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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南背抵著椅背,無處可躲,“您……您做什麼?”
“體罰。”
陳知遇計劃在帝都待一周,參加完了谷信鴻的婚禮,順道去帝都某高校公幹。
車是借的谷信鴻的,一輛小跑,紅色,有點兒騷氣。
車載著蘇南,到了昨晚的酒店。
陳知遇拉開窗簾,讓外面陽光照進來。
指一指旁邊的辦公桌,“你就坐那兒寫吧。”
蘇南拿出筆記本坐下,一邊開文檔一邊問陳知遇,“我寫稿,您呢?”
“你還怕我閒著?”
陳知遇撈起一旁的筆記本,在床沿坐下,把筆記本攤在腿上。
蘇南瞥一眼。
白襯衣,黑西褲,進屋的時候鞋襪脫了,赤著腳。
陳知遇平常的行事作風,不會讓人往“病弱”這層上去聯想——而且她在他背上悄悄“偵測”過,百分百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
然而,他腳踝上有一顆很小的痣,頓時顯得腳踝到腳背一線,有點病弱的蒼白,以及……
禁慾。
陳知遇眼也沒抬,“看夠了?”
蘇南臉一熱,趕緊背過身去,“你是薛紹張易之……”
陳知遇挑眉,“我是誰?”
蘇南正色,“我說,您就是我心目中的施拉姆,霍夫蘭![注]”
陳知遇憋著笑,“趕緊工作!”
蘇南要做的,是這次活動的總結通稿和微信推文,不難但是繁瑣,要求圖文並茂,她得從昨晚拍的上百張照片中,挑出最適用的。
正寫到第二段,身後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響,似乎是陳知遇起身往外去了。
片刻,一隻手臂伸過來,把冰鎮可樂擱在她手邊。
“在本次簽售會上,著名作家xxx和讀者進行了長達兩小時的密切交流……”
蘇南窘迫,“您別念!”
陳知遇低笑一聲。
“您知道我最討厭你們這些當老師的哪三點嗎?”
“說說。”
“上黑板做題,監考時窺視……還有就是,當堂念作文!”
“早說啊,你來我這兒讀博,我讓你也過過這三件事的癮。”
蘇南義正辭嚴:“利誘沒用,我是意志堅定的人。”
陳知遇手撐著椅背,呼吸就拂在她耳後。
她伸手將他一推,“忙你的,別打擾我。”
陳知遇挑眉,但瞧著傻學生真一副心無旁騖的模樣,也就不干擾他了。
一小時後,蘇南撰完稿,拿工具給微信推文排版。
身後再次響起陳知遇的聲音,“寫完了嗎?”
“快了,再半小時。”
“弄好了過來幫我回覆郵件。”
“什麼郵件?”
“幾百封,我哪兒知道。”
蘇南好奇,效率倍增,一會兒就弄完了,發給媒體組主管過目,推送之後,一合蓋子,把筆記本一推,伸了個懶腰。
“過來。”
蘇南穿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自己蹬掉的拖鞋,到陳知遇身旁坐下。
陳知遇把電腦推給她,自己往床上一躺。
蘇南盤起雙腿,坐在床單上,把筆記本攤在腿上,點開第一封郵件。
“陳知遇教授,我是大三廣電班的xxx,正在拍攝一個微電影,想邀請您出鏡……”也不看完,直接關閉,“不出。您出場費很貴的。”
再點第二封。
“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什麼鬼!”蘇南嚴肅地,一字一句地回覆:“大學是一生中不可再得的時期,最好的時光,應該最多地投入學習。”
第三封。
“陳老師,我是播音主持班大二的xxx,我有一個苦惱多年的問題,希望能夠在您這裡得到開解。波伏娃說,性向是天賜的……扯淡!波伏娃才沒說過這句話!”
陳知遇快笑瘋了。
“您郵箱都成什麼了?知心姐姐?為什麼性向的問題都要找您?”
“這已經是好的了,我還收到過不雅照。”
“男的女的?”
“男的女的都有。”
蘇南瞪大眼睛,“……多,多不雅?”
“你能想到的最不雅的程度。”
蘇南:“……”
陳知遇瞅著她笑。
蘇南輕咳一聲,“奧修說,我們的身體源自性,我們的頭腦總是渴求性……但經由創造力的過程,性就會被淨化……所以這是自然正常的事。”
陳知遇:“……”
傻學生一本正經地跟他談“性”?
“蘇南,”陳知遇靠著枕頭,要笑不笑地看著她,“現在不在課堂上,不是學術討論的時候。你真想和我聊這話題的話,我就只能認為你是……”
蘇南快把臉埋進鍵盤,“……我接著幫你回復!”
還回復?傻學生怎麼這麼實誠。
他伸腳,把筆記本蓋子一合,手抓住她手臂,一帶。
蘇南歪倒在床上。
陳知遇手臂將她一抱,“昨晚沒睡好,我眯會兒,醒了一起去吃飯。”
蘇南身體板正,人形磚石一樣躺著,不敢動。
過了片刻,正要轉頭看看他是不是睡著了。忽覺有點冰涼的手指碰了碰她額頭,將她額發一捋。
陳知遇手肘撐起來,低頭吻她。
陽光越過陽台大開的門,照亮了門前的一小片。
冷氣聲音很靜,但仍然能聽見一丁點兒的聲響。
尋常的夏日上午,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還有他的。
***
晚上,陳知遇請客,在一家清幽安靜的私家菜館。谷老闆帶上了谷老闆娘,唯獨程宛單身一人。她一來就集中火力,炮轟陳知遇。谷信鴻看樂子,跟著火上添油。
陳知遇三杯白酒下了肚,程宛總算解氣,換了個座位,擠走陳知遇,把蘇南肩膀一勾,笑問:“妹妹,你叫什麼?”
“蘇南,南方的南。”
“我叫程宛,宛轉蛾眉馬前死的宛,記住了嗎?”
蘇南:“……記住了。”只是詩好像不怎麼吉利……
谷信鴻笑說,“程爺,您悠著點兒,別跟老陳夫妻變情敵了。”
“說什麼呢?你以為我跟陳教授一樣斯文敗類?這麼嫩的姑娘也下得去手。”
谷信鴻哈哈大笑。
蘇南:“……我二十四了。”
“老陳三十四,馬上步入更年期。”
陳知遇:“你跟我一年的,消停點吧。”
程宛逗夠了,坐回自己位上,跟蘇南斟了半杯果汁,自己端起酒杯,“蘇南妹妹,敬你。以後陳知遇這孤寡老人就委託你照顧了。”
蘇南不動聲色地端過陳知遇跟前的酒杯,笑說:“一直是陳老師在照顧我。”
“老陳能照顧人?不用澆水的花都能被他糟踐死了……”
陳知遇眼裡帶笑,瞅著蘇南,輕聲說:“你就喝果汁吧。”
蘇南低聲:“沒事的……”
傻姑娘逞強,不喝果汁非要喝酒,然而程宛喝酒是練家子,他們碰頭時喝的酒全是烈度的。這酒他自己也頂多只能來個四兩,蘇南這杯下去,不定會怎麼樣。
他手臂在她腰上輕輕一摟,“就喝一口,別貪。”
蘇南與程宛輕輕碰了下杯子,舉杯喝了一口。
辣,直衝著喉嚨。
她苦著臉咽下去,放下杯子。
谷信鴻叫個“好”,“咱們今兒是準備吃吃飯聊聊天,程爺你差不多得了。別整你官僚作風那一套。”
程宛瞅他,“我官僚?我官僚起來,你還不得給我提鞋叫爺爺。”
蘇南以前沒見過程宛這樣的女人。
身材火辣,長相精緻,沒化妝,然而眼角帶一股媚氣,與短髮顯出的英氣相得益彰,存在感十足,很難不讓人注意到她。
陳知遇湊近,“你看誰呢?”
“看女人也不行了?”
“程宛這麼多年,掰彎的姑娘抵得上旦大一個系,你少看兩眼。”
蘇南忍不住笑,“……以前怎麼沒發現,您心眼只有這樣一點兒大。”她拇指食指比了個fèng。
陳知遇:“……”
蘇南兩指再張開一點,“那就這麼大?”
陳知遇湊近她耳朵,“……吃完飯教訓你。”
氣息拂得她耳朵發麻,一下就燒起來。
對面程宛跟谷信鴻唇槍舌戰一番,總算又把注意力集中到蘇南身上,“你是要到老陳跟前讀博吧?跟你說,他這人可龜毛。你別慣著他,不慡直接不伺候就成。”
蘇南:“不是……我畢業了直接找工作的。”
程宛愣了下,“……哦,那也挺好的。”
谷信鴻問:“蘇小姐哪裡人?”
“槭城人。”
程宛向著陳知遇瞥去一眼。
“槭城……槭城好啊,”谷信鴻哈哈一笑,“我記得那兒楓樹不錯?”
蘇南既看到了程宛那一瞥,也聽出谷信鴻笑里的尷尬。
心裡陡然,有點沒滋沒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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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不管往後我以何種身份與何人了結何法,宿命里永遠有你一席坐榻。
——簡媜《夢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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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南覺得自己不算是小心眼的人。
三十四歲的男人,沒有故事才乏味。
然而那粒砂,揉在陳知遇心裡,和血肉連一塊兒。
也揉在自己眼裡,眨不掉,只得適應。她覺得自己離適應還有段距離,還是不能多想,一想就有種一輩子,搬不動一座山的無力感。
陳知遇也感覺到氣氛有點冷了,看一眼蘇南,她臉上表情倒是平靜的。
拿常理揣度,她不至於心大到無知無覺——然而有些話,反覆說就格外膩味。他不愛賭天發誓,愛不愛一個人,到底還是要落實在行動上。
“可惜現在剩得很少了,”蘇南笑一笑,“槭城沒趕上好時候,要是撐上幾年,放到現在,肯定不比西塘婺源什麼的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