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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雲深捧起他的臉,深深的黑眸一直望進他心底。

  “你雖然在笑,可是你的眼睛在哭,說吧,怎麼回事?”

  林疏影僵硬地看了他一會,慢慢搖了搖頭:“師兄,你別問好嗎……我求你,別問了……”

  這十餘天來的強顏歡笑,這十餘天來的偽裝壓抑,讓他千瘡百孔的心受盡了折磨。重新把頭埋進楚雲深胸口,貪婪地汲取熟悉的溫度和味道。

  現在,能讓他平靜的,也許只剩下這個懷抱了。

  楚雲深安撫地拍了拍他的頭頂,探尋的目光望向門口站著的另一個人。

  葉碧塵也是面露難色,眼中滿是掩蓋不住地愧疚傷感。

  又過了良久,林疏影才鬆開了手臂,臉上也恢復了之前的平靜,只是那平靜里,帶了幾分蕭索的淡漠。

  “師兄,你們怎麼來了?”

  三人並肩走向房間,葉碧塵無奈地發現,林疏影眼中一閃而過的柔和神采,只有在望向楚雲深的時候才會出現。

  “是爹突然決定的,好像是因為他和葉家的當家有些淵源,不然你以為為什麼會讓暮雪山莊的門人這麼簡單就陪一個來求醫的普通人下山?如果人人都有這樣的待遇,我們就算有三頭六臂也是不夠的。”

  “淵源?”輪到葉碧塵迷惑了,沒聽說父親和大名鼎鼎的暮雪山莊有來往啊。

  “我也是出發前才知道的。本來爹說要自己下山,我和天斬都因為擔心你想要跟來,軟磨硬泡下爹才勉強同意,可那個笨蛋在離開的前一晚不小心把巴豆汁、荷葉汁、和碧糙汁的混合液當成新泡的茶,咕咚咕咚灌了一大碗下去,那藥量足夠他拉上三天三夜了。”

  林疏影撲哧一笑:“二師兄好像和巴豆特別有緣,對了,師父人呢?”

  楚雲深搖搖頭:“我也不知道,爹昨天到這裡之後,說了一句有事出去,就整晚沒回來。”

  三人進了溫暖的室內,一時間卻也找不到話題,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葉碧塵小心地抬眼看了看兩人,暗嘆一口氣:“你們兄弟倆也這麼多天沒見了,先聊著吧,我也該去父親那裡看看。”

  “葉公子,這些天麻煩你照顧疏影了。”

  面色微微變了變,葉碧塵硬擠出一抹笑容:“哪裡,多虧了疏影,幫我去了餘毒。還有,不要葉公子葉公子的,叫我碧塵就好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目送著他離開,楚雲深轉身,輕輕把安靜坐在椅上,漂亮得像個娃娃的小師弟攬進懷裡。

  “很累嗎?”

  懷裡的身軀不動,只是點了點頭。

  “發生了什麼事,我不問你,想說的時候再跟我說吧,但是太難受的事就要說出來,別憋壞了。去休息吧,出門在外不比家裡,你也要自己照顧好自己。”

  家……這個字讓林疏影鼻子一酸,又險些墜下淚來。十幾年過於幸福的生活,他幾乎已經忘卻了前世冰冷淡漠的人際關係,甚至如十幾歲的孩子一樣學會了撒嬌。

  但短短十幾天,在突如其來的痛苦之下,林疏影又被迫重新戴起了冰冷的假面,內心陰暗的部分終是抵擋不住,一點一點慢慢吞噬著他的心靈。

  不敢與楚雲深溫和的視線相對,他點點頭就往內室跑去。

  楚雲深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瘦弱的背影,片刻,下定決心一般地轉身,往外走去。

  十年生死兩茫茫

  葉碧塵並沒有忙著去見父親,也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去了書房。

  剛剛坐下,端起桌上熱騰騰的龍井,抿了一口,突然抬頭對不知何時站在門口的人笑道:“雲深兄怎麼來了也不說一聲,站在門外旁人豈不笑我葉家待客不周?”

  楚雲深也露出淡淡笑容,身著白衣的他步履輕盈如一片雲飄進屋。

  “葉家果然寬敞,葉兄的房間也真不好找,雲深東轉西轉迷了路,好不容易找到一位掃地的小哥,打聽了半天才勉強摸對了門路,可巧打擾了葉兄喝茶的雅興,還望見諒。”

  葉碧塵哈哈一笑,不置可否,擺擺手叫人又沏了一碗一模一樣的茶送上前:“來來來,雲深兄也嘗嘗看,這可是上品的龍井呢。”神色間熱絡非常,倒是把一幅好客之主的樣子演了個十足十。

  楚雲深探尋的目光若有若無地飄向對面,而葉碧塵也是一臉輕鬆地裝作沒有察覺,任他看著。

  早聽說過,這個笑得熱情的人是葉子然一手培養出來的葉家少主,幾年前就接手了幾處大產業,早在商海中混得油了,為人處事自然帶了商人的圓滑世故。那個在暮雪山莊與他們兄弟打打鬧鬧的開朗少年,只是在安逸環境中短暫的放鬆,而今為了處理家中混亂成一團的事物,他已經搖身一變,重回了他商人的身份。

  有疏影在場的時候,他似乎還有所顧忌,現在,葉碧塵是一個商人,眼中看到的沒有人情,只有利潤。

  葉碧塵同樣也重新評價著楚雲深。看似雲淡風輕,瀟灑脫俗的人物,與凡塵俗世扯不上半點關係。可自剛才他站在門口,全身上下突然散發出的氣質,卻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紅塵中的老練。

  是了,這人也是溫潤如玉深藏不露的人物。想那暮雪山莊楚賢名頭如此響亮的醫人聖手,每日裡上門求醫問藥的三教九流人士必定少不了,但自己在莊上住了十餘天,倒是一個沒看見,反倒是這位大弟子每天與他們在一起混的時間少得可憐,不是念書配藥就是習武練劍,現在想想,那中間應該有不少功夫用在了打發上門的各式人等了吧。

  兩個人戴了面具,各懷心事,互相估摸盤算,都是低了頭慢慢啜著那茶。偶爾視線相撞,也是淡淡一笑,仿佛兩個初遇的陌生人,沒有半分當日在山上打雪仗笑鬧的影子,竟是半晌無語。

  輕咳一聲,葉碧塵放下了手中已經喝得不剩什麼的茶杯,打破了有點尷尬的氣氛。

  “不知雲深兄找碧塵何事?”

  既然以這樣的身份上門,就必定有他的理由。

  楚雲深笑得溫和:“葉兄不必緊張,本沒有什麼要緊的事,只是出門前家父叮囑要雲深給葉兄帶一句話。”

  “哦?什麼話?”

  “家父說,令尊找了十幾年的人,還活著。”

  葉碧塵面色一僵,聲音里不自覺地帶了幾分顫抖:“當年的事雲深兄已經知道了麼?”

  楚雲深微笑點頭,面上的平和安定從進門到現在沒有半點變化。

  “難為楚先生還記得,碧塵先替父親謝過了。”

  微一拱手,葉碧塵收起稍微有些失控的情緒,重新帶起面具,暗自卻思慮起來。

  十餘年前,發生在自己剛出生不久的事,一直以來就是家中幾個僅存的元老級人物之間共同的秘密,十二歲那年他曾經試圖旁敲側擊地套齊叔的話,結果那隻成精的老狐狸瞥了他這連尾巴都還沒藏利索的小狐狸一眼,輕輕巧巧地就把話題帶了開,絕口不提當年事。

  但世上終歸是沒有不透風的牆,葉碧塵明著不再打聽,暗地裡卻派了人去尋十餘年前曾經在葉家當過家僕的老人,終於讓他尋著了兩個,雖然只是普通的門客,倒也知道些內情。

  那兩個早已在家怡享天年的老人顫巍巍地被人架了來,許是害怕,言語中夾七夾八顛三倒四的,但終於讓葉碧塵知道了個大概。

  在眾人口中那個在他還未滿周歲就病故的姑姑葉鳳兒,當年並沒有生病,而是與一個來歷不明的青年俠士私奔了。

  那時葉鳳兒已經被葉子然許了人家,對方是京城一位高官的小兒子,完全是一樁政治婚姻。父母早亡,長兄如父,一向溫婉懂事的葉鳳兒也沒有半點不願,順從地應了。

  只是偏偏在此時,葉子然的一個故友來道喜,帶了個俊朗的年輕人,機緣巧合,與葉鳳兒居然一見鍾情,終是在婚期前兩天相攜逃出府去。自此之後,再無消息,葉家對外只得稱葉鳳兒突然染疾,不治身亡,從此嚴令全家上下不得再提起此事。

  父親等的人還在世,葉碧塵的第一反應就是與這事有關,再探楚雲深的口風,當下便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這楚賢,多半便是當年帶了朋友來拜訪父親的那位故友。

  楚雲深還是笑得清清慡慡,悠閒地把玩著手裡的茶杯,一語不發,顯然是在給對方整理思緒的時間。

  再一次的靜默氣氛被一陣輕輕的腳步聲打破了。

  “疏影,怎麼起來了,不去睡一會?”

  林疏影搖搖頭,安靜地站著,像只溫順的小貓一般任楚雲深把他滑落到臉頰的一縷長發別到耳後。

  “睡不著。”他低低應了一句,自然而然地往前靠,鑽進楚雲深懷裡。畏寒的身體,在冬日裡最喜歡呆的地方就是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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