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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十歲有什麼用,吵起架來閱歷理智一點用都派不上。

  “你就這麼想我的?”

  蘇南手指纏住了窗簾一角,臉上沒一點血色,“……你不相信憑我自己的本事能找到合適的工作。”

  “那你相信過我嗎,蘇南,”他低頭瞧著她,眼神里是她前所未見的冷硬,“你瞞了我多少事?我等你主動來跟我說,你動過告訴我的念頭嗎?嗯?”

  蘇南咬著唇。

  “你能力我一清二楚,進這公司綽綽有餘。我能直接舉薦你進去,就怕你覺得是從我這兒走了後門,所以才勞動這麼多人。面試這套流程我不清楚?全他媽浪費時間瞎扯淡!”

  這是第一次,聽他說髒話。

  “蘇南,你家裡什麼樣我一清二楚,我要是在乎這個,一開始就不搭理你。把你留我身邊是想讓你過得愉快自由,不是讓你瞻前顧後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依靠我就那麼讓你難受?”

  水霧一層一層漫上來,眼裡陳知遇的身影朦朧。

  他上前一步,攥住了她的腕子,“當時就該強迫你來讀博,你這人就是欠收拾!”

  “那我畢不了業……”

  陳知遇沒好氣:“論文我替你寫,成了嗎?”

  “陳老師,”蘇南抬頭看著他,眼裡泛著水光,但始終沒落下來,“……你帶我去見你的朋友,你的家人,你喜歡吃的東西,你偶然發現的地方……愛一個人的時候,想要把最好的都留給對方。我想讓你看見的,是一個優秀而明亮的蘇南,而不是……”

  不是那些緊跟在她身後的灰色的影子,不是在她瘠薄的人生里遊蕩了二十四年的寒風。

  不是敏感怯懦。

  不是倉皇落敗。

  愛一個人,只想給他春天的細雨,不要惱人的塵沙;夏天的綠蔭和第一口西瓜,不要伏暑炎熱;只要光明和溫暖,淒風苦雨明刀暗箭,都擋在身後。

  可是,她常常苦惱於自己的貧瘠匱乏,數點自己寒磣的人生,到底有什麼是可以給他的呢?

  “我大你十歲,病痛肯定先找上我。以後我躺病床上動彈不得的時候,也抱著這想法,不要你照顧我?”陳知遇用力攥著她手腕,最初的怒火消了,現在心裡五味雜陳,說不清楚。

  “……共患難都做不到,稱不上什麼愛不愛。你不就擔心我知道你的真實境況之後接受不了嗎?……”

  停頓一下。

  “蘇南,我告訴你,我比你更清楚你是個什麼樣的人。”

  蘇南眨了一下眼。

  那滴眼淚就砸在他手臂上。他像燙著似的,伸手攬住她的腰,往懷裡一合。

  地上的自己的影子折向她,被光拖長。

  轉了個身,將她往落地窗玻璃上一按……

  她像是過了電,半個身體都麻了。很陌生的感覺像是浪掀過灘頭,讓她不知道怎麼辦,於是伸手攀住了他的肩膀。

  頓了一下,好像才反應過來,自己是想和他靠得更近。

  很快就覺得不滿足。

  手臂繞過她肩頭,另一手掌著她的腰,打橫抱起。

  一隻拖鞋落在地上,陳知遇才想起來她腳趾還傷著,手臂往外格了一下,不讓她碰著。

  ·

  痛覺神經都被撕碎了一樣,眼前一片的白……

  過了好半晌,蘇南舌尖嘗到點兒腥味,才發覺自己把陳知遇的嘴唇給咬破了。

  然後,被痛覺屏蔽的五感六覺逐漸回歸。

  心裡驟然很空,明明不傷心,卻又不知道為什麼想哭。

  有點茫茫然地,看著陳知遇。

  他眼睛明亮,有火焰一般,鼻尖上汗落了下來。

  就這樣認真地看著她,然後低下頭來,很溫柔地吻她。

  嘶啞的聲音有點兒辨識不清,過了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說“我愛你”。

  ·

  時間停滯了一瞬。

  片刻,視野里的蘇南漸漸地清晰起來。

  他伸手撫她濕漉漉的額發,“蘇南。”

  蘇南緩緩地睜開眼。

  濕潤明亮的眼睛裡,很完整地映著她的倒影。

  那目光帶著深情,帶著不渝的疼惜,要看進她的靈魂,讓她永遠記得,此時此刻的。

  陳知遇。

  第29章

  我愛你,直至海洋被關進柵欄,為了曬乾而被人倒掛。

  ——w·h·奧登

  ·

  大白天,陽光投在地板上,明晃晃的一道,一折,漸漸傾斜,很快地躍上床單,恰好就照在蘇南白皙的腳上。

  這時候才覺得熱,全身都汗濕了,跟從水裡拎出來的一樣。

  陳知遇披了衣服,手掌抱住蘇南的腳踝一握,起身將窗簾將窗簾拉上,又將汗津津的蘇南撈回懷裡,“過中午了,去不去吃飯?”

  她鼻子裡很不樂意地“嗯”了一聲,語調拐了個彎。

  陳知遇笑了笑,摟起她,掀開被子,很小心地注意不碰到她腳趾。

  蘇南嘟囔:“熱。”

  “忍著,這天氣不敢給你開空調。”

  她大約是真的累壞了,手指無力地推他一下,使氣一樣,然後就閉上眼了。

  片刻,就聽見她呼吸平穩悠長。也虧她能睡得著。

  懷裡的人軟得跟沒有骨頭一樣。

  經過剛才這麼一遭,在陳知遇心裡,蘇南這已經是徹徹底底蓋了章的她的人,以後隨她怎麼鬧去,哪怕天涯海角,他也絕對第一時間給她抓回來。

  手上就沒閒著,捏捏她肩膀,捏捏她一巴掌就能掐斷的腰。

  她有時候覺察到,不耐煩地去拂他手,眉頭微微皺著。

  陳知遇不曉得自己為什麼這麼樂,一分析自己心裡的想法,全是她鼻子挺好看的,以前怎麼沒覺得;皮膚怎麼這麼白;胸也不小,平常真看不出……

  ……真他媽幼稚。

  到這份上,倒像是越活越回去了。

  真想抽菸。

  放了蘇南,自己去進屋玄關左手邊的台子上看一眼,拆了包萬寶路,就站在玄關處把煙點燃。

  什麼也沒想,不緊不慢地抽完了,仍舊回到床上,摟住蘇南。

  擱一旁手機“嗡”一聲振動起來,怕吵醒蘇南,陳知遇撈過,看也沒看,一下掐斷。

  過會兒,又振。乾脆調了靜音,往屏幕看一眼,谷信鴻。

  陳知遇單手給谷信鴻去了條簡訊:什麼事?

  電話又打過來,再次給摁了。

  片刻,谷信鴻發來消息:操!你不能接電話?

  陳知遇沒回,過一會兒,谷信鴻再次發來消息:在崇城?我回來落個腳,出來吃飯?

  陳知遇:不吃。

  谷信鴻:操。陳教授忒大牌了!

  陳知遇:有事。除非是你兒子出生,別的事別喊我。

  發完就將手機扔去一邊。手機屏幕亮了幾下,徹底偃旗息鼓了。

  片刻,陳知遇聽見懷裡蘇南很輕地一聲:“……疼。”

  “哪裡疼?”

  以為她說夢話,過了一會兒,卻看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沒開燈,只有沒徹底拉上的床窗簾里透進點兒光。

  陳知遇按開檯燈,暖橘的光線落進她眼裡,像是汪了清水一樣好看。

  “醒了。”低頭去親她眼皮。

  她才又說,“疼。”這回聲音清晰了點兒。

  “哪兒?下面?”

  她白皙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薄紅,視線閃躲著:“……腳。”

  “麻藥退了。忍會兒。”

  他小時候被釘子扎過腳,到現在都能記得那是什麼個滋味。十指連心,整個指甲蓋都給她拔了,不用想也知道得有多疼。

  只得想辦法分散她注意力,“餓不餓?”

  蘇南搖頭。

  “還睡嗎?”

  “睡不著。”

  “那去洗個澡,你得……清理一下。”到這句,他自己都覺得有點臊。

  果然蘇南徹底別開了目光,“……不能沾水。”

  “不讓你沾到。”說著撈起她兩條胳膊,往自己肩上一搭。

  蘇南整個地掛在他身上,有點怕掉下去,兩臂抱得很緊。

  她沒穿衣服,他卻穿著襯衫,光裸的肌膚一下一下蹭著有點兒粗糙的面料,讓她分外窘迫,視線落在他身後的地板上,誰也不敢看。

  進浴室,陳知遇往浴缸的邊沿上鋪了條毛巾,讓蘇南在毛巾上坐下,扯了浴巾給她裹上,然後開了浴暖,去調水溫。

  熱水漸漸漫上來,浴室里熱氣騰騰。

  陳知遇將蘇南打橫抱起,指示她左腳翹起來,然後緩緩地,一點一點將她放入浴缸。

  蘇南手指抓著浴缸的邊緣,坐下。

  陳知遇抓住她左腳,“你自己洗。”

  浴室燈光見熱氣薰染成橙黃色,蘇南臉熱,“……你能背過去嗎?”

  陳知遇笑一聲,“我抓著你的腳,怎麼背過去?”

  話雖如此,也還是別過了臉。

  蘇南低頭看了自己一眼。

  大約只是心理作用,她覺得自己好像徹徹底底的,已經不一樣了。

  這種感覺說不出。跟十三歲那年,發現自己內褲上沾了暗紅血跡時的驚慌有點類似。

  她手往下,碰了碰。

  滿缸的熱水晃晃蕩盪,往前推攏著,又一下漫開。

  有一點腫。疼的感覺已經很模糊了。

  事實上,到後來的時候,她已經不太覺得疼,只是慌,覺得自己十分陌生。像是被浪濤泥沙裹挾著,無法控制自己往哪兒,只能順勢而下。

  後來就不跟自己擰著,帶一點刺激隱秘的心情,去感受他,相信他。

  只覺得滿足,無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

  思緒混混沌沌,沒一會兒就會隨機跳轉到前一小時中的任一一個節點,回想一陣,又強制打住。腦袋忙得不行,一刻也沒停著。

  “你腳什麼時候傷的?”

  “啊……”蘇南沒想到他突然出聲,一下被打斷,愣了好一會兒,才訥訥地回答:“……跟你說不能去w縣的那天。”

  陳知遇立時擰眉看過來。

  “啊,你你你別……”也不知道自己該擋著哪兒。

  “我今天要是不來,你就準備這麼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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