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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南頓了一下,“陳老師……我不讀博。真的,不跟您賭氣。”
陳知遇看她,“考慮好了?過了這村沒這店。”
“考慮好了,就是……”
“就是什麼?”
蘇南像是難以啟齒:“……您能招男博士嗎?”
陳知遇:“……”
“哦,學新聞傳播的男生少,您不一定搶得到。女生也不是不行,但要沒我好看。”
“……別的教授面試考業務水平,我盯著長相給人打分?”陳知遇挑眉,“在你心裡,我是幹得出這事兒的人?”
蘇南笑了,捏著易拉罐喝了口冰鎮的可樂——她覺得自己也像這可樂一樣,美得咕嚕咕嚕往上冒泡。
“你怎麼知道我結婚這件事的?”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不做虧心……”她看陳知遇似又有“體罰”的打算,趕緊說,“……五月去涵姐家,在那兒看見您跟您……前妻的照片。”
“回來就躲著我?你怎麼不直接問?”
“問不出口啊,好像我肖想您一樣的……”
“可不就是?”
蘇南笑一笑,再回想過去的三個月,有點恍如隔世的感覺。
像一個人在水裡潛了太久,乍一被撈起來,太多空氣湧入肺腔,那種滿足的感覺會讓人霎時忘了前一秒還在憋氣的痛苦。
“也不能怪你。我是打算把你拐來崇大,再慢慢綢繆這事。”
收到她寄來的楓葉明信片,慌得不行,再慢人估計真的得跑沒影兒了,於是當天就找程宛,攤牌。
那真是憋屈——被程宛翻來覆去揶揄,什麼嘲諷的話都說了,只差“一樹梨花壓海棠”。
氣得胸悶,心道自己也才三十四,再怎麼老能老到那份上?
程宛是個乾脆人,兩人一周之內就把所有手續都辦妥了——結婚的時候各種協議簽得清清楚楚,處理起來也乾淨。
只是雙方家長,尤其程宛父母那邊,暫時還沒挑明。
當然,這些涉及人情世故的麻煩,他會擋在身後。
洪水滔天,也濺不上蘇南一個衣角。
“隱婚,還是形婚,沒誰敢往這上面想。”
“林涵知道。”
“知道我也不能問涵姐。她得怎麼看我……”蘇南才意識到這問題,哀嘆一聲。
“你嘆什麼,”陳知遇瞅著坐在對面的她,“我才是不知道怎麼跟你林老師交代。這事兒外人看起來不太厚道,是吧?”
蘇南點頭,“不瞞您說,是。”
陳知遇笑了,“反正你現在已經不是我學生了。”
愛咋咋地。
他朝她伸出手,“過來,我抱會兒,送你回去。”
她下意識就說:“要回去?”
話音一落,反應過來,耳根一紅。果然聽見陳知遇促狹一笑,急忙解釋,“我不是……我想跟您多待……”
手臂被一拽,身體從沙發上起來,一條腿支在地上,一條腿膝蓋擱在床沿上,被陳知遇抱入懷裡。
“……那就這麼待著。”
這麼待著?
白襯衫被他身材襯出很好看的輪廓,眼一垂就能看見他領口分明的鎖骨。
——色令智昏這詞也不是專為男人發明的。
她有點喘不上來氣,一時間腦子裡過了些不好的東西,耳根更紅,又不敢動,只得屏著呼吸。
“你住在那哪兒?”
“xx科技園附近。”
“挺遠的。條件怎麼樣?”
“還行……實習加上補助就5000塊錢工資,也沒辦法找更好的條件了。”
他聲音有點平,“……準備幹下去?”
“不……我覺得初創公司管理很混亂,想去大公司里正規地學一學。”她微微抬頭看他,“要是不在崇城,行嗎?”
“隨你。”
“我不大想去傳統媒體,想去網際網路。崇城的網際網路公司發展不如帝都……”
“嗯……”
蘇南總覺得陳知遇反應有點怪異,又說不出是哪兒,只得找話題似的繼續說:“……媒體轉型肯定會繼續深化,所以我覺得網際網路可能更有前途……”
陳知遇心不在焉地聽著。
不敢動,怕一動這還一點反應都沒有的傻學生察覺了——她膝蓋,好巧不巧地就抵著他的……
簡直要了老命。
“蘇南……”
他真不想把今晚搞得過於“成人”,有點一廂情願的,以過來人的心情,想讓以後蘇南回想起來,覺得這一天跟汽水一樣甜得冒泡,傻得冒泡,而不是想到個開頭,就會立馬跳轉到十八禁。
“……你去冰箱裡給我拿瓶水。”
蘇南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擱在茶几上還剩了大半的冰水,沒問什麼,還是起身照做。
陳知遇立即調整坐姿,手肘撐在大腿上,微微弓著背。
他目光隨她移動過去,看她打開了冰箱門,踮著腳往裡看——冰箱也不高,不明白她為什麼要踮腳,跟偷吃的小孩兒似的。
蘇南把水瓶遞過來,他扭開象徵性地喝了一口,一看時間,都十點多了,再晚了不合適。撥了個電話,讓給前台幫忙叫車,自己起身打開衣櫃,挑出件乾淨襯衫。
蘇南有點發愣。
他悶笑一聲,手指按著扣子,逗她,“想看?”
蘇南抓起包就往外跑,“我在走廊等您!”
“話沒說完呢!”
——也不是不能給你看。
陳知遇換好衣服,牽著她的手下樓——他動作自然得簡直理所當然,讓她都有點兒懷疑他身份轉換是不是太快了。
她省過神來,只覺得害羞已經蓋過了所有情緒。兩人單獨待著的時候還好,現在迎著來來往往的人,低垂著頭,恨不能把跟前一小塊地方盯出個洞。
到計程車上,陳知遇才像是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她先問的那幾個問題,“可以去網際網路公司看看,但不建議做內容。如今在網站做內容這塊兒的都是廉價勞動力,還不如你在紙媒干半年真槍實彈跑採訪見識得多。非要去網際網路的話,想辦法去產品崗吧。”
蘇南連連點頭。
有這樣一個人,一直鞭策,一直嚴格要求,卻總在某時某刻給你指點迷津。
某一天,這個人成了你的戀人。
……她覺得,她得在跟陳知遇分開之後,蒙上枕頭好好嘶吼兩嗓子。
到住的地方,陳知遇跟著下了車。
老住宅區,這麼晚,遛狗的大媽大爺也都漸漸回家了,小區里安靜,寥寥幾道人聲。
陳知遇堅持著,送她上了樓。
怕室友睡著了,她站在門外往下幾級樓梯的地方跟她道別,“陳老師……”
“明天加班嗎?”
“不加呢,可能要自己在家趕個通稿。”
“那你去我那兒寫,晚上帶你去見程宛。”
“見誰?”
“……我前妻。”這稱呼真難說出口。
蘇南頓了下,“要見嗎?”
“得見,不然我倆都沒好日子過。”
“好……”
“有我在,你只管吃吃喝喝。”
“好。”
陳知遇瞅她,“還有件事,差點忘了,你跟你那個小學弟……四次了,別讓我撞到第五次……”
“四次?”蘇南莫名其妙。
“蔬菜沙拉,面試,電話,還有剛才……你自己心裡不清楚?還要我數你聽?”
“電話?什麼電話?”她仔細想著,終於恍惚記起來,那天在電梯裡接電話,江鳴謙催了她一句。
陳知遇警告似地盯著她,“想明白了?”
蘇南忍不住笑,“您吃醋呢?其實沒必要,我是貓派的。”
“什麼貓派狗派?”
“嗯……年輕人的流行語,您不懂。”
陳知遇,像只平常對你愛答不理,久了,卻領地意識極強的,優雅又狡黠的貓。
……老貓!
聲控燈滅了。
蘇南趁機俯身在他嘴唇上一碰,又倏忽退回去。
“陳老師,晚安!”
想溜之大吉,沒得逞。
手臂被他一抓,腦袋也被摁下來。
他在安靜的黑暗裡,細細地吻她。
第20章
糙在結它的種子/風在搖它的葉子/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
——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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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天,從早上七點開始就往外滲著暑氣。
小區里老大爺勾著腰遛狗,提在手裡的收音機鏗鏘唱著“壘起七星灶,銅壺煮三江”;栗子樹下,一個小伙兒叼了片麵包,把身體彎成個銳角,一磴自行車踏板,一溜煙走了;門口支著三兩早餐攤,煎餅果子烤冷麵,豆汁油條豌豆黃……
薄霧繚繞,香氣四溢,整個城市在一種甦醒的蓬勃中開始新的一天。
蘇南在攤子上買了兩個煎餅果子,穿過馬路,上了停在另一側的車。
“陳老師,熱的。”
她在副駕坐下,卸了背上的包,把裝著煎餅果子的塑膠袋遞給陳知遇。
“別吃路邊攤上的東西,灰大,地溝油。”
蘇南彎眉一笑,自己咬了一口,“您不吃?”
他昨晚喝了酒,一早起來什麼也沒吃,熱騰騰的香味,有點勾著食慾。
掙扎半晌,還是咬了一口。
……然後一個不小心,吃完了。
蘇南在旁偷笑。
陳知遇板著臉,“我這是體驗民生疾苦。”
“疾嗎?苦嗎?”蘇南自己先往旁邊一躲,笑問,“吃飽了嗎?要不再跟您來一個?”
陳知遇微一挑眉,“躲那麼遠我就教訓不到你?”
蘇南使出殺手鐧:“第752話的劇情……”
陳知遇一手將她手臂一擭,探身過去,另一隻手撐在她身後車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