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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找你了?」蘇青弦對於肖遠峰的諸多連珠炮問題並未直接回答。

  「嗯,他拿著你的『親筆簽名』來找我,老實說,我真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肖遠峰想到那次詭異的會見就忍不住要多看蘇青弦幾眼。他和蘇青弦大學同窗四年,隨後各自赴不同的學校就讀,但也都有聯繫,所以,那張白紙實在不是蘇青弦一貫的作風。

  蘇青弦轉頭看了看從窗戶處斜斜射來的陽光,淡淡說道:「既然你已經見過他了,想必也有了解到一點他的情況,你的評定是什麼?」

  肖遠峰坐在皮椅中正了正身體:「如果你的前提是將沈言以及他的企業作為我們的客戶而言,那麼我的評價是,沈言本身更適合做企業的CTO(注),至少以目前的素質來看,他並不足以支撐運營整個企業的責任。他或許擁有一些素質,但以後能做到哪個地步,還要看他自己;至於那個企業……」肖遠峰挑了挑眉,「兩個字:垃圾。單從他們以前操作的企劃而言,我沒有找到什麼能吸引我的亮點。整個企業又和大部分小企業一樣,一開始是靠人情關係搭起的創業班子,到現在,產權、經營、人事和財務都爛得一塌糊塗,一灘渾水。」肖遠峰以短短几句話就結束了對沈言數年努力的評價,幾乎是給他過去的歲月打上了死刑的判定。

  他停了一下,繼續說:「不過呢,如果你的前提是沈言是你的朋友,並且你需要我們協助他進行企業的重整分割和建設,那麼,反正這家企業非常小,整頓所需要付出的代價不算大,我可以幫你,但我需要你支付我額外的薪水。因為這是一家連基本的核心競爭力都有所欠缺的公司,我要重頭開始動刀。」

  肖遠峰看著蘇青弦:「所以,我必須知道,你當時是以什麼樣的心態把他引薦給我的,我才可以進行下一步的判定。」

  蘇青弦低頭看著自己的指尖,陽光已經爬到了他的手上,暖暖的,帶著新鮮的味道。他翻動了一下手掌,冷靜地說道:「我只是需要還他一個人情而已。Mike,交給他一份簡單的分析報告,這件事到此為止。上善基金從來不是扶貧濟困的地方。」

  肖遠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蘇青弦收拾了一下手中的資料,然後走到了玻璃窗戶前面。他現在所處的是十八層的高樓,直面繁華的H市。高高迎接著最耀眼的陽光,低下頭,眾生皆如蟻螻,茫茫然微不足道。

  他淺淺一笑,玻璃上倒映出自己的樣子,那個笑容很是平靜。這一天對他而言沒有什麼不同,他只不過是下了一個正確的決定,掌握了某個人的生死而已。

  僅此而已。

  註:技術總監。

  第二章

  沈言再度遇到蘇青弦時,他正微醺地踱在冰冷的街頭,依舊是流光飛舞的世界。這個城市足夠大,大到能給每個人每一天都帶來新鮮的感覺,也同樣的,能夠大到吞噬每一個人的生存方式,讓落魄者感受到何謂渺小。

  深秋的街頭,有一個男人獨自行走,沒有任何人會加以關注。好在沈言並沒有多少落寞感,他的酒意一旦上頭,就會對生活充滿希望,微笑,進而偷偷的傻笑。所以冷風也不足以吹醒他因為傻笑太多而亢奮的頭腦。

  總之,當蘇青弦再度遇到沈言時,並沒有見到尋死覓活或者黯然銷魂,又或者披髮弄扁舟的,反而是一個人笑眯了眼,遊蕩在H市那有名的百年古香樟的道路之上。往來行人匆匆,他們都有這樣或那樣的事情,或者嚴肅或者浪漫,只有沈言一個人,沉浸在由酒精蒸騰而成的小小世界裡。

  那一夜蘇青弦本是打算回家的,第二天他得去上海一趟處理點事情,所以開車的途中有點心不在焉,然後就在車水馬龍之中,蘇青弦一眼就看到了沈言。

  沈言一個人靠著一棵巨大的香樟傻笑著,好在他還有些分寸,笑容與智障尚有一絲區別。

  笑完了,轉過頭,沈言就看到一輛黑色的VOLVO如同暗夜的野獸一般伏在他的身邊。

  沈言眨了眨眼,看著車窗緩緩下降,蘇青弦的臉在夜色中分外清晰。

  沈言再度眨了眨眼,呆呆地看著蘇青弦。

  蘇青弦有些後悔了,在停下車的時候他就隱約感受到不妥,但是鬼使神差地他不但停了下來,而且還露了面。在看到沈言的表情時,他更加後悔,這實在是個莫名其妙的相遇。

  「嗨。」蘇青弦在車中抬了抬手。

  「你好。」沈言覺得清醒了點。

  但是,顯然他還不夠清醒,因為一分鐘後他已經坐上了蘇青弦的車子。車子平穩地啟動,但車中的兩人都覺得自己的行為很不可理喻,各自有些後悔,卻又因為微微的逞強而覺得不能後退。

  到底為什麼要上這車呢?

  到底要載著他到哪裡呢?

  總之,心思各異的兩個人再度以其樂融融的假相併肩而坐。

  車裡很暖和,啟動很平穩,隨著安靜的氣氛,沈言那才清醒幾分的腦袋又開始被持續蒸騰的酒精給熏倒,所以沒過多久,沈言就輕輕地笑了起來。

  笑聲惹得身邊的蘇青弦好奇地看向他:「怎麼了?」

  沈言沒有說話,只是繼續笑著,他的眼眸里儘是滿眼的霓虹燈彩,很是耀眼。蘇青弦更加好奇,乾脆放緩了車速,轉過頭看他,剛想問,就看到沈言打了個大大的酒嗝。

  哦,他是醉了。

  蘇青弦心中瞭然,笑著搖了搖頭,轉正了繼續開車,只是車速下意識地降了不少,剎車踩得柔和了不少。

  這一刻的蘇青弦還沒有發現自己心境的些微改變,在他過去的近三十年人生裡面,溫柔是只對著家人才運用的字眼,更多的場合里,他始終保持著掌控局面的心態,即使外表再謙和恭順,內心卻始終俯視著別人。

  然而,他畢竟是沒有察覺出什麼,此時蘇青弦偶爾從後照鏡中看著沈言,見他笑聲漸輕,然後眼皮開始打架,過了一會兒,腦袋向車椅一側斜了過去。

  酒精的威力至此馬力全開,沈言睡過去了。

  蘇青弦看著沈言的睡顏,燈光流轉,青紅橙紫,男人卻始終熟睡。此時此刻,這平穩移動的汽車之於沈言無異於安眠城堡,唯有香甜夢境。

  現實或許悽慘,但他至少還有睡眠的權利。

  蘇青弦時不時從後照鏡中看向沈言,突然間有股奇異的感覺,此時他們明明仍在車流之中,卻仿佛疾駛於只有兩人的黑夜之間。

  他輕輕皺了皺眉,為自己這奇怪的聯想而感到不妥。車流之間人來人往,他卻突然不知道該往哪裡去了。

  等到沈言醒來時,發現四周一片寂靜。

  他甩了甩腦袋,還有點小昏沉,不過很快就因為微寒的空氣而完全清醒過來。沈言猶疑地支起身體,這才發現自己還躺在蘇青弦的車子裡面,駕駛座卻是空空蕩蕩的,鑰匙也已經拔掉了。車子停的地方貌似是個街角,燈光幽暗,根本看不清究竟是在什麼地方。

  沈言有點傻眼,想要開門,才發現車子已經鎖上,門根本打不開。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蘇大少爺憤怒於自己坐他的車居然睡著,所以決定讓他這麼露宿車中過一夜?

  如果真有這種打算,那也拜託提前說一聲他好上個廁所啊!喝了啤酒的後遺症就是膀胱造反,剛才的沈言就是被尿意逼醒的。

  他傻坐了一會兒,呆呆地伸手敲了敲車窗,自然是全無反應。

  醒來才發現H市初冬的夜晚有多麼寒意逼人,沈言開始哆嗦,又很想上廁所,心中忍不住不無惡意地想道:如果真的是蘇大少爺有錢閒著沒事做而惡作劇,那就等著承受後果吧!再忍十分鐘他就直接就地解決了,才不管你這輛是什麼車。

  幸好,五分鐘之後,沈言就從車窗外看到了某個朝著車子走來的人——蘇青弦遠遠地用搖控器開了車鎖,沈言迫不及待地用逃的速度跳出了車子。

  蘇青弦被嚇了一跳,他原以為沈言應該還在熟睡的,舉了舉手裡的塑膠袋,蘇青弦解釋:「我看你還睡著,去買了點東西……」然後就看到沈言理也不理自己,逕自跑掉。

  蘇青弦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又看到沈言倒退回來,急急地衝著他說:「最近的廁所在哪裡?」

  蘇青弦明白了,忍住笑意指了指身後:「後面就是凱悅,你可以借用那裡的廁所。」

  沈言含糊地道了聲謝,一邊朝蘇青弦指的方向跑去,一邊發現,此處是H市有名的市內景點——望湖。

  等到沈言一身輕鬆地回到車上時,就看到蘇青弦倚在車前喝著咖啡。見他回來,蘇青弦指了指塑膠袋,那裡還有另一杯。

  沈言拿起了咖啡杯,杯子暖暖的,給寒夜帶了點柔和。

  望湖這一帶沿湖都是梧桐和香樟,綠化做的極好。美中不足的一點是不知道哪個審美觀有偏差的設計師把這一帶的路燈都設計得偏綠色調,配著香樟長青的葉子,一片綠意,晚上看來卻很是鬼氣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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