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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聽他牛頭不對馬嘴地回一句,微微錯愕,過一會兒才醒悟過來。他心中雖甜,卻也覺得有點害羞,嘴角微抿著,腮上透出點微紅。那怨魂看了,知道他與魏可孤正值情濃之際,心中妒意更甚,暗地裡恨得握緊拳頭,指甲掐進肉里掐出一個個小小的白色月牙。

  那夜他被東方紫折騰一夜幾郁昏死,越是痛不可當,對殷的怨恨便越發地深重。他本就是個愛遷怒的姓子,因心中存了報復的念頭,不得已委身於魔,但他心中卻捨不得去怪責魏可孤,倒把一腔怨毒全數灑在了殷的身上--那沒用鬼到底是鑲了金還是嵌了玉了,你們一個個都這麼維護著他!

  殷一片赤子之心,心無旁鶩,哪知道人姓陰暗的一面,怨魂提到魏可孤他甚至都不曾置疑過為何他會識得那人。

  只聽怨魂忽然沒頭沒腦問了一句,道:“十五那晚……你們在做什麼?”

  殷微微一怔,不由自主想起那晚兩人表心跡訴衷腸,自己生平頭一次主動獻吻,又想到那飛快地一啾終於發展成甜蜜至極的長吻,不覺一張臉竟如霜後的柿子般紅得透了,頭慢慢低下去,那一種郁語還休的神態看得怨魂心中一涼,緊接著又是一股血氣直衝心頭。

  他瞧殷的神情直當是他二人也做過了他與東方紫做的那件事情,一時又妒又恨。對魏可孤他三分怨恨中倒夾雜著七分委屈,只把殷當作了千年狐媚,盯著他的眼睛裡如要冒出火來。

  殷垂著頭未曾注意到他的眼色,那怨魂緩緩吸氣,半晌垂眼靜心,掩飾眼中凶光,心道:“這是你自找的,可怨不得我。”

  靜了一會兒,忽然緩緩道:“十五那晚,我與東方紫做過了。”他於世情雖不通達,卻也知道東方紫對他做過的那件事並非對誰都可以做,心中也深覺羞恥,換作平常斷不會對旁人提到這種話題,但此刻卻故意提起,只為想看殷的反應如何。

  只見殷抬起頭來,眼含驚訝之色。怨魂嘲諷笑道:“他一直把我當作你,你說好笑不好笑?”

  殷呆看著他,這時才恍惚明白了為何他臉色如此蒼白的原因。沒料想東方紫竟還對自己抱著那種心思,更沒料想怨魂為自己頂了包,不知怎的心中生出愧疚之情,低低道:“你……怎的不說?”

  怨魂顏色冰冷,冷笑道:“為何不向他說明身份麼?……我若說了,又怎麼拿得到這個。”邊說,邊緩緩站起身來,行至床前。

  殷定睛看去,只見他口中的‘這個‘卻是掛在他頸間的一顆珠子,色澤竟是烏青。殷不解其意,道:“這是什麼?”

  怨魂雙手伸到頸後將那珠子取下,慢條斯理道:“這個麼……你戴上,就知道是什麼了。”說完,瞅著他冰冷地一笑,忽然動作快如閃電一般將那珠子扣在了殷的頸上。

  第20章

  據說初死的人都有這樣的體驗:靈魂出竅,輕飄飄地仿佛從什麼套子裡脫出來,大有超脫物外的輕鬆感……

  殷做了千年的鬼,早已習慣這種輕盈無根的存在,此刻猛然被怨魂一招算計得手,起初還只是被他太過迅速的動作唬了一跳而已,但隨即便察覺到身上有了一種異樣的變化。

  那珠子一扣上了他的頸,便見一道烏青的光芒一閃,原本虛無飄渺的自己頓時就變得無法動彈。象是從靈魂的內部漸漸生出一股大力,所經之處,身體開始突變。殷睜大著眼,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雙臂從肩到臂到肘再到腕,無形至有形,骨骼、血肉、肌膚,然後纖長五指顯現,一點一點具體清楚起來。而具體起來的也不止只是兩條手臂,自己的軀體四肢,甚至細到每一根頭髮,都有條不紊地、一層一層象是被什麼法術生生地給凝固物化了一樣,變得沉重起來。

  而這種沉重尚可忍受,不能忍受的是硬生生被強迫轉變成人身帶來的強烈而巨大痛苦,仿佛是被無數銀針刺著的疼痛隨著身體部位的具體物化而行,法術行走到哪個部位,刺痛便如影隨行,殷已有千年未曾嘗試過這種身體帶來的疼痛,一時痛得遭受不住,悽厲地一聲慘叫,滾倒在地上。

  怨魂見他這麼大反應,不由暗自一驚。他是先被東方紫施了凝魂術變為人身後才戴上這顆珠子的,根本不知道用這珠子直接施術法力會如此霸道。心中不由呯呯亂跳,見殷在地上痛得打滾,起初還聽得到他模糊的申今,漸漸便蜷曲著不動了,心下暗駭,一時來不及深思便慌忙彎下去查看殷的動靜,撥開他臉上的頭髮才見他滿身滿頭的大汗,雙目閉著,竟已痛得暈了過去。

  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忽然又反應過來唰地一下站起,心中十分懊惱。嘴唇動了兩動,終於撇嘴冷笑,惡狠狠道:“讓你痛一下也好,你當這人皮是好披的麼!”

  殷早已痛得昏迷,哪裡還能答話。怨魂低頭看了他一會兒,又俯下身去細看,只見他幾縷汗濕的黑髮彎曲地貼在雪白的臉上,眉頭緊緊皺著,嘴唇也痛得發了白微微張開,似控訴、似哀怨,讓人忍不住愛憐卻更忍不住想要施虐。那怨魂目不轉睛看著,心中微微一動。他沒念過書,想不出什麼好詞來形容,但此刻卻也模模糊糊覺得自己雖和殷是一個模樣,卻斷然沒有他這樣的韻味,魏可孤與東方紫格外偏疼他,似乎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呆呆想了一會兒,忽然,他緩緩伸出手去,去解殷身上的衣裳。

  陽光熾熱,樹上蟬鳴得更響,窗外的茉莉花香香味也越發濃了起來。

  幽靜的小屋內,有人穿著遠古的漢服,大領、廣袖,攬鏡自照。

  鏡中的少年烏黑的發上只簪了一根古樸的玉簪,容顏單用秀美二字尚不能形容,只是眉目之間頗有點冷意,給人一種不易親近的感覺。

  看著鏡中的自己,少年眼光挑剔,左右轉了轉臉,不一會兒便皺一皺眉,仿佛自己也不是很滿意,自言自語道:“這表情不對。”

  即使模樣再相似,也穿了他的衣服、簪了他的髮簪,但若是表情不到家也還是沒有辦法冒充他。

  收斂了臉上那股子陰冷,又對著鏡子試了幾次。微笑的、蹙眉的、托腮的、哀愁的……各種各樣的表情神態都試了那麼一次,卻還是覺得捕捉不到正主兒的神采。

  差在哪裡呢?

  轉頭看了看地板上躺著的昏迷少年,赤luo的雪白身體蜷曲著,看上去象只無辜的小羊羔。細細端詳了一下他的臉,又認真回憶了這千年來與殷相處的細節。公子殷不是面部表情特別豐富的那種人,基本上也沒怎麼什麼大喜大悲過,多數時他靜若處子。雖說兩人的面貌極其相似,但實際上是有很大差別的。公子殷就算是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也仍然讓人覺得很柔和,睫毛那麼一閃抬眼靜靜看著你,要說的話就都出現在眼睛裡;而如果換成自己的話,面無表情只會顯得陰冷和拒人於千里之外吧。

  這樣的話,要怎麼瞞過那個人呢。

  蹙著眉發了會兒愁,忍不住又要遷怒於殷了,恨恨地道:“倘若沒有你多好!”那就不必費心冒充,而只要做自己就好了。

  剛才坐在桌前冷冷看著睡著的他時,也不是沒有想過要不要把竹簾捲起--只需用鏡子反射一道陽光,便可教他瞬間灰飛煙滅。很想很想這樣做,結果,倒底還是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絕,一來為自身考慮,不知殷若魂飛魄散自己會不會受到什麼牽連;二來卻是忌憚東方紫與魏可孤。倘若事情敗露,東方紫會如何施以報復自不必細說,魏可孤……只怕更是恨到骨子裡去了吧……

  要怎麼處置公子殷呢?

  還是照原先設想的那樣好了。

  也許那樣做比讓他灰飛煙滅還要來得生不如死吧……

  怨魂唇邊緩緩露出一絲冷竣的笑意,喃喃道:“東方紫,你那樣對我,我還想著把你老情人送還給你,也算是對得起你了……”

  一個溫柔的笑語聲接口道:“是麼?承蒙掛念,那多謝了。”竹簾忽然無風而動,晃眼間,屋中已經多了一個人。

  這個人一出現,怨魂當場就退了一步,臉上的表情就好象是見到了鬼一樣。

  --不,這種表述有點問題。公子殷倒是只鬼,但他見到他表情卻沒什麼大的變化,非但一點不害怕,甚至還能用心機使手段去陷害他。而現在出現的這個人,實在是比鬼厲害得太多,邪惡得太多,簡直就是他的克星。

  這個人不用說,就是東方紫。c

  東方紫一進來,連眼角都沒掃他一下,目光已經落在那昏迷少年的身上。看了他此刻的眼神,才明白什麼叫做柔如春水。

  也沒見他做什麼大的動作,仿佛是眨眼之間殷就被東方紫拿外衣裹住抱在了懷裡,細細端詳了半日,輕輕喚一聲:“殷兒……”有點心疼似的拿袖子去揩他臉上的汗水。他揩得如此仔細,動作卻十分輕柔,象是生怕把他驚醒了似的。怨魂在旁邊看著,忽然心都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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