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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就在這鬼氣森森的冷冷湖邊沉默不語,相對喝起了咖啡。

  蘇青弦先喝完了,把咖啡杯隨意放在車子引擎蓋,拍了拍手,一抬頭,被霓虹染的變了色的星空中隱約還能看到幾顆星星。

  「你打算怎麼辦?」

  在這樣浪漫(?)的氣氛底下,蘇青弦用這個毫不浪漫的問題開始了兩人新一輪的對話。

  沈言愣了一愣,很快明白了蘇青弦那問題的真實含義,肖遠峰始終是對方的得力下屬,有什麼結果蘇青弦只會比自己早知道,而不會晚一秒。只是沈言有些意外,即使被車子載了這麼一程,他還是有「我們不是朋友」的自覺,但是蘇青弦的這個問題,實在是太像朋友之間的提問了。

  「暫時……沒什麼打算。」沈言喝了口咖啡,低低回答,抹開心裡那份古怪的感覺。冷冷的湖上的風拂過他面孔,他不禁哆嗦著拉緊了自己的衣領。熱咖啡雖然暖了肚子,卻還是不夠。

  這種場合,應該是二十四歲以下的年青情侶們才會光顧的吧?兩個大男人來湖邊吹什麼冷風呢?

  蘇青弦望向遠遠湖心島上的點點燈光,又開了口:「肖遠峰說過,如果你專注於技術,可以成為那一領域非常好的管理者和研究者。」這話一出口,他就覺得很像安慰,突然間自我感覺彆扭起來。

  沈言低下了頭。他沒有心思感受那點彆扭,蘇青弦的話其實肖遠峰也曾說過,他猶記得,肖遠峰在遞給他那份企業分析和個人評測時的表情。站在這一行業頂端的男人直直地看著自己,眼光里有一絲惋惜:「沈先生,恕我直言,現階段的你無論從心態到才幹尚需磨鍊,我覺得,你有兩個方向或者可以試試:一是從技術方面入手,我相信你會是一個非常出色的技術人才,也能在這一領域獲得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二,你可以繼續嘗試企業的運作,當然我必須提醒你,比起第一條道路,後者更為艱辛,我也相信憑沈先生的能力和堅持的心,可以在累積經驗和人脈後,找到適合自己的道路。」

  沈言當然能聽出,在肖遠峰那一系列場面話的後面就是以下意思——你就乖乖地當你的技術人員去吧,沒個三兩三居然敢出來混,失敗在所難免。你以為企業家那麼好當麼?

  他被這番話嚴重地打擊到了。即使之前面臨被合夥的朋友「背叛」,公司面臨臨時抽資,企業方案被多方打壓,然後是面臨破產,再然後是借錢無望反被嘲 笑……在這種種的遭遇當中,與當時的朋友分道揚鑣時是傷心,之後則是為前途茫然,而肖遠峰的這一番話,則是真正打擊到了他的自尊心和自信心。

  沈言之前可以一直安慰自己失敗只是時運不濟,而那一刻,那樣的安慰就像風吹走了雲霧,露出被遮掩著的醜陋現實一般,心底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卻沒有想到,在蘇青弦的口中,沈言又聽到了這一番話。

  他低下頭自嘲地笑了笑,緊緊地握住了手裡的咖啡杯,卻還是覺得冷意襲人。

  蘇青弦嗅出了沈言身上散發出失落的味道,隨手拿起了喝光了的咖啡杯,走向垃圾桶。沈言或許需要時間來接受失敗的現實,而他,實在無意再充當這個安慰的角色了。

  轉過頭時,沈言正呆呆地看著地面,蘇青弦知道大約是自己的話打擊到了對方。

  路燈的光照著沈言的臉,隔著綠化帶還能聽到屬於喧鬧都市的車流聲音,一片喧譁。而此時兩人對立,相視無言。

  夜色漸深,望湖的水映出兩側路燈的光影,波光粼粼,冷意逼人。蘇青弦看著沈言的側臉,那男人的鼻樑和睫毛在燈光下有著誘人的剪影,蘇青弦心中又是一動,然後疊上一層一層的情緒,很快就把那一閃而過的念頭湮滅。他隨手理了理袖子,然後淡淡說道:「送你回去吧。」

  沈言抬頭看他,初時有絲茫然,然後變得清明:「不了,謝謝,你先回去吧!我想再待一會兒。」

  蘇青弦點了點頭,態度從容不迫,「那不打擾你了,有需要的話再打我電話吧。」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有些反常,像是要迫不及待從這片寧靜湖邊逃離。這個舉動實在不似平時的他,對於一向來習慣於俯視他人的蘇青弦而言,甚至有些示弱。然而他本能地採取了這一舉動,因為隱隱的不安感威脅到了他,而目前的蘇青弦,尚不足以理清在這片曖昧的黑夜裡到底有什麼在悄悄滋生。

  看著遠去的黑色車子尾燈,直到寧靜終於來臨,沈言終於把咖啡喝完了,掏了掏口袋,摸出可憐兮兮的還剩最後三根的煙,打開了咖啡杯蓋子當成臨時菸灰缸,然後開始抽菸。

  多年沒有抽了,身上雖然常備煙,慣常卻是為了應酬而準備,但此刻的他卻想抽上一根。

  沈言知道,自己必須要想想後路了。

  風聲吹過湖面,傳來空渺的聲音,沈言的世界仿佛只剩下指間的小小火焰,還有迷離的煙味。

  當沈言離開那裡時,天已將曉,東方隱隱有些泛白,但大部分的天窗還是黑色。

  那一晚的下場是,他得了嚴重的感冒。

  等到從肖遠峰嘴角再度聽到沈言的名字時,又是一個星期之後了。

  那一日蘇青弦照例出席周例會,等到眾人匯報完畢,他簡短地下了幾道命令後宣布散會,肖遠峰又留了下來。

  蘇青弦見他表情就知道肖遠峰多半是有什麼話要說,還沒開口,肖遠峰就說道:「對了,你之前介紹給我的那個沈言換了手機號吧?我朋友有件企劃需要找個人看一下,我覺得那個沈言應該合適,但是居然找不到他。」

  蘇青弦愣了一愣:「他原來的手機號停機了?」

  「啊?你也不知道麼?那個人好歹也算是你半個朋友吧?好像已經有段時間了聯繫不到他了。」肖遠峰皺起了眉頭,感到十分失望。

  蘇青弦一言不發,拿起手機撥打記憶中的那個電話。他原來記性就是極好,對於數字特別敏感,卻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會對沈言的那幾個號碼記得如此清楚,他的眉頭蹙了起來,因為這一發現而感到不悅。

  在莫名的情緒里,蘇青弦聽到了手機那端呆板的留言,沈言的電話已不再使用。

  蘇青弦慢慢地放下了手機,突然間憶起那一夜車子裡的人,歪斜著腦袋在車舞流光中的酣睡,長長的睫毛有著淺淺的陰影,恍然如昨。

  肖遠峰見到他放下手機,正想追問,卻發現蘇青弦的臉色很古怪,有些懊惱,有些恍然,肖遠峰不由得愣住了。他和蘇青弦認識的時間長久,交情也算深厚,卻從來也沒見過蘇於弦竟然會露出這樣的神色,像是心思飄到了遠方,這裡只剩了個軀殼。

  不知道那個沈言跟蘇青弦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肖遠峰猜想著,也不開口,只靜靜坐著看著蘇青弦。

  只用了短短時間,蘇青弦就回復了原來的淡然從容神情,但是抬頭看向肖遠峰沉思的表情,知道對方還是抓到了自己的片刻失神,「早跟你說了我和他關係不深,當初也只是想還他個人情而已。既然已經換了號碼,想必他是想要避開原來的事或者人,你朋友的那個企劃急不急?或者我介紹另外的人選可以幫到你。」

  肖遠峰搖了搖頭:「這倒也不用,想到他也是因為之前你提過要還他人情,我朋友的企劃不錯,對沈言也算是個機會。不過既然找不一人那就算了,不必刻意去找。」他站起來整理桌上的文件,突然笑道:「難道是為了躲債逃跑了?」

  蘇青弦抬頭看他,過了一會兒,緩緩搖了搖頭:「我也猜不到。」

  此時的沈言卻不知道有人正在猜忌他的品性,他正忙著收拾後續。

  那一夜冷風吹得他第二日是鼻涕連著噴嚏,到了午後竟然有點微微的發燒,雖然如此,神智卻是清醒異常,心裡明白,事不可為,應當罷手。

  慘痛已經過去,剩下的只有放手的盤算,沈言一邊去找退燒藥,一邊想著如何收場。

  他這人為人處事,優點和缺點都很明顯。優點在於細心執著聰明負責,缺點則在於他一向擅長於技術問題,有時太過仔細認真,甚至可以說是愛鑽牛角尖。

  現在既然決定放手,自然就想著如何才能把自己身後這一個爛攤子給收拾乾淨。

  吃著退燒藥有些暈沉沉的沈言窮思竭智,沒過一會兒又開始頭痛起來。這可不是什麼形容詞,而是真真切切的頭疼。沈言只覺得太陽穴隱隱跳著,額頭上似乎有無數血管隨著心臟的起伏而舞蹈,每一步都牽動著大腦帶來隱痛。他咬著牙軟倒在沙發上一動也不能動,只覺得每一次輕微的搖頭都帶來痛苦。

  這麼挨了半個小時,沈言痛苦異常,卻知道如今的自己,連去看病的錢都需要再三思考。

  頭痛的他微微苦笑,如果這時候給自己選擇一條死路,那就請老天拿錢來砸死自己吧……

  昏昏沉沉的他突然間想到了那一夜的蘇青弦,突然有些後悔。早知道藉當時一撞之驚,應該向他借點錢的,那就不至於像現在那般狼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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