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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在陳知遇面前,“……陳老師。”

  陳知遇皮笑肉不笑,“下午題報你要遲到了,當課代表得負責。”

  說著,示意蘇南往外走去。

  蘇南擺出個有點微妙的表情,沖學妹道了聲再見。

  學妹覺得蘇南這表情有點兒“愛恨交織”。

  ……其實蘇南是“慷慨就義”。

  一走出小劇組視野範圍,陳知遇的言語攻擊便立入飛矢流彈,全方位無死角地攻向蘇南。

  ——“你以前遇事跑得那麼快,我以為你帶點兒牙買加血統,沒想到演殘疾人也演得這麼傳神。”

  ——“反正你愛跟你腳過不去,我乾脆買個輪椅當交通工具吧。”

  ——“倒也不用費那個勁,我媽剛淘汰了一台,給你用?積極建設節約型社會。”

  ——“你那學弟是不是屬猴的?石山上十八般武藝搶人東西的那種。”

  ——“這年頭的年輕人,只長個子不長心眼。”

  蘇南完全憋不住笑,“他想跟我告白,我也攔不住。”

  “告白?”陳知遇頓了腳步。

  “是呢是呢,第五次!反正被您抓住了,您就說怎麼罰吧!”擺出一副“隨你如何,我慫一秒就算我輸”的架勢。

  陳知遇笑一聲,“真以為我治不了你?”

  *

  晚上,陳知遇大學城的公寓裡,蘇南很快就後悔了。

  她大約真是書讀傻了,才會想著要挑釁陳知遇。

  從沙發,到床上,到支了張椅子的陽台。

  一晚上,完完整整毫不含糊的三次,算上白天一次,二十四小時內,四次。

  連動一動嘴皮都費力,更別提求饒。

  陳知遇在她神思混沌之前很深地吻她,衝撞的動作多不留情,吻就有多溫柔。

  她在這兩重矛盾之中睜眼,瞧見陳知遇深而亮的眼睛。

  越過陽台,深青色夜空里,牛角樣的一輪月亮。

  等再睜眼,是在臥室的床上。

  陳知遇在穿衣服,窸窸窣窣的。

  “陳老師……”蘇南眼皮沉,時刻要再合上,“幾點?你要出去?”

  “七點,你再睡會兒。冰箱有麵包和牛奶,醒了自己拿。程宛找我有事,我去市中心一趟。”俯身碰了碰她額頭,扣上襯衫紐扣。

  “……什麼時候回來。”

  “中午之前。”

  “……嗯。”

  “繼續睡吧。”

  蘇南思緒墜了秤砣一樣,越來越沉,一句“再見”還沒說出口,就又睡過去了。

  一覺睡到自然醒。

  摸過手機一看,下午兩點。

  蘇南愣了下,爬下床跳著過去拉開了窗簾,熱烈陽光傾瀉而入。

  真的已經到午後了。

  陳知遇還沒回來?

  去翻微信,有條陳知遇中午發來的:有事,要晚點回。自己解決午餐,外賣地址是……

  然後,就再沒別的消息了。

  蘇南莫名有點慌,試著給陳知遇打了個電話,沒人接。

  越發覺得忐忑,下午投簡歷時,十分心思三分聽門外動靜,三分注意手機,三分胡思亂想,留給正經工作的就一分。

  到下午五點,陳知遇還沒回來,打電話也仍是沒人接。

  蘇南坐不住了,去翻自己通訊錄,才發現陳知遇朋友的電話,自己一個也沒有。

  倒有個昨天面試的x司的號碼,打過去不知道能不能問到竹竿男的聯繫方式?

  然而……

  三十四歲的人,需要她來多餘擔心嗎?

  敲門聲突然響起。

  蘇南騰地起身,左腳一用力,稍微壓了下拇指,立時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顧不上,單腳跳著過去,打開門。

  門外,站著谷信鴻。

  蘇南一愣。

  谷信鴻笑說:“老陳托我過來的——他一時半會兒脫不了身。”

  第31章

  我愛你,不光因為你的樣子,還因為,和你在一起時,我的樣子。

  ——羅伊·克利夫特

  ·

  谷信鴻給蘇南報了信,一問,她晚餐還沒解決,又一定要請她吃飯。

  谷老闆娘就等在樓下,沖她笑一笑,“蘇南,你好。”動時,風衣下面露出肚子鼓起的輪廓。

  谷老闆娘叫池葉,比蘇南還要小一歲。

  在蘇南印象中,她是一個話特別少的人,總是聽他們說話,然後淺淺淡淡地笑一聲。而谷信鴻跟她是截然相反,豪邁慡朗,天南地北都有兄弟。這樣一個糙野漢子,和池葉這樣的姑娘是怎麼到一起去的,蘇南也挺好奇。

  問過陳知遇,陳知遇答:“孽緣。”又讓她下回要是被谷信鴻嗆得出不了氣時,就把這個問題拋出來,保管把他治得服服帖帖。

  蘇南早前想著下回再有聚會的場合,可以試著問一問。

  但當下沒心思,只掛念陳知遇。

  坐立不安,後背挺得筆直,手掌扶著副駕駛的椅背,有點兒急切地詢問:“陳老師出什麼事了嗎?”

  “也不算出事……”谷信鴻嘴裡咬著根沒點燃的煙,話有點含糊,“挺棘手的,這會兒肯定雞飛狗跳。老陳走前專門囑咐我,要是到了晚上他都沒給我打電話報平安,就讓我去找你。”

  “報,報平安……”

  池葉立馬瞧了谷信鴻一眼,“不要這樣說話,你嚇著蘇南了。”

  谷信鴻忙說,“嗨!瞧我這張嘴。那什麼……哎,你們這事兒,我真不知道從哪兒開口……程宛跟老陳離婚這事兒,是只打了證,還沒跟兩方父母通氣,這事兒你清楚嗎?——哦,顧阿姨好說話,就顧阿姨一人知道。”

  蘇南鬆了緊緊攥著的椅背,鬆了口氣。

  池葉轉過來看她,“不介意嗎?”

  蘇南笑一笑,“我還以為陳老師是出了什麼事……如果是這件事,我信他。”

  谷信鴻接著說:“程宛那兒,出了點兒不好的消息。她身份挺敏感的,這回還是她爹——程叔叔出面,才把這事兒給壓下來。程叔叔起疑,又生氣她行事毛躁,教訓她兩句,結果父女倆就吵起來。程爺炮仗一樣的性格,一點就炸,直接把形婚離婚的事捅破了……後來肯定就兩家父母會談,具體情況怎麼樣,我跟你一樣,也不清楚,還得等著老陳脫身了自己跟你說。”

  難怪走得急。

  蘇南知道陳程兩家背景深厚,即使了解不多,也清楚離婚多少會影響兩人聲譽。陳知遇好點兒,程宛那邊形勢卻很嚴峻。

  吃過飯,谷信鴻把蘇南送回公寓。

  這回,池葉跟著蘇南下了車,看見谷信鴻也要拉門過來,“你別來,我們說話不要你聽。”

  谷信鴻立即就又坐回去了,笑嘻嘻說:“老婆,風口涼,你們別說太久了。”

  小區進門左手邊,有棵移栽過來的樹,兩層樓高,遮出一點陰影,陰影里立了一條長椅。

  池葉懷孕五個月,腳背浮腫,久站會累,就在長椅上坐下,自己拿披肩蓋住膝蓋。

  “池小姐……”

  “就叫我池葉。”池葉微微一笑。

  蘇南點一點頭。

  “谷信鴻,陳先生他們,背景比較複雜,”池葉手指輕放在膝蓋上,坐得端正,“谷信鴻跟我求婚的時候,我沒有答應,我爸媽也是。不是覺得自己配不上,而是不想去這樣的家庭裡面受閒氣。他們或多或少的,都有一些門第之見。我和谷信鴻說,你自己去解決掉這些事,不要讓我受一點點委屈,不然我不樂意跟你。”

  池葉看她,“你想過和陳先生結婚嗎?”

  “我……”蘇南語塞。

  不是沒想過,然而總有一種奇怪的直覺,即使要結婚,也不是現在。

  蘇南骨子裡有一股很彆扭的倔勁兒,當年自己父母吵架鬧離婚,蘇靜讓她勸勸兩人,她偏不,脖子一梗就說,煩死你們吵架了,趕緊離。

  那時候她才八歲。

  她有自己的一套原則,不破壞別人家庭,不對伴侶不忠,別的都是好聚好散。

  擰巴,多半也是跟自己過不去——並不覺得自己跟陳知遇差在門第之別,而是自卑自己沒法像陳知遇對他那樣,給予他同等的美好,不管是自己,還是自己的家庭。

  條條框框的區別,她不在意。

  高與低,富與貧,都有各自精彩的地方。

  她在意的是陳知遇高天流雲,自己身如枯蓬,卻沒有化腐糙為螢火的本事。

  “肯定想過的,是吧?”池葉微笑,“谷信鴻後來把家裡的工作全部做通了,我進到谷家,沒有受過一點不好的眼色。我覺得谷信鴻和陳先生能夠成為朋友,兩個人在為人處世方面,一定有意氣相投的地方。”

  蘇南這才明白,池葉是要安撫她。

  笑一笑,“我知道。”

  池葉緩緩站起身,看著蘇南,“那天在帝都吃飯,我觀察過你——不要介意,我從小就喜歡觀察人,覺得一些小動作很有意思。術業有專攻,覺得插不上話是很正常的事,我擅長的領域,谷信鴻也插不上嘴。股票、政治、足球……遇到我不喜歡的話題,他們聊天,我就發揮自己的愛好,觀察他們聊天……很有意思,聽人吹牛也是一種樂趣。”

  蘇南越發好奇了,“……你的專業難道是心理學?”

  池葉:“不是,我是肛腸科的護士。”

  蘇南:“……”

  池葉一笑,“谷信鴻是做痔瘡手術的時候,跟我認識的。”

  夜裡,蘇南給自己的腳趾換藥。

  黏膜跟敷料黏在了一起,揭開的時候,疼得撕心裂肺,咬牙拿著棉簽蘸著藥水擦上去時,手都疼得直哆嗦。

  上完了,又拆了乾淨的紗布自己包上,留著客廳的燈,去臥室睡覺。

  跟陳知遇發了條信息,告知他自己已經睡了。

  等了五分鐘,沒有回覆,就把手機一放,直接合眼。

  做了夢,就在滿山紅葉的槭山上,自己一階一階往上爬,眼看著陳知遇近在咫尺,一伸手他就又遠了,始終在高處,低頭俯視她。

  跑得很累,又不知道為什麼不肯放棄,或者喊一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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