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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拳王一上來就要趕我爸出去,說你還是不看為好。我爸不肯出去,我媽也不讓他出去。拳王把肩一聳,說聲 OK ,那神情仿佛是說“反正我好心勸過你了,你自己不聽,嚇出病來自己負責”。

  然後拳王以 RAP 的風格抑揚頓挫地向我媽宣讀了麻醉可能出現的意外,我媽疼得暈頭暈腦,一片混沌之中仿佛聽到只有百分之八十的人能被“愛屁”麻翻。我媽想,完了,我這麼離經叛道的人,肯定屬於那百分之二十不愛屁的人了。我媽正在著急,拳王已經拿出“生死狀”來了。

  我媽想叫我爸代簽,拳王不答應,一定要我媽親自簽。我媽只好抓住筆,在拳王指的地方鬼畫符一般地亂簽一氣。

  拳王看了我媽簽的字,很嚴肅地對我爸說:“ The signatures don’t look the same. See, here—and —-here—–different—- ”

  我爸氣昏了頭,恨不得給他一勾拳,心想你親眼看見我老婆簽字的,難道還不相信是出自一人之手?但我爸看到自己的老婆正眼巴巴地望著拳王,眼中似有無限的愛意和企望,我爸只好按下火氣不表,催促拳王快快動手。

  拳王讓我爸扶著我媽,扶穩了,一點都不能動,還要儘量把我媽弄成一個蝦子背,這樣他才好把針打進我媽的腰椎fèng里去。他先給我媽背上打了一針,可能是局麻之類的,然後就拿出一根針來。我爸一看那針,我的媽呀,好粗 ! 我爸嚇得不敢看,把頭扭到一邊去了。

  過了一會,我爸聽見拳王幸災樂禍地問他:“ It’s done! Hi, man, you OK? ”

  我爸回過頭,那根針已經不見了,只剩一根細管子插在我媽腰上,拳王用膠布之類的東西把管子固定好了,然後跟我爸一起把我媽放平躺在床上。我爸想那根針可能是空心的,打進去之後,往裡面穿上這細管子,就把針退出去了,不然的話,我媽仰躺在床上,那針豈不是正好頂在那裡?

  大約十多分鐘之後,“愛屁”見效了,我媽宮縮的時候就只知道肚子發緊,而不知道疼了。我爸叫我媽抓緊時間睡一會,但我媽擔心得不得了,說現在兩“屁”一起打,怕 BB 出了問題。

  我爸說:“有我在這裡盯著,你還不放心?”

  我媽千叮嚀,萬囑咐:“你一發現 BB 心跳減慢就把我叫醒,不對不對,應該先叫醫生。”

  我爸很嚴肅地下了保證。我媽又說:“萬一出現緊急情況,如果兩人之中只能保一個的話,一定要保兒子。聽見沒有?”

  我爸說:“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肯定不會有事的,你放心睡吧。”

  後來有人來為我媽上了導尿管,我媽不用操心上廁所的事了,無比歡暢,於是呼呼大睡起來。

  晚上七點多鐘,豆腐 OB 又來了,為我媽內檢了一下,說已經開了八指了。我媽覺得自己表現不錯,差不多已經步入先進人物行列,很有臉見人了,便催促我爸:“打電話叫‘老傢伙’們來吧,今晚肯定會生出來了。”

  “親友團”一接到電話,就呼呼啦啦地全跑來了。他們聽說我媽開了八指了,又看見我媽那麼悠然自得地躺在那裡,一個個驚嘆不已:這科學真是發達啊 ! 居然到了生孩子不痛的地步 !

  我媽生怕醫生護士會嫌屋裡人太多,把“親友團”的人趕出去,但豆腐 OB 似乎不介意,還跟“親友團”的成員親切交談,問他們是誰的爹媽,中文裡怎麼稱呼。素芳奶奶向他一一作了介紹,最後介紹她自己,說她是 BABY “媽媽的媽媽”。豆腐 OB 很有興趣地學說“媽媽的媽媽”,結果說來說去,說得象是“媽媽的,媽媽的”,嚇得素芳奶奶再不敢往下教了。

  太奶奶見一個洋人會說幾句中文,而且說得怪腔怪調的,覺得很有趣,於是也來說一句英文,看豆腐 OB 聽不聽得懂。我太奶奶說的是:“ nis wobus, jidan he luobos. ”

  豆腐 OB 想破腦袋也沒能搞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滿臉愧色。“親友團”的人也不敢翻譯,因為這句話是我太奶奶小時候從教會學校的那些學生那裡學來的,其實是用英語的音調說出的漢語:“你死我不死,雞蛋和蘿蔔絲。”估計這句話夠豆腐 OB 想些日子了。

  八點鐘左右,我媽說她想 POO ,叫我爸把醫生叫來。豆腐 OB 來了之後說那不是要 POO ,而是要 PUSH ,是 BABY 快出來了。我媽不怕疼,最怕丟人,所以堅決要求去上趟廁所,以便待會能毫無顧忌地 PUSH 。

  但豆腐 OB 不讓我媽去 POO ,他還叫“親友團”的人到外面等候。幾個“老傢伙”好說歹說,豆腐 OB 才允許他們當中留一個人在裡面,我爺爺奶奶太奶奶把這個機會讓給了我素芳奶奶,叫她在裡面把一切一切都拍攝下來,待會他們至少還可以看個“實況轉播”。

  豆腐 OB 為我媽檢查了一下,已經開了九指了。他叫我媽 HOLD 在那裡,不要過早 PUSH ,因為現在 PUSH 沒用。我媽不太相信豆腐 OB 的話,老以為是要 POO 了,所以十分擔心,忍得很辛苦。

  終於等到十指開全了,豆腐 OB 和一個護士把病床的一部分挪走,升起兩個踏腳架一樣的東西,床就變成了一個產床。我媽的腿擱在那兩個架子上,我爸和護士一人一邊,幫忙扶著我媽的腿。

  我媽擔心地問,會不會在 PUSH 的時候,把 POO 給帶出來了?

  豆腐 OB 呵呵地笑,說人的身體是很奇妙的,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 POO 出來,你就放心地 PUSH 吧。宮縮一來,豆腐 OB 就用中文喊“一、二、三”,讓我媽聽他的號子來 PUSH 。不過他喊的中文很不地道,聽上去象是“ EAR-SONG! EAR-SONG! ”

  PUSH 了幾次,我爸就告訴我媽,說能看見我的黑頭髮了,開始是個小黑圓,然後越來越大,很像網友 II06 在“小天使”登的那幅媽媽生寶寶的圖畫。但隨著我媽停止 PUSH 一吸氣,那個黑圓又不見了,因為我又縮了回去,真正的“出兒反兒”“吞吞吐吐”。

  PUSH 了一陣,我媽滿頭大汗,精疲力竭,但她怕我在產道堵的時間太長會出問題,仍然拼命地 PUSH 。我素芳奶奶在旁邊攝像,看到我媽這樣捨生忘死,不顧一切,感動得眼淚不停地流。

  我媽又 PUSH 了一會,豆腐 OB 就叫“ GIVE ME A BIG ONE! ”

  我媽見豆腐 OB 連中文都顧不得用了,心想一定是 BABY 情況緊急了,於是急中生力,憋足了勁來了一個 BIG PUSH ,就覺得肚子一松,好像一大團東西滑了出去。

  我爸看見豆腐 OB 兩手捧著我的頭,小心地牽拉,其間還操起一把剪刀樣的東西,豁了我媽一刀。我爸看見我被豆腐 OB 揪了出來,閉著眼睛,頭髮濕漉漉的,身上有些白白的東西,還有血血的東西,拖著長長的臍帶。豆腐 OB 把我放到我媽胸前,在我的乾嚎聲中說對我媽說:“男孩子,很好。”。

  我媽不敢碰我,但她知道這時是母嬰 bonding的最重要時期,便小心翼翼地抱著我,一個勁地傻笑,臉上又是汗水又是淚水,傻呼呼地對我爸說:“生出來了。”

  我爸也只會傻笑,說:“生出來了。”

  還是我素芳奶奶專業,淚流滿面也沒妨礙她把這三個憨包子攝個正著。

  豆腐 OB 在我的臍帶上夾了夾子,叫我爸剪臍帶,說這是一個 honor 。我爸在家裡還專門 rehearse 過剪臍帶這一幕的,但此時也象初次登台的演員一樣,抖抖索索,剪了好幾下才剪斷臍帶,我就正式成為一個“獨躺”的人了 ( 離“獨立”還有段距離,慚愧 ) 。那個女護士把“赤果果”的我抱到一邊清洗,可憐我的第一塊豆腐就被這樣被人吃掉了。

  我爸也跟過去看我,然後聽見豆腐 OB 又在叫我媽 PUSH ,我爸趕快折回來看我媽,結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就把他嚇糊塗了:豆腐 OB 端著一個小盆子,看上去完全是一盆血水泡著一團血糊糊的東西,豆腐 OB 把那盆子放在台子上,用個鑷子夾著那團血糊糊的東西左瞧右瞧。我爸再看看我媽,只見她身下也是血糊糊的一片。我爸三魂嚇掉了兩魂,跑過去抱著我媽說:“ BABY ,我們再也不生了 ! 再也不生了! ”

  我媽連連追問:“是不是 BB 有問題?”

  我爸和我素芳奶奶都異口同聲地說:“ BB 沒問題, BB 很好。”

  但我媽怕他們是在糊弄她,或者是他們沒搞清楚,於是改問豆腐 OB :“ Dr. King, is my baby OK? Is he OK? ”

  豆腐 OB 說:“很好,四個日頭 —- ”

  我爸還在奇怪豆腐 OB 現在提太陽幹什麼,但我媽一下就聽懂了,“四個日頭”就是“四個指頭”。我媽急問:“ Only four fingers? For one hand? —- or for two? ”

  黃米出生記(5):又想歪了吧?

  豆腐 OB 好奇地問:“ Four fingers? Did I say that? ”

  護士小姐很體貼,大聲告訴我媽:“ Ten fingers and ten toes. Nothing missing. ”護士小姐還說我重七磅五盎司,長 21.5 英寸,第一次評分 9 ,第二次評分 10 。

  我爸媽都很驚訝,想想看,我在我媽肚肚裡呆了十個月,才掙了九分。在我出生後短短的幾分鐘之內我就從九分進步到十分,莫非我是見風長?不論怎麼說,這一分肯定是靠我自己掙來的。想到這一點,我爸媽簡直把我佩服得一塌糊塗。

  護士小姐對我爸說,有些亞洲孕婦不愛喝牛奶,生下來的孩子皮膚和骨骼都不是很好,你的 WIFE 一定愛喝牛奶,因為你孩子的皮膚和骨骼都不錯。

  我爸聽護士小姐誇我,虛榮心一下竄得老高,有點忘乎所以,居然直統統地對護士小姐誇口說我老婆從來不喝牛奶,因為她不能喝牛奶,喝了就胃痛。

  護士小姐仿佛是論文答辯之時被人指出推理有問題一樣,非常尷尬地咕嚕一句:“ That’s weird. ”

  我爸也很尷尬,不知道說什麼好。正好這時有兒科醫生進來給我做各種檢查,總算轉移了話題。

  豆腐 OB 正在給我媽清理fèng合,我爸對豆腐 OB 說,我跟我 WIFE 的血型是一樣的,她失了這麼多血,可不可以把我的輸點給她?我爸跟我媽都是 AB 血型,聽說 AB 型的人是“萬能受血者”,可以接受各種血型的人輸血。但 AB 型的人又是“吝嗇鬼”,因為他們的血只能輸給 AB 型的人。

  豆腐 OB 說你 WIFE 失血不算多,不用輸血,你是個 FIRST-TIMER ,所以比較 FUSSY ,等你生第二、第三個的時候,你就不會這麼大驚小怪了。

  清理fèng合都搞好了以後,豆腐 OB 再一次查看那盆血糊糊的東西,說“很好,很好”,然後問我爸:“ I heard you Chinese eat placentas. Is it tru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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