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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南視線閃躲,“……只是沒找到合適的機會。你在外地考察,我說了你還擔心,只是腳趾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多大的事才是大不了?”
現在這情形進行“雙邊會談”,蘇南真是完全的處於劣勢,一會兒得躲著陳知遇視線,一會兒得擋上擋下,多線運行,再沒有多餘的內存讓她去撒謊,心裡話都一股腦兒地倒了出來。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憋了一口氣,就想拿到一個好offer,然後堂堂正正去見您。總覺得自己很失敗,幹什麼都不成……”
陳知遇瞧著她,即便這會兒她泡在水裡啥也沒穿,他也難得的心無旁騖,“我一開始也不是為了你多厲害才喜歡你。你有厲害的時候嗎?”
“那您為什麼喜歡我?”
陳知遇吐出兩字“你笨。”
蘇南潑水澆他。
陳知遇板著臉:“規矩點。”
蘇南:“……”
陳知遇目光落在她被熱氣熏紅的臉上:“我是相信你才由你自己去折騰,但不是為了讓你把自己折騰得這麼狼狽。人落水的時候,還知道朝岸上呼救。我們認識這麼久,撇開現在這層關係不說,作為一個老師,我不值得你信任?”
蘇南低低地“嗯”一聲。
“我喜歡你自尊自立那股勁兒,但凡事過猶不及。”
“……嗯。”
“人跟人相處,多少得圖點什麼。你不用我直接替你安排好一切,但我長你十年的學識、閱歷,是不是多少能為你所用?”
蘇南身體往下縮,腦袋埋進水裡,蓋過又熱又漲的眼睛。
“只要你願意跟我溝通,什麼困難都算不上是困難。我能給你提供一百種解決辦法,你挑個你最舒坦的,別一個人鑽牛角尖。”
他看一眼蘇南,微微一挑眉,“洗好了嗎?你再慚愧也不用淹死,我原諒你了。”
說著,打開了出水口。
水位一下就低了,露出了整張臉。蘇南慌得不行,然而左腳被陳知遇抓在手裡,根本動彈不得。
他就翹腿坐在浴缸邊上,白襯衫被她方才澆過來的兩捧水打濕了,露出裡面肌肉的線條。嘴邊帶了點兒笑,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這會兒連聊勝於無的熱水阻隔都沒有了,整個人徹徹底底地暴露在他面前。
臉上也不知道是因為窘迫,還是被熱氣熏的,紅得要滴血一樣。
陳知遇笑一聲,不逗她了,等水徹底放完,再扯了條浴巾,往她身上一扔。鬆了她左腳,拿浴巾把她一裹,從魚缸里抱出來,濕漉漉地扔在床上。
他去給她拿來吹風,又把房間裡暖氣打開了。
趁蘇南吹頭髮的時候,自己回浴室沖了個澡。等再出來,蘇南已經吹乾頭髮,並且把之前那身衣服給穿上了。
陳知遇:“……”
本來還準備再逗她玩一會兒。
陳知遇在她身旁坐下,一邊擦頭髮一邊問她:“餓不餓,我們出去吃飯。”
蘇南看著他,眼睛洗淨了一樣,亮晶晶的,“能點外賣嗎?我早就想嘗試了……”
陳知遇挑眉,“嘗試什麼?跟誰嘗試?”
蘇南急忙解釋,“……我是說,嘗試在酒店房間待一整天,什麼也不干,吃了睡,睡了吃……”
“什麼也不干?”陳知遇悶笑一聲,“我覺得還是能幹點什麼的。”
蘇南紅著臉去推他。
“你亂想什麼?”陳知遇一本正經,“我是指,得干點寫論文這樣的正事。”
“咦,變態,在酒店寫論文。”
陳知遇一掌打過去。
蘇南順勢倒在床上,目光仰視陳知遇,露出多日以來第一個真正的笑。
“陳老師。”
“嗯?”
“你真好看……我喜歡你。”
第30章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個小鎮/共享無盡的黃昏/和綿綿不絕的鐘聲
——茨維塔耶娃
·
陳知遇這一趟是自駕過來的。
昨天下午一接到蘇南質問的電話,滿肚子怒火無從發泄,要不是崇大有課牽著,他當時就要趕來給蘇南好好上一課。憋到第二天清晨,還是氣不過,翹了周五一堂課,開車直奔旦城——為了女人曠課,簡直能成為他職業生涯上濃墨重彩的一個污點。
到了旦城,給蘇南打電話。那時候蘇南正在校醫院檢查,沒聽見。他又打給旦大研究生工作辦公室,問到蘇南室友的號碼,勞動了一大圈人,才恰好在候診大廳里堵住蘇南。
他這番折騰,會給攪合進來的人留下什麼印象,留下什麼匪夷所思的緋聞的把柄,蘇南已經不敢去多想了。
其實在這件事上,蘇南倒是放得很開。都研究生了,誰還管得著她樂意跟誰談戀愛。
經過這幾件事,蘇南在陳知遇這兒已經信用值為負。
陳知遇不讓她在自己管不著的地方瞎折騰了,勒令她立即收拾行李,跟他去崇城。
下午,蘇南回宿舍收拾東西。
陳知遇的車就停在梧桐樹的樹影下,準備一接上她就直接出發回崇城——他本來是想把她送去宿舍樓下,被她嚴詞拒絕。
等了二十來分鐘,瞧見蘇南提著拉杆箱,一瘸一拐地出現在了對面門口。她換掉了涼拖,腳上靸著一雙黑色的棉拖。
等她慢吞吞走近了,他打開窗戶,往外一看,棉拖的圖案是熊本熊。
陳知遇:“……”
“陳老師,”蘇南扒著車窗,“我下午還有點事兒,等我做完了再走行嗎?”
“什麼事?”
“一個學妹畢設拍微電影,請我幫忙演個角色。”
“腳都這樣了還演什麼微電影,能走位嗎?”
蘇南笑,“我演一個坐輪椅的殘疾人。”
陳知遇:“……”
拍攝的地方在物理樓前的空地上。
陳知遇在車裡等了一會兒,覺得無聊,下了車,踱步過去。
三個人的小型劇組,設了中近景兩個機位,一人導演,一人拍攝,一人負責打光。
蘇南披了件不知道打哪兒借來的病號服,坐在輪椅上。
陳知遇在靠近校內主幹道的長椅上閒散坐下,隔著花壇與劇組遙遙相望。
距離有點遠,聽不清蘇南說台詞,只聽見導演不停打板喊卡。
折騰了半小時,蘇南從輪椅上站起來,脫下了病號服,站著跟拍攝的三人說笑起來。
陳知遇維持耐心,等。
好不容易見那邊熱火朝天的閒聊有了停下的趨勢,忽地就從物理樓前一排樹影后面,竄出來個人。
身材高大,十月中了還只穿件短袖,跟有多動症似的,往蘇南跟前一杵,小動作就沒停過。
陳知遇乾脆就不著急了,摸出支煙點燃,翹腿坐著,看戲。
反正蘇南現在已經欠了他一打說法,虱子多了不愁癢。
“師姐!”江鳴謙遠遠打聲招呼,在蘇南面前定住,看她腳上穿著拖鞋,右腳使力,左腳只是虛虛地點著地,忙問:“怎麼了?”
“腳趾撞了。”蘇南笑一笑。
“怎麼這麼不小心,”江鳴謙撓撓頭,“……那個,你最近怎麼樣?”他聲音有點兒啞,聽著像是感冒了一樣。
“在找工作呢。”
“定了嗎?”
“還沒。”
“我在忙論文開題了,挺煩的。”江鳴謙笑說,“早知道不讀研了,學校里能學得不多。”
“聽涵姐說你的團隊已經組起來了。”
“嗯……下個月要去廣州開會,順利的話能拿到天使投資……”江鳴謙看著她,“……忙起來挺好的……你要去崇城吧。”
“還不一定。”
“……異地麼?”這是江鳴謙第一次正面聊這件事。
蘇南有點遲疑地“嗯”了一聲。
江鳴謙笑了笑,神情有點疏淡,他忽地往上一跳,去夠頭頂廣玉蘭的葉子。
在落地時,雲淡風輕地沖蘇南一笑,“如果是我,不會讓你異地的。”一頓,揚眉高聲道,“我喜歡你,知道麼?”
蘇南徹底愣住。
江鳴謙笑容明晃晃地耀眼,“我已經挺拼命了,不過十多年的差距真不好追。”
“你……”
江鳴謙語氣坦坦蕩蕩,帶點兒鋒芒畢露的少年意氣,“總有一天,我一定超過他。”
蘇南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沉默半刻,輕聲說“對不起”。
兩個月沒見,江鳴謙好像有什麼變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變。
“不用道歉,來日方長!”江鳴謙一手插進褲袋,退後一步,跳上物理樓檐前台階,笑說,“我有事先走了,下回請你吃飯!”
身影兩下跳上去,消失在物理院門口。
學妹導演:“學姐!這人誰啊!”
“……我師門的師弟。”
學妹一拍攝影機,“告白,全拍下了!好校園青春啊!”
蘇南:“……”
學妹鏡頭一轉,“……那是不是陳知遇教授啊!”
蘇南一驚。
學妹已扛著攝像機出籠的鳥一樣飛過去了,“陳老師您好!”
陳知遇不緊不慢地從椅上站起身,“你好。”
“能在這兒碰見您真是榮幸,請問您能接受我的採訪嗎?”
劇組另兩人也緊跟著走過來了。
陳知遇視線越過他們,瞧見後面蘇南,慢慢吞吞地,往這邊走。
陳知遇似笑非笑,“抱歉,我今天有事,採訪等下次吧。我過來領個人。”
學妹,“領……?”
陳知遇閒散立著,微一挑眉,“蘇南,快點。”
蘇南象徵性地,快了“一點”。
學妹一愣,攝像機對準陳知遇,又慢慢轉向蘇南。
陳知遇伸手,虛虛一攔。這動作沒實打實,卻帶了點兒不容拒絕的氣勢。學妹立刻不敢拍了。
就四五米的距離,蘇南跟走了個兩萬五千里長征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