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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弟是個很DEVOTED的人,吃人奶就只吃人奶,別的什麼都不肯吃,奶瓶一塞到嘴裡,就被他的小舌頭強力頂出來了。用匙子餵果汁也是一餵就吐,蛋黃不肯吃,稀粥不肯吃,餵什麼吐什麼。爸爸媽媽都著急了,說這樣下去營養肯定跟不上,斷奶吧。這個斷奶的決定從幾個月就開始實行,一直到一歲多了,才強制通過。

  弟弟自己曾說:“聽老媽講,黃顏吃奶吃到一歲多,還不肯被斷掉,老媽無奈,只好在奶頭上塗了紫藥水嚇唬黃顏。黃顏看見,也不吃奶,也不哭鬧,只默默流淚,搞得老媽肝腸寸斷,幾乎又餵了回去。

  黃顏煽情歷史之長,根之深蒂之固,由此可見一斑。”

  (11)

  弟弟滿一歲的時候,奶奶為他辦了個“抓周”,就是在他面前擺各種各樣的東西,看他抓哪樣,就代表著他這一生會向哪方面發展。

  據說奶奶特意在離他近的地方擺了書本啊,紙筆啊,聽診器啊,飛機啊等等,但弟弟一伸手就抓了一頭塑料牛,飛快地放進嘴裡,啃起牛屁股來。奶奶很失望,看來這小子是個放牛的命了。

  奶奶不甘心地說:“剛才我還沒擺好,再來一次吧。”於是,媽媽把弟弟抱開,奶奶把擺的東西變動一下位置,媽媽再把弟弟放回到那些東西跟前,讓他抓。

  這次,弟弟眼疾手快,一下抓住了一條橡皮魚,又是一抓就往嘴裡放,啃得口水直滴。奶奶形容說就象“餓牢里剛放出來的一樣”。媽媽不解,說從來都沒讓弟弟餓著,怎麼還是這麼“餓相”,抓到什麼就往嘴裡放?

  爸爸開玩笑說:“弟弟長大了做個打魚的,滿不錯的嘛,以後我們有魚吃了。”

  媽媽也說:“打魚就打魚,靠自己的勞動為生,也沒什麼不好的。”

  奶奶不悅:“做個打魚的?這麼沒出息?風裡來,雨里去的,多辛苦啊。兒女總該比父母強吧?不說做文學家,科學家,至少也要做個醫生教授什麼的吧?”

  弟弟這兩抓,抓得奶奶垂頭喪氣,說這抓周的事,完全是迷信,信不得,算了,不抓了吧,剛才抓的也不算,弟弟以後會做什麼,等他長大了就知道了。

  【

  (12)

  雖說弟弟抓周時為自己定下的人生大方向是放牛或者打魚,但奶奶還是要跟命運抗爭一下。

  奶奶年輕時文筆很好,據說寫過一篇悼亡兄的文章,曾得過全縣第一名,在當地小報上發表過。奶奶心目中的有出息就是要弟弟做個大文豪,所以弟弟很小時,奶奶就教他背古詩。可惜弟弟說話有點晚,不能背整首的詩,奶奶等不及了,就教他背每句的最後一個字。

  奶奶:“白日依山—-”

  弟弟:“盡”

  奶奶:“黃河入海—”

  弟弟:“MIU”

  奶奶:“欲窮千里—”

  弟弟:“M–” (只是鼻子裡嗡一聲)

  奶奶:“更上一層—”

  弟弟:“樓”

  四句裡面,就有兩句讀得不准,而且糾也糾不過來,但奶奶還是很開心,帶著外孫在外面玩的時候,就不時地讓弟弟SHOW一下。但弟弟從小就很怕在人前表演,所以總是千呼萬喚都不肯就範。奶奶只得唬哄嚇詐,無所不用其極。

  有一日,剛表演完,就有另一個奶奶帶著自己的小孫女出來了,據說那小女孩快兩歲了,還不會獨立行走,但嘴巴皮子卻好生了得。人家奶奶一說:“糙糙,背一首詩給這個奶奶聽。”糙糙姑娘就把那首“白日依山盡”一字不漏地背出來了。

  弟弟的奶奶聽得目瞪口呆,羞慚不已,當即就要帶弟弟回家。糙糙的奶奶攔住了,跟弟弟的奶奶攀談起來,說你這個孫子長得好英俊啊,我們兩家定個娃娃親吧,以後郎貌女才,天作之合。

  聽說奶奶差點閉過氣去,自己的外孫只能憑一張臉混飯吃,那不成了小白臉、吃軟飯了?這叫奶奶的臉往哪兒擱?奶奶回家後講給爸爸媽媽聽,說人家糙糙可以背整首詩了,弟弟還連一個字都說不清,這怎麼辦?

  爸爸說:“男孩比女孩在語言方面是要遲鈍一些的,不著急,以後就好了。”

  媽媽說:“那糙糙不是還不會走路嗎?我們家弟弟可是早就會走路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長—”

  艾米聽說後就拷問弟弟:“說,你跟你那個娃娃親糙糙姑娘到底是怎麼回事?”

  (13)

  奶奶說弟弟小時候愛做的事,全都是些沒出息的事。

  那時還在用煤做燃料,弟弟家裡燒的是蜂窩煤,就是一個個圓柱型的煤坨子上有些園洞洞,象蜂窩一樣。有時蜂窩煤破掉了,奶奶就用一個舊盆子裝著,加上水,用一把舊鍋鏟攪和一下,用來封火。

  弟弟最喜歡的就是那把舊鍋鏟了,每天都在跟奶奶搶奪那把鏟子,常常是奶奶剛一轉身,鏟子就不見了。奶奶知道是弟弟把鏟子偷跑了,就追到門外,總能人贓俱獲。

  據說弟弟那時常穿一件花棉衣,很厚實的那種,穿得渾身漲鼓鼓的。下面通常是一條同樣花色的開襠棉褲,也是肥肥的那種。奶奶怕弟弟屁股冷,就在他腰上系一塊小棉被一樣的東西,人稱“屁帘子”。

  “屁帘子”物如其名,是專門用來遮屁股的,只遮後面,不遮前面,兩頭有帶子,勒在弟弟腰間。弟弟穿著厚厚的棉衣棉褲,腰兒又這麼一紮,就愈顯屁股大,圓鼓鼓的一個屁股,應該屬於“會生養”一類。這一大套穿下來,弟弟就是一個名符其實的棉花包了。

  這個棉花包總是手握一把舊鍋鏟,辛勤地在門外勞作,這裡挖挖,那裡刨刨,一刨幾個小時也不煩。奶奶要用鍋鏟了,就追出來,從弟弟手裡把鍋鏟拿走。弟弟正挖得開心,突然被奶奶繳了械,好不難過,哇哇大哭,小手在臉上一陣亂擂亂擦,搞得滿臉髒乎乎。

  某日,這一鏡頭被弟弟的爸爸捕捉到了,於是有了一張珍貴的照片:身穿花棉衣棉褲的弟弟,頭上戴著一個毛線帽子,腰間繫著一個“屁帘子”,足登一雙花棉鞋,手裡拿著那把舊鏟子,正撅著屁股在挖地呢。

  (14)

  靜秋經常到弟弟家去,跟他媽媽學拉手風琴,有空了就抱弟弟。

  弟弟可能從小就比較“黃”,靜秋抱他的時候,他就老是往她懷裡拱,去找奶吃。靜秋那時才十七、八歲,哪裡見過這個?常常羞得無地自容,趕快把弟弟還給他媽媽,說:“快拿去,快拿去,他又在那個—-”

  說來也怪,男的抱弟弟的時候,弟弟從來不往別人懷裡拱。大多數時候,男的一抱他,他就哭。特別是那些有鬍子的,或者戴眼鏡的男的,一伸出手來抱弟弟,弟弟就象被人掐了一把樣的大哭起來。由此可見,弟弟小時候不是GAY。

  長大一點了,弟弟還會用小手去挖靜秋的衣服扣子。靜秋一不注意,就會被他挖開幾粒扣子,用現在的話說,就是“走了光”,搞得靜秋只敢穿套頭的衣服抱弟弟。

  套頭的衣服沒扣子可挖開了,但弟弟總是隔著衣服東摸西摸,一邊摸一邊叫“包包”“包包”。

  奶奶就開玩笑地打幾下他的小手,警告說:“你這個小壞蛋,人家還是金奶呢,不能隨便亂摸。”

  靜秋問“金奶”是怎麼回事。奶奶說:“姑娘家,結婚前是金奶,結婚後是銀奶,生了娃就賣奶了。”

  (15)

  K城的夏天很熱,特別是中午,太陽曬得地都發燙,所以中午很少有人在外面走動。

  但弟弟三、四歲的時候,游泳的癮總是在大中午的時候發作。弟弟的媽媽不會游泳,爸爸要上班,只有傍晚才能帶他去游泳,所以他就纏著放暑假的靜秋帶他下河去游泳。靜秋水性好,弟弟的媽媽信得過她。

  但靜秋知道皮膚沾了水,最容易被曬黑。那時候是個以白為美的年代,靜秋說自己是屬“膠捲”的,一暴光就全變黑了。她不想把自己捂了一個冬天的白皮膚曬黑,就勸弟弟太陽落山了再去游泳。但每次都被弟弟纏得無法,只好戴上糙帽,在太陽當頂的中午跟弟弟兩人下河去游泳。

  到了河邊,靜秋對弟弟說:“弟弟,現在正熱,大家都躲在家裡不出來,你看這河裡有幾個憨包子在游泳?”

  弟弟很認真地數一數,說:“有五個憨包子。”

  “我只看見三個。”

  弟弟就一個一個數給她看,數完了那三個,把自己跟靜秋也數了進去,說:“連你跟我,一共是五個憨包子。”

  後來靜秋總是叫弟弟“憨包子”,他也叫靜秋“憨包子”。

  (16)

  爸爸帶弟弟游泳的時候,總是用布帶子把一個小游泳圈拴在他身上,然後把他放進水裡,讓他去撲騰。後來他長大了一點,那個小游泳圈剛好卡在他的小屁股上,就不用再拴了。弟弟總是從頭上套進那個游泳圈,象穿著一條四小天鵝的超短裙一樣,洋洋得意地走到河裡去游泳。

  有一天,靜秋帶他去游泳,不知道為什麼沒找到那個小游泳圈,就把自己家裡的一個游泳圈拿來作替代。到了河邊,靜秋為弟弟套上那個游泳圈,覺得還比較緊,就沒有用布帶拴在他身上。

  靜秋躺在一個很大的輪胎上往外游,弟弟套著那個游泳圈,兩手扶著,兩條小腿啪啪地打水,跟著靜秋往外游,開心得不得了。

  遊了一會,一條輪船從河裡經過,這是游泳的人最喜歡的事了,因為輪船開過會激起陣陣浪花,游泳的人就衝上去,讓浪花把自己抬起來甩下去,很享受。靜秋和弟弟經常這樣衝浪,這次也連忙迎著浪花游去。

  一個浪頭打來,把弟弟的頭往下一壓,弟弟就從那個游泳圈裡“漏”下去了。靜秋一轉頭,只看見那個游泳圈順著河流往下游漂,河水很渾濁,看不見弟弟在哪裡,她嚇壞了,立即從輪胎上翻到水裡,一邊大聲叫,一邊到處摸索著找弟弟。

  正當她快急死的時候,她看見弟弟的一隻手伸出水面,她趕快抓住那隻手,把弟弟拖出水面來。弟弟嗆了好幾口水,淹得糊裡糊塗了,也不知道哭,只緊緊抱著靜秋的脖子。

  幸好輪胎又大又重,還沒有被沖太遠。靜秋帶著弟弟,游到那個輪胎旁,讓弟弟趴在輪胎上,自己慢慢把兩個人推回了岸邊。

  兩個人驚魂未定,在河邊坐了很長時間,才有力氣往回走。靜秋囑咐弟弟說:“這事別告訴你爸爸媽媽,不然他們就不會讓你跟我下河游泳了。”弟弟答應絕不告訴爸爸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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