗力,他也真的唯獨對段衡克制不住,這怨不得別人。

  喬四拿了手杖,站起身來。願賭服輸,他不是輸不起。

  段衡走過來,依舊腳步閒散的,那神情也看不出是要來安慰還是來奚落。兩人面對面站著,段衡笑了一笑,伸手對他做了個同情的禮節性擁抱,不容拒絕地拍一拍他的背,嘴唇貼住他耳邊,卻是輕聲道:「我倒要看看你窮了,還有誰跟著你。」

  喬四等青年轉身走開了,才垂下眼皮,沉著臉調整氣息。他並不氣急於賭輸這一把,他有的是翻身的本事。只是段衡的咄咄逼人令他心口都氣得發悶。

  當年的事,他自然有對不起段衡的地方,然而段衡終究也是背叛了他,才害得他落到這步田地。

  要算起來誰也不見得欠了誰,兩敗俱傷。他這般毫不仁慈的人都不忍去計較了,段衡卻反而這樣不依不饒,何必呢。

  這一賭之下元氣大傷,這段時間贏來的資本都化為烏有,甚至於負債。

  但喬四也並未特別受打擊。他深知賭這一行的規矩,再大的賭注他也輸過,沒什麼了不起。金錢這種東西,去了還會再來,不必太在意,失去未嘗不是得到的開始。

  只要段衡不在眼前,他頭腦就相當的冷靜,他相信自己在不受干擾之下的判斷力。

  房子被收走當天,樓下倒是來了不速之客,高大的兩個男人風流倜儻地站在那裡,人是英俊得無話可說,衣著光鮮,跑車也漂亮,就那麼風度翩翩地等著看他們的笑話。

  喬四無動於衷,也顯不出什麼狼狽,收拾好要搬走的東西並不多,他腿腳不好,白秋實就積極地一個人在跑上跑下,把行李往借來的車裡塞。

  喬四不打算搭理那兩人,那兩人看完熱鬧,倒是相當大方地自發走過來,段衡還是一貫的得體微笑,紳士地幫他將車子後蓋箱關上,而後道:「這次來,是想看看喬四爺您經濟上會不會不方便?如果有需要,您說一聲。」

  「……」

  「我們多少也有過交情,這點忙,還是該幫的。」

  喬四總算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沒有回應的意思。倒是白秋實搬了最後一個袋子下來,在旁邊趕緊插嘴:「四爺,我還有存款呢。」

  施宸一見白秋實,就來了精神,儼然花花大少的模樣,逗兔子一樣逗著他:「存款,你有多少,十萬還是百萬?夠做什麼呢?」

  看他美滋滋地要去勾白秋實的下巴,喬四一把迅速抓住那意圖不良的胳膊,稍一用力就要將它當場折斷。另一股強大的力道卻插進來鉗緊他的手腕。

  「還請喬四爺手下留情。」

  青年說得客氣,還帶點微笑,手上則沒有半分懈怠,令他不能再動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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