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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快黑了,天上堆著暗雲,寒風料峭。

  蘇母走親戚去了,蘇南在餵感冒了的寧寧吃東西,蘇靜剛下班,在浴室里洗臉。

  電話響起來,蘇南把手裡小碗擱在茶几上,拿過沙發上的手機,看一眼來電人,神色沉下去。

  “陳老師。”

  “上回你姐家門口的巷子。出來。”

  蘇南一愣,“……不是說初十嗎?”

  “出來,有話跟你說。”

  蘇南往浴室里看一眼,“……我現在走不了。”

  “我等你。”

  電話掛了。

  蘇南嘆聲氣,把碗端過來,繼續餵寧寧吃飯。

  蘇靜卸完了妝,從浴室出來,臉上還掛著水滴,在沙發上坐下,接過寧寧,“去吧。”看蘇南一愣,又把碗和勺子拿過來,“每天晚上偷偷打的那些電話,媽不知道,我還不知道?”舀了一勺混著肉湯的米飯,送到寧寧嘴邊。

  “姐……”

  “你這麼大了,自己做主。覺得合適就帶回來。”蘇靜神色平淡。

  蘇南穿上羽絨服,戴上帽子、手套和圍巾,全副武裝地出了門。

  過了橋,遠遠的,看見一輛車打著雙跳。

  走近,卻見一人靠車站著。

  一件黑色大衣,看著有些單薄。風捲起一縷淡青色的煙霧,一點火星時明時暗。

  聽見腳步聲,陳知遇抬起頭來。

  蘇南立在他跟前,隔了兩三步的距離。

  陳知遇伸手,“過來。”

  蘇南搖搖頭,“陳老師,我也有話要跟你說。”

  陳知遇丟了煙,往前一步,一把抓過她手臂,帶進懷裡。

  太久沒見了。

  好幾次想過來見她,她總是推脫。

  要不是顧佩瑜說起,他恐怕到現在都不明白,年關這段時間,她若即若離的態度究竟是怎麼回事。

  手臂勒得很緊,自己都沒察覺,頭埋在她頸間,狠狠地嗅了幾下。

  忍不住,手指捏著她下頷就吻下去。

  煙味有點嗆。

  這麼長一段時間壓抑的情緒,頃刻就湧上來。

  伸手去推,沒推開。

  像是迎面被人潑了一缸隆冬的夜色,那一種冷和不見天日,深入骨髓。

  多愛他,這時候心裡就有多痛。

  終於,喘息的瞬間,蘇南找著機會說話:“……南山下雪了嗎?”

  陳知遇愣了一下,“地勢高,冬天一直有雪。”

  “我們去看雪吧。”

  前年跟他初見。

  他說:“這個季節,煙塵柳絮,也沒什麼可看。冬天來吧,雪景不錯。”

  第40章

  她或許了解你的堅持,你卻不一定進得去她固執的內野。

  ——簡媜

  ·

  蘇南回到家裡,簡單收拾了行李。

  車碾過冬日濃重的夜色,一路往崇城方向駛去。窗外風聲呼嘯,沿路燈火一盞一盞向前延伸,在遠處連成兩條逐漸併攏的線,最後在視野盡頭模糊成一片,消失。

  淺黃車燈里,細碎雪花被風颳著,漫漶著撲向前窗玻璃。

  晚上九點,他們到達崇城南山。

  路上掩著一層雪,地面濕滑,休息站再往上,車就不讓繼續開了。

  陳知遇找車位把車停下,拎下行李箱,領著蘇南前去山間的民宿。

  走了約莫一公里,眼前出現幾棟白牆青瓦的建築,檐下掛著幾盞橙黃的燈。

  門上的鈴鐺叮鈴鈴響一聲,陳知遇掩上門,裹著細雪的風被擋在門外。

  民宿的老闆趴在櫃檯上打盹,聽見鈴聲驀地驚醒,一抹臉,往門口看一眼,立馬顛顛地迎上去,“陳先生。”

  “後面二樓那間房,空著嗎?”

  “空著空著。”

  從大堂出後門,穿過一條結了細雪的鵝卵石路,到了一棟獨立的木質小樓。

  老闆檢查了屋內的水電設備,把鑰匙交給陳知遇之後就撤離了。

  “把外套脫了吧。”陳知遇接過蘇南的羽絨服,拍了拍上面的濕氣,掛在進門直立的木頭衣架上。

  室內面積不大,室溫起來得快,空氣里有一股木頭的清香氣息。

  陳知遇回頭一看,蘇南正站在房間中間抬頭看房頂的燈飾。

  五對鹿角形狀的樹杈,不規則地分布一圈,每一根上面裝了一盞小燈。

  “喜歡?”

  蘇南點點頭。

  陳知遇把窗戶打開一線透氣,“我設計的。”

  蘇南一愣。

  “這家民宿是我一個本科同學的作品,我跟著參與做了一點室內的設計。”

  “還有什麼是您設計的?”

  陳知遇抬手,指一指她坐著的木頭椅子。

  蘇南立即站起來,觀察片刻,“真有特色。”

  陳知遇也脫了外套,只穿襯衫,“你吃過晚飯了嗎?”

  蘇南看他一眼,片刻,才意識到,“您還沒吃?”

  陳知遇“嗯”一聲,拿手機給前台撥了一個電話,“我讓人送點吃的上來,你吃嗎?”

  “我不用。”

  “那喝點酒,這兒自釀的楊梅清酒不錯。”

  半小時,老闆提著食盒進來,把炸藕夾、紅燒芋頭、菌菇湯、釀豆腐等菜點一一端上桌。最後拿出三瓶楊梅清酒,擺上酒杯。

  “冷不冷?”

  蘇南搖搖頭。

  陳知遇從行李里翻出一條羊絨的披肩,往她頭上一丟,“披上。”

  朝南的兩扇窗戶徹底推開,立即灌進來清冷的寒風,窗下掛著的燈籠被風吹得微微晃蕩。

  桌子靠窗支著,兩邊是寬敞的木椅,擱了幾個鬆軟的抱枕。

  蘇南脫了鞋,蜷起雙腿,窩進木頭椅子裡。

  室內暖氣很足,又裹了羊絨的披肩,風裡夾雜著細雪,卻並不覺得冷。

  陳知遇拿筷子加了一塊炸藕夾,送到蘇南嘴邊,“嘗嘗。”

  蘇南頓了一下,張口咬住。

  “好吃嗎?”

  蘇南含糊地“唔”了一聲。

  被餵著,桌上的幾樣菜都嘗了一兩口。

  陳知遇揭了陶瓷酒瓶的蓋子,遞給蘇南,“嘗一口。”

  “杯子……”

  “就這么喝吧。”

  蘇南捏著瓶子,喝了一小口。

  陳知遇瞧著她,“好喝嗎?”

  “甜的。”

  陳知遇笑了笑,“你先喝,我讓老闆送一碟鹽水花生上來。”

  半刻,陳知遇重回到桌邊,吃了一口芋頭,去拿蘇南面前的酒瓶。

  “……”陳知遇搖一搖瓶子,抬頭,“你喝完了?”

  蘇南點頭,“挺好喝的。”

  “知道這酒幾度嗎?”

  “……七八度?”

  陳知遇無奈一笑,“你一會兒醉了,可別沖我發酒瘋。”

  蘇南擺了一下頭,感覺還好,“……我還能再喝一點嗎?”

  伸手去拿陳知遇跟前的酒瓶,被他一下攔住。

  “這酒後勁足,你先吃點兒東西。”

  蘇南規規矩矩坐著,嚼兩粒剛剛端上來的花生米,看一看窗外。

  被檐下燈籠光照亮的飛雪後面,夜色寂靜,能瞧見遠處群山綿延的輪廓。零星兩點燈火,很遠。

  “冷不冷?”

  蘇南搖頭。

  冷也不覺得了。

  筷子碰著陶瓷碗沿的清脆聲,酒瓶輕放在木頭桌上的悶響,卷著雪花的風聲,被風吹動,燈籠的輕響……

  各種聲音,把夜襯著得格外寂靜。

  偶有幾縷風卷進來,幾點雪花落在桌上的酒杯里,一霎,就融化了。

  清亮的酒液里,一點兒燈火的微光,搖搖晃晃。

  蘇南注視著碎在杯里的燈光,思緒也仿佛跟著晃悠悠地往下沉。

  抬眼,視線里的陳知遇,也有一點朦朧。

  風直撲在臉上,臉卻漸漸地燒起來。

  她笑笑,“陳老師。”

  陳知遇看她。

  “來石頭剪刀布。”

  陳知遇莫名其妙,還是配合她,出了一個“布”。

  蘇南是“剪刀”,食指中指併攏,將他手掌一夾,嘿嘿一笑,“我贏了。”

  陳知遇:“……”

  “再來。”

  陳知遇放下筷子,起身將窗戶關上,走過去將她從椅子上撈起來,“你喝醉了。”

  “沒醉……”

  扛起來,丟去床上,彎下腰給她脫襪子。

  一隻手,攀上他的肩膀。

  回頭,蘇南一下撲上來,從後面抱住他,臉埋在他肩窩。

  “蘇南……”

  氣息溫熱,帶點兒濕氣。

  他扯下她腳上的襪子,直起身,把她腦袋抬起來,轉過身去。

  眼睛裡水霧瀰漫。

  “怎麼哭了?”

  她啞著聲,“你欺負我了。”

  “我怎麼欺負你了?”

  她愣一下,搖頭,淚繼續往上泛。

  手臂從她腋下穿過去,很用力地把她抱進懷裡。

  “你告訴我,我怎麼欺負你了?”

  她只是不停搖頭。

  陳知遇嘆口氣,“……覺得委屈嗎?”

  還是搖頭。

  “對不起。”

  依然搖頭。

  聲音含含糊糊地,從懷裡發出來,“……夢見你了。在領獎台上。我好喜歡你的獎盃,金燦燦的,可能能賣錢。我說陳老師,你送給我好不好……你不給,你說很重要,要留給別人。我說獎盃我不要了,證書給我好不好?你說也不行,要留給院長,院長是你老師。那我呢……你女朋友呢,什麼也沒有……”她哭著,打了一個嗝。

  陳知遇心揪起來。

  “你還有我……”

  懷裡的腦袋使勁地擺了幾下,“你才不是我的,你要替鄰居去收花椒……”

  “……什麼花椒?”

  “……鄰居收了花椒,我媽讓我去買一點。我好像忘了……”說著就要推開他,“我得趕緊去買花椒……”

  陳知遇使勁按著她,“明天去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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