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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聽他笑道:“特意帶你到這邊來看盂蘭會,結果昨晚又沒看成,今兒我們自己補上。”說完遞給殷一盞,又牽了他的手步下石階來到河邊。

  取出火摺子點燃了燈中的小截蠟燭,魏可孤道:“盂蘭節放河燈,不只是為了送陰魂,更有祈願求福的意思。……來,我們也許個願。”說著,面對河水捧了那燈,閉上眼睛默默許了個心愿。

  殷有樣學樣,也學著他的樣子閉上眼睛,嘴裡默默念誦著什麼。

  魏可孤睜開一線眼帘覷他。昏黃的燭光映在殷的面上,他側面線條十分柔和,尤其下巴到脖子的弧線纖長優美流暢,再配上此刻虔誠的神態,竟讓人起不了一絲褻瀆之心,肉郁之念全消,只覺得這麼一個可人兒,就算只是一輩子陪著他、呵護他,那也是幾生修來的福氣。

  殷緩緩睜開眼睛,側頭看了看他,似有詢問之意。魏可孤這才如夢方醒般,啊了一聲,教他將河燈放入水中,順水飄走。

  只見黑漆漆的夜中,兩盞河燈閃著微弱光芒漸行漸遠,飄向不可知的地方,殷一直目送著直到再也看不見了,才輕輕吁了一聲,回過頭,眼光明亮地看著魏可孤。

  不知怎的他眼睛亮得出奇,魏可孤怔了怔,道:“你許了什麼願?”一問出口,又忙道:“不要說。還是不要說,說了就不靈了。”

  殷抿嘴一笑,果然就不說。拉著他站起身來,低聲道:“魏大哥,我真歡喜……我很久都沒象今天這般這麼歡喜過了。”

  魏可孤怔怔看著他,不知怎的,殷這麼簡單的兩句話居然說得他神魂飄蕩,半日都歸不了位。嘴唇微微抖著,千言萬語齊涌心頭,最終卻是一句也說不出口,末了,只把那右手一扯,將他扯入懷中緊緊抱住。

  這世間萬事,都充滿著不可知的變數。

  比如這魏可孤春風得意時又何曾想得到會遇到一個公子殷;比如東方紫招魂時又何曾想到招出來的卻不是姒殷的本尊;又比如怨魂滿心憧憬時卻撞見了那於他來說卻是十分不堪的一幕……世間事,真真是變幻無常。

  那紅塵中的人當局者迷,猶不知其中關竅,卻不知冥冥之中命運之輪已然轉動,變數又將再生。

  第19章

  這日魏可孤又先醒來。他是習武之人,起坐歇息都有一定規律,醒了便再也睡不著了,轉頭去看身側,那小鬼睡得卻是極熟。想著昨日帶他玩到半夜才迴轉,把他沒見過沒玩過都試了一小半,殷一直歡喜得緊,菁神不免亢奮,回來後居然興奮得睡不著,直到天快亮時才迷迷糊糊睡去,臨睡前還兀自嘟囔著今夜的行程安排。

  魏可孤端詳著他的睡顏,心中憐愛,輕輕在他臉上吻了一下,見他沒醒,便掀被下床。

  啟窗一嗅,早上的新鮮空氣帶著泥土濕氣迎面撲來,令人菁神一振。魏可孤動了動筋骨,整理好衣裳出去買早點。

  一下樓,便見店家、小二一個個面帶詭異之色,聚在一起正自交頭接耳議論著什麼。見到他下來,也不待他詢問便主動迎上來道:“客官,昨晚城裡出大事啦!您聽說了麼?”

  魏可孤分明才從樓上下來從何聽說起?那小二如此說,也不過是以此為開端而已,魏可孤笑道:“什麼事?出了採花盜麼?”倘若真是如此,那他可要去踩一腳了。緝盜領賞本就是他謀生賺錢的活計之一,這半個月來遊手好閒沒做一筆生意,雖不至於手腳發癢,但若是坐吃山空卻如何給那小鬼買一品堂的上等好香?

  小二嗐一聲道:“比採花盜還厲害!”說著便詳細描繪起來。早上客棧生意清閒,再加上八卦原就是人的天姓,那小二繪聲繪色,偏生又有人還嫌他講得不夠生動活潑,更恐自己失了掌握第一手資料的權威姓,不時從旁插嘴補充。七嘴八舌議論紛紛,雖說有點混亂,但魏可孤總算聽出個頭緒來。

  原來那城東的石樓牌坊上今晨被人發現懸掛著數十塊碎屍,竟是被人以極血腥的手法肢解得七零八落,其手段之殘忍,連衙門裡當差了四十年的老忤作也嘆說平生未見,待到一一看過那些人頭,才確定了死者的身份--竟全是城東象姑館的人。

  “象姑館!”魏可孤眉尖猛然一跳,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那個酷似殷的少年。

  那少年不告而別,他也沒往心裡去,現在來想他模樣,卻是眉目之間帶著煞氣,想當日他下手砍人何其狠辣,一看就知道不是善男信女。那樣的人受此折辱怎肯善罷甘休,事後捲土重來大開殺戒也就是意料中事了。

  只是,殺人不過頭點地,手段未免太狠了一些。想到那張和殷一模一樣的面孔會現出陰狠毒辣的表情,魏可孤心頭立刻就有點不舒服。本來還異想天開地想過那少年搞不好會是殷的後世子孫,現在卻馬上推翻了這種荒唐的念頭,他那小鬼是何等純真可愛,怎麼會有這樣的不肖子孫!

  那旁邊的人都還在議論這件奇案。蒙古人與漢人的審美觀是大不相同,即便是對於女子,也以強健壯碩為美,更沒漢人這麼多花花腸子,從不曾想過什麼把男人當作玩物之事。因此本朝的男風多數是隱於地下,屬於你知我知心照不宣,似這家象姑館公然掛牌營業的,那都是身後有大人物撐腰。今日被人滅了館,無知之人說是天譴,有見識的卻都議論說只怕是得罪了什麼有來頭的人,才遭此下場。

  正說得熱烈處,有人跑進來通報最新消息,卻是那死者之中有一個被砍得面目全非的剛才被親屬認了出來,不是象姑館的人,卻是市井間一個叫倪二的無賴,不知為何也被分了屍。

  眾人譁然,如沸油遇水越發鬧騰起來。魏可孤卻心中明鏡一般,知道這倪二多半便是當日將那少年賣入昌館的罪魁禍首。他心下疑惑,那少年明明同他說他在此地無親無友,又分明不會武功,但短短兩日之間,殺人、分屍、滅館,若無一點勢力又怎可輕易辦到?

  沉吟片刻又迴轉上樓,進房一看,那小鬼兀自高臥。

  魏可孤輕步行至床前,附在他耳邊道:“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他想去探探情況,又怕殷醒來見不到他,特意回來交待一聲。

  殷睡得迷迷糊糊,半夢半醒間只捕捉到幾個詞兒,眼也沒睜,只從鼻腔里發出一個鼻音唔地一聲,又沉沉睡去。

  魏可孤又憐又愛,說了句‘小懶鬼‘,輕輕在他臉上吻了一下,把被子拉高齊頸,又替他放下蚊帳。看窗外陽光金燦燦的,雖然明知也照不到床上,但還是過去放下了湘竹做的細竹簾,頓時屋中陰暗不少。末了,又環視片刻,確定沒有什麼破綻了這才輕輕合上門出去了。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

  鬼在白天本就懶待活動,何況殷昨晚還度過那麼興奮的一個晚上,好夢正酣之際,忽然,說不清是出於什麼原因,令他從睡夢中漸漸清醒。

  有一種莫名的異樣侵襲。

  是被什麼驚擾了呢?

  是樹上的蟬聲?

  窗外幽幽的茉莉花香?

  還是陽光透過竹簾在地板上投下的斑駁光影?

  他怔忡地擁著被坐起來,無意識搜尋的眼光忽然透過細密的蚊帳與坐在桌前的一人對接了,倏然一驚。

  就是這種感覺!

  被那種冷冷的眼光注視著、打量著,即使在沉睡中也感覺得到眼光中的不懷善意……

  下意識地揪緊了薄被,殷既驚且懼。感覺到危險的時候他想到的第一個求救對象就是魏可孤,但隱隱約約中也還記得魏可孤在耳邊說過他要出去,那麼,就只能靠自己了。

  雖然不知道這人何以也能看見自己,更不知道他所為何來,殷還是鼓起了勇氣發聲問道:“……是誰?”聲音裡帶著點微微的顫音。

  聽不到那人的回話,殷遲疑了一下,還是伸手緩緩撩開了帳簾,那人坐在桌前雙手抱胸瞧著他,雖同他一般的容色如玉,眉目間卻帶著種不易親近的陰冷。

  看清他模樣,殷意外到極點,脫口道:“是你?!”

  他自打與怨魂從那池中分別以來,已有多日未見。那夜遠遠看著卻也看得不甚仔細,此刻兩人隔了不過丈余,怔怔看去,只覺他服飾雖華麗,卻比那一夜竟象是要瘦了些,臉色也蒼白得心驚。

  殷猶豫片刻。這怨魂待他向來沒好氣,頗有點怒其不爭之意,老實說,他有點怕他,但見到他這模樣,知道他只怕在東方紫身邊日子也不好過,便仍是不由自主擔起心來,忍不住問道:“你……還好麼?”

  那怨魂冷冷瞧他,半晌移開視線,在屋中打量一番。

  當日入住客棧魏可孤特意選了一間陰涼僻靜的房間,只有早上大半個時辰有陽光投射進來。此時見了竹簾低垂,知道是魏可孤臨走前的體恤之意,不由得酸意直冒,哼道:“他對你倒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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