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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四靠在椅子裡,全身都發懶發熱,知道自己臉上必然已經微紅了,只不知道是怎樣的一種形態,段衡湊過來,他便抬起已經懶了的眼睛,斜斜望著青年的臉。

  「你醉了。」

  對於這評判,喬四隻把眼皮動了一動。段衡彎下腰,用的是溫柔得類似寵溺的口氣:「不舒服了吧?先到樓上歇息一會。」

  喬四在他的攙扶之下起了身,走了兩步就遲疑地站住了。他不喜歡爬樓梯,台階會讓他腿腳的不靈便一覽無遺。

  平日裡他傲慢慣了,無所謂於別人的眼光,反正沒有人斗膽拿看瘸子的眼神來看他。但在段衡面前,他十分不願意露出哪怕那麼一點的狼狽。

  他在固執的停頓里,忽而聽見青年說:「我幫你。」而後就被一雙有力的胳膊抱了起來。

  喬四慌了那么半秒鐘,便鎮定下來。他不作聲,更不會顯出受寵若驚的姿態來。

  他依舊有著那種受人伺候的架勢,在青年懷裡也有帝王般的氣派,只是誰也不知道他的心臟在那幾十步路里跳成什麼樣。

  段衡上了樓,進到休息室,便將他放進沙發里,熟練地拿過一個靠墊給他枕著,還給他拉了一下皺起的衣服,免得衣褶子在身後硌著。喬四半躺著看著青年直起身來,解開扣子,脫下西裝外套,只覺得醉得更厲害了,而後那外套被蓋在他身上。

  「歇一會兒,好點了我再讓人送你回去。」

  喬四身上發著熱,只得把眼睛閉上了,覺得段衡的手指似乎從自己臉頰上撫過,但也不知是不是酒醉中一時的錯覺。段衡對他的照顧似乎超過了對長輩的禮遇範疇,可能有那麼一星半點的曖昧意味在,但喬四對於辨識這種情緒並不高明。

  他在情場上的姿態一直是拙劣難看的,敗績累累。這半輩子裡他若想要得到別人的感情,靠的無非都是讓他們怕他,敬他,有求於他。而如何能讓人愛上他,他從來不知道,要分辨別人是否對他有好感,更是近乎無能。

  段衡對他一笑,一溫柔,他就琢磨不透那其中的意思,摸不清到底只是禮貌,還是有別的情緒。他的老練在這裡完全失去作用,只剩下冷靜而傲慢的笨拙。

  次日到了下班時間,喬四又去接白秋實,到了採購部,他遠遠看見段衡和那個桃花眼男人都在。白秋實跟他們坐在一桌,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被夾在中間,像只無主的小動物,東張西望著,表情像是有些為難。

  喬四瞧著段衡在,心中就跟情竇初開的小男生一般,竟然慌得不知所措,想著今日忘記帶手杖,走路更不好看,心裡就先遲疑了,只有臉上還維持著那份傲慢。

  走近到適當的距離,他叫了一聲「阿白」,白秋實一眼看見他,立刻以一種小狗的快活跑過來,拉住他的手。

  「段衡他們要請我們去看電影,有明星的首映式,你去嗎?」

  喬四感覺到段衡正遠遠看著他,又不免臉熱,只搖搖頭。

  「那我也不去了。」

  喬四摸一摸白秋實的頭,白秋實把手放在他手裡,就高高興興地被他領走了。

  晚上他便接到了段衡的電話。青年的聲音聽起來還是那種磁性的迷人聲線:「喬先生,你方便出來喝杯酒嗎。」

  「談公事?」

  「閒聊而已,只有我們兩個人,你可以隨意一點。」

  這麼久以來,兩人第一次有公務之外的見面。喬四去找了一套新的衣服穿上,不知怎麼的,竟然扣了三次才把扣子扣好;也覺得鏡子裡自己的白髮很不好看,弄了很久也無法掩飾,只得作罷。

  在酒吧看見早一步到達的段衡,青年穿得休閒了很多,略寬的羊絨毛衣之下是深色牛仔褲,棕色翻皮短靴,顯得年輕簡單又溫柔。

  喬四保持著氣派入了座,兩人客氣客氣地喝過一杯酒,青年便露出有話要說的神色。

  「雖然這話,現在由我來說可能會有些不妥,但我還是覺得有開口的必要。」

  喬四心裡早不知閃過多少念頭,但也只默不作聲地等待著,按捺著心跳。

  青年放下酒杯:「我在想,你和秋實會不會太親密了。」

  喬四看著他。

  「我記得你說過你們是親屬關係,如果不是情侶的話,你們之間有些動作會不會過火了?」

  「……」

  「聽說你們甚至還睡在一起。你不覺得這樣很不妥當麼。」

  「……」

  喬四在這他期待之外的攻擊面前,突然沒了還手之力。

  而青年還是毫不退讓地注視著他:「我想請你和他保持距離。這是為他好,也是為你好。」

  第19章歸來四

  喬四回到家中的時候,白秋實已經在他的被窩裡睡著了。

  喬四很喜歡這種親密,就像冬天的時候被窩裡有一隻貓一樣,暖床暖胸口。相對於男人那樣滿足的熟睡的臉,喬四將他搖醒的動作未免就顯得有些殘酷。「你起來吧。」

  白秋實迷迷糊糊的,翻著肚皮的小兔子一般,攤開手腳,睜起眼睛望著他。

  「以後別在我床上睡了。」

  「啊?」男人這回徹底醒了,慌忙坐起身來,揉著眼睛道,「怎麼啦,四爺?」

  喬四拍拍他的頭:「屋子夠大,也不是沒別的床,你回你自己房間吧。」

  白秋實愣了一愣,手上還抓著被子:「是不是我晚上睡覺踢被子打擾到你啦?我不打呼嚕的……」

  喬四打斷他:「你我都不是小孩子,這麼大的人了,這樣早就不合適。」

  白秋實顯得挺難過的,但他畢竟聽話,也就這麼被趕下床了,在門口又看了看喬四,見沒有心軟的意思,才沮喪地垂著頭出去。喬四一晚上都沒睡好,他沒了這個,沒了那個,現在連懷裡那麼一個小東西也不能有了。

  自從兩人的關係顯出距離來,白秋實就特別小心在討好他,生怕哪裡又惹他嫌棄,成日都緊緊跟在喬四身後。

  只是他不知道喬四在那挨了耳光一般的自暴自棄里,已經打算將他也一起拋棄了。

  很快白秋實也覺察出那明顯的不妥:「四爺,你是不是不要我跟你一起住了啊?」

  「你現在賺的錢也夠租房子了。做人還是要獨立。」

  「但是,我們一起合租,不是比較好嗎?我也不會吵到你,還給你煮飯……」

  喬四隻說:「我問過了,公司可以給你提供宿舍,位置不錯,租金也只收象徵性的一點,十分便利,你東西也不多,今天就搬過去吧。」

  白秋實站了一會兒,從喬四的角度看,這大男人簡直像是要哭了。但終於也還是回房間收拾了東西。

  送走白秋實,喬四一個人過了兩天,這兩天的滋味實在很難說得清。而這一天,他從窗戶看見樓下有台車子停住,車門打開之後,就有個男人下了車,接著又在開啟的後車蓋那裡往外扯包裹。

  這就像被自己放生的一隻小狗似的,丟在路邊上,他還是小心翼翼跟回來了。

  喬四打定主意,狠下心腸下了樓。白秋實剛把包裹扯出來,見了他,就滿腔的高興:「四爺,我回來了。」

  「是有什麼事?」

  白秋實收住高興,一下就小心了:「我一個人住不慣……還是想回來跟你住。」

  喬四隻瞧著他,不說話。

  他又趕緊說:「段衡送我回來的,要不請他上咱那吃頓飯?」

  話音剛落,那車子已經毫不留戀地掉頭開遠了,避免和喬四碰面似的。這又給了喬四一記重擊。他在這一刻,簡直覺得是厭惡自己,連帶厭惡著白秋實了。

  白秋實還在等著回復,喬四轉頭看著他:「你走吧。」

  男人緊張地看著他,不敢出聲。

  「都讓你走了,你還回來做什麼。」

  白秋實眼裡漸漸滿含淚水。喬四隻看了一眼,便轉身回去了。

  成年人的這種軟弱,一直是他所輕蔑的,但這時候自己居然也沒法和他對視,段衡戳中了他的軟肋,他在又愛且妒的情緒里,幾乎要被逼出暴虐的本性來,換成若干年前的他,白秋實是要死在他手裡的。而現在卻不行,相依為命能讓人生出軟弱。

  喬四回到家中,屋子裡空蕩蕩的,安靜到他簡直都覺得偏頭疼要發作。雖然白秋實這麼一個小人物也許算不得什麼,但那是他現在僅有的,而他連這個也丟給段衡了。

  他在這自暴自棄的,近乎自卑的惱怒里,覺得非得這樣把身邊所有的都甩得乾淨了,才能解氣。

  當晚他又接到段衡的來電。青年的聲音聽起來是愉悅的。

  「你真不打算讓秋實回去了?」

  喬四待要冷哼一聲,心裡又堵著,半晌只得說:「你滿意了麼?」

  青年笑道:「還好。」

  喬四頓了一會兒,終究是心疼白秋實,又道:「你記得約法三章,他不願意,你就別對他不規矩。」

  青年像是笑了一下,而後說:「怎麼,難道你還是捨不得?」

  喬四沒有馬上回應。他有很多要對段衡說的,但對著這個已然不記得他,愛上了白秋實的男人,他說不出口。

  「你往後若要跟他在一起,就好好待他,別逼他。他要有個什麼委屈,我勢必要討回公道。」

  那邊沉默了一刻:「喬四,你是有多喜歡他。」而後電話便重重掛斷了。

  喬四看著落地玻璃中映出的自己的影像。他覺得自己實在是老了,需要一個人陪伴在身邊,然而連白秋實也被他趕走了。

  他邊痛恨自己的壞脾性,邊又難以忍受情場上接連受挫。這糾結著纏在一起的複雜感情令他痛苦,甚至於優柔寡斷起來。

  喬四料理賭場之餘,自己偶爾出手也贏了不少錢,只是現在這錢就贏得毫無意義。

  他原本還想著除了那大兔子之外,日後還能養一窩的小兔仔,有滋有味。

  而現在錢賺了不知道要往哪裡花。一個人連揮霍也是乏味的。

  之前的酒池肉林,他已經不想要了。人嘗過真正的好之前,是不知道什麼才叫「好」,才會胡亂過混日子。而如今他明白沒有比真情更好滋味的。

  他和白秋實並無情愛,但白秋實半夜給他熬的一鍋白粥,也勝過魚翅燕窩。

  在他這麼彷徨又掙扎的時候,突然再次接到段衡電話。

  段衡也不客套,迎面就道:「白秋實不見了。你比較了解他,他可能是去了哪裡?」

  喬四一下子就怒急攻心。他把白秋實趕走,交給人家,可沒要白秋實受苦的意思。

  白秋實如果有個三長兩短,他真是連最後一個一心一意待他的人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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