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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兩個奶奶連忙上來查看我媽破水的情況,結果什麼水也沒看見,又聽說連陣痛也沒有,“親友團”的人也覺得我爸媽兩個太憨了,肯定是搞錯了。

  我太奶奶最富想像力:“是不是搞錯了,把拉尿當成 —- ”

  我奶奶連忙制止:“媽,你真是的,他們幾十歲的人了,連水從哪裡流出來的也不知道?”

  我爸把情況解釋了一下,就叫他們先回去:“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會不會被趕回去,你們呆在這裡,醫生們看見了肯定嫌擁擠,你們還是先回去休息吧,等快生的時候我再打電話給你們。”

  “親友團”的人磨蹭了一會,聽見附近不斷傳來產婦的雞喊鴨叫,門外還能看見捧著肚子被丈夫架著走來走去的女人,相比之下,我媽完全象個後進生,表現太差了,成績太糟糕了,搞得幾位家長臉上無光。幾個家長商量了一下,灰溜溜地回去了。

  我媽真是個門旮旯的簸箕,專在人後簸。“親友團”的人剛走,我媽就說肚子痛,要上廁所了。我爸說叫護士來暫時取了那些繩索捆綁好讓我媽上廁所,我媽還在擔心:“會不會把他們搞煩了,趕我們回去?”

  我爸說:“不會的,我們是救護車運來的,再說又破了水,誰敢趕我們?趕我們也不走,今天就賴這裡了。”

  護士來後,處理了一下那些繩索捆綁,我媽痛痛快快地上了個廁所,清除了一個包袱,覺得無比暢快,回到床上,護士把那些繩索又綁了回去。正當護士準備離開的時候,我媽覺得一股熱流往外一衝,嚇得她大叫:“ WATER! ”

  護士又折了回來,一邊換我媽身下的墊子,一邊對我爸說:“ You see? This is pouring! ”

  我爸知道護士有點諷刺的意思,但他沒說什麼,只催促道:“ Then do something! ”

  護士跑了出去,過了一會跟一個醫生一起回來了,醫生對我媽解釋說,現在要給你用 PITOCIN 了,因為你破水了,要儘快讓 BABY 生出來。

  我媽知道 PITOCIN 就是那些對“屁”情有獨鐘的網友稱之為“屁托生”的催產藥,她連連“嗯,嗯”的點頭答應,在心裡感謝我的推波助瀾,關鍵時刻炸了水壩,終於使醫生相信是“ POURING ”了。

  護士為我媽掛上靜脈點滴,加了“屁托生”,我媽仰躺在那裡,焦急地等待宮縮的開始。打上“屁托生”之後,我媽的待遇就提高了,不時的有人進來調節劑量。當宮縮間隔時間達到四、五分鐘,強度指數七十左右時,我爸問我媽:“肚子疼不疼?”

  我媽說:“還好,就是腰酸背疼,肚子一陣陣發緊,大概是 BB 在裡面撅屁股。”

  我爸知道我媽的心理作用是很強的,據說我媽讀小學的時候,有次上體育課從槓上摔下來,把胳膊弄脫臼了,但她不知道,沒事人一樣地上了好幾節課。回到家,說起上體育課摔跤的事,我爺爺奶奶才急忙來查看,總覺得我媽的胳膊看上去異樣,於是帶到醫院檢查,拍片發現是脫臼了。醫生給我媽胳膊復了位,又用白繃帶吊在胸前,我媽這才知道事情嚴重了,一路啼哭不止,覺得疼痛難忍。如果不是有 X 光照片,我爺爺奶奶肯定要以為是醫生把我媽的胳膊搞脫臼了。

  我爸說:“既然現在還不痛,你抓緊時間睡一會吧,聽說要生幾十個小時的,睡眠不足,待會沒力氣 PUSH 。”

  我媽想想也是,就交待說:“那你盯著一點,當心 BB 的心跳變慢了。”

  我爸說:“好,我盯著,你睡吧。”

  但我媽睡不著,覺得肚子很疼,她問:“我是不是開始陣痛了?”

  我爸說:“應該是開始了。”我爸哄我媽背朝監測器躺著,他好幫我媽揉背。我媽不知有詐,真的那樣躺著,享受我爸菜鳥水平的“馬殺雞”。

  我爸一邊給我媽揉背,一邊天南地北地胡扯。又過了一陣,我爸發現宮縮強度已經快到一百了。我爸說:“現在已經七十了,如果你疼得受不了,我就叫醫生來給你上‘愛屁’ (EPIDURAL) 吧。”

  我媽說:“算了,聽說有人疼到一百四,我這才別人的一半,低得很呢。再說要開到四、五指了才能上‘愛屁’的,我才開了一指,還早著呢。別又搞得一場虛驚,越發把醫生們搞煩了 —- ”

  “那我叫他們來給你檢查一下吧,說不定已經開了四、五指了。”

  “不會吧 ? 才這麼短的時間,還是再等等吧,等我忍不住的時候再叫他們。你只盯著 BB 的心跳就行。”

  “ BB 的心跳沒問題。”

  其實我媽覺得宮縮已經很痛了,但她聽我爸說才七十,就覺得萬里長徵才走完了第一步,後面的路還長著呢。她想起最後一段時間沒怎麼多走路,因為她從電視上看到某位英國科學家的新發現,說胎兒的肺部發育成熟、達到了能在母體外呼吸的地步時,就會分泌一種催產素,通過胎盤進入母體,使母親的子宮開始收縮,促使分娩開始。我媽自從看到這個報導後,就沒再多走路了,因為她怕走多了引起早產,搞得我肺部還沒發育好就匆匆忙忙跑出來了。

  現在她又有點後悔,好像別的產婦都是拼命多走路,說那樣生得快。我媽擔心極了,怕產程拖得太長,她自己吃苦是小事,萬一給寶寶帶來麻煩就糟糕了。

  下午一點多鐘的時候,我媽的豆腐 OB 終於露了一下面,一看我媽還沒痛到要謀殺親夫的地步,豆腐 OB 的臉上就顯出一種上當受騙的神情,不過還是很禮貌地站在床邊跟我爸媽閒聊,賣弄自己的漢語,他會說“男孩子”“女孩子”“很好”“不好”“你好”“再見”之類的詞,還會從一數到十,不過他的“四”和“十”基本沒區別,都是介乎“ shit ”和“誰”之間的什麼音。

  我爸一邊給我媽“馬殺雞”,一邊猛夸豆腐 OB ,說他中文好生了得,這樣好的中文,只有去過中國或者找了中國老婆的人才能達到。

  豆腐 OB 很得意地說他沒去過中國,老婆也不是中國人,他的中文是跟診所的一個台灣護士學的。

  我爸又把豆腐 OB 恭維一番,說那你就更不得了啦,簡直是語言天才。

  豆腐 OB 聊了幾句,就叫我媽好好休息,他過一會再來,叫我媽有什麼事情按鈴叫人就行了。

  我爸主動請求 OB 吃豆腐,讓他給我媽檢查一下,看開了幾指了。

  豆腐 OB 好像生怕多吃了一塊豆腐似的,並無檢查的意思。我爸把宮縮指數指給他看,豆腐 OB 往監測器那裡看了一眼,驚訝地說:“ Oh, my God. It’s over 100! ”他首先懷疑儀器出了問題,檢查我媽之前先把儀器檢查了一下。

  等他確信儀器沒問題之後,他戴上手套,為我媽內檢,然後報告說已經開了“四 CM ”了。豆腐 OB 中英混合地把我媽狠狠誇獎一番,說她 DOING GREAT ,“很好”,“再見”,說開到五指就可以叫麻醉師來上 EPI 了,然後就離開了產房。

  豆腐 OB 一走,我媽責怪我爸說:“都超過一百了,你怎麼說才七十多?”

  “你這個人心理作用特別強嘛,我說七十,你就不覺得痛,現在你知道了,肯定要覺得痛了 —- ”

  我媽齜牙咧嘴地說:“這個儀器 —- 能查出心 — 痛程度就好了 —- ”

  我爸趕快表白:“這還用儀器來查?我現在的心痛指數肯定上了 200 了,這真的是比我自己痛還難受 —”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知道了宮縮的強度,我媽頓時覺得疼痛難忍了,我爸的“馬殺雞”和“嚼”都不起作用了。我媽把學來的各種呼吸大法都拿來亂用一氣,還是疼痛難忍,大汗淋瀝。

  我爸說:“我叫醫生來給你打‘愛屁’吧 —- ”

  但我媽知道“愛屁”和“屁托生”連在一起打,對胎兒很危險。“屁托生”促使宮縮,要把胎兒擠出來,“愛屁”則有可能引起產婦血壓降低,宮縮變緩,有可能會使胎兒心跳減慢,搞不好會引起 fetal depression ,所以我媽從牙齒fèng里蹦出一句:“不打。”

  我爸勸說:“不打的話,你這麼疼,體力消耗光了,到時候就沒力氣生了。再說也不是個個產婦都會降低血壓的,你以前沒體位性血壓低,不會有問題的。”

  我爸見自己這個半調子說不服我媽,就把我伯母搬了出來。我伯母在電話里說的跟我爸說的一樣,也是勸我媽上“愛屁”。我媽一聽我伯母說能上,馬上就同意了,連連高呼:“上‘愛屁’,上‘愛屁’。”

  黃米出生記(4):四個日頭

  聽說上“愛屁”這事,還非常有講究的,早也早不得,晚也晚不得。上得太早了,會影響宮口打開的速度,產程拖長,那樣的話,等到最後生產的時候,麻藥的效力早過去了;上得太晚了,又沒有必要了,所以醫院對什麼時候上“愛屁”都有一套規定。

  不過不同的醫院好像規定不盡相同,有的規定宮口開到四指才能上,有的規定要開到五、六指了才能上;有的醫院規定在開到五指以後什麼時候都可以上,但有的醫院又規定宮口開到七指以上就不能上了。

  除此之外,上“愛屁”前還要先輸液,也需要一些時間,再加上麻醉師往往都很忙,也不是隨叫隨到的,所以有的人就被這樣七拖八拖的,把上“愛屁”的最佳時機拖過去了。

  我媽決定上“愛屁”之後,我爸就趕緊叫了醫生,說要上 EPI 。醫生查了一下,已經開了五指了,馬上安排上 EPI 。可惜的是,麻醉師正在給別的產婦上 EPI ,所以我媽得等一下。

  我媽說等待麻醉師的那幾十分鐘,是她一生中最難熬的時光,令她十分懷疑“望梅止渴”的可信度。如果“望梅”可以止渴,那她現在為什麼“望屁”不能止疼呢?我媽只覺得度秒如年,恨不得叫我爸去把麻醉師綁架來。

  等了好幾十分鐘,麻醉師終於不綁自來,是一位黑人肌肉男,我爸只當是拳王駕到,哪知拳王自我介紹說他就是麻醉師。

  我媽聽說他是麻醉師,就像窮苦人民看到了救星共產黨一樣,感激涕零,我爸說我媽還從來沒有用這麼熱辣辣的眼光看過他。再看那拳王,好大一雙手,手背漆黑,手心慘白,好像不是準備麻翻我媽,而是要一拳打暈我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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