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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華翎!”

  不知是誰尖叫起來,大廳里的工作人員都帶著誠惶誠恐的神色仰望著他們的君王御用的機甲在頭頂掠過。

  只有般若籬一個人怒吼道:“阻止他!”

  樓月泠明明應該已經逆向生長了,華翎也在十幾年前被毀得不成樣子。那現在御風而來的機甲是什麼東西?駕駛它的,又是個什麼人?!

  不知是否太過因為震驚,竟無一人回應他的命令。

  眾人眼睜睜地看著巨大的冰藍色機甲輕而易舉地擊碎了據說是世界上目前最堅固的透明材料,瑩瑩的藍色營養液從破開的洞裡流出,順帶著也把少年的身體帶出了培養艙。

  少年柔軟的身軀落在機甲的掌心,脆弱的姿態更憑添了幾分嫵媚的美麗。他悄然睜開絢麗的紫眸朝般若籬的方向瞥了一眼,像是無聲的嘲諷。

  只有笑到最後的才是贏家。

  華翎向上緩緩升起,像驕傲得一塌糊塗的鳥雀扇動著背後象徵自由的羽翼,輕鬆地擊穿了培養室的屋頂朝著陽光灑落的地方飛去。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僅僅是一個瞬間,甚至還沒有來得及讓所有人做出什麼反應。大廳里呆滯的眾人只能仰望著華翎離開的方向,久久無聲。

  破了一個大洞的屋頂散落進樹林陰翳間星星點點的陽光,像落了一地碎汞。

  宛若盡世唯一的光,穿越黑夜的破曉。

  ☆、象牙之塔里的夢

  【仿佛就在昨夜,我們於夢境萍水相逢。】

  【孤寂中,你曾為我高歌,我因你的渴望而建空中的樓閣。】

  在那仿佛時間都是凝滯的灰白色固液混合物的象牙塔里寂寞地等待,直到發現了魔獸一族最大秘密的人類衝上高塔,一刀下去,血濺三尺。

  世界安靜了。

  樓藍寒曾以為這就是他全部的人生——至少在遇到竹染之前他都是這樣覺得的。

  再聰明伶俐又怎樣,再機關算盡又怎樣。一世榮辱悲喜到頭來不過是鏡花水月的一片空影罷了。

  這是他記憶中的前輩們教給他的。

  其實所謂“樓藍寒”也不是一個名字。它和“夜”一樣,是一個稱呼,一種精神一種傳承的象徵,每一任繼承歷史記憶的冰藍雀都叫“樓藍寒”。和擁有自己獨立存在的繼承不死之身的冰藍雀不同,歷代所有繼承先輩記憶的冰藍雀受先輩傳承的影響嚴重,嚴重到幾乎失去自我。

  千年的執著糾纏著,就這樣一代代沉積下來,無解。

  世間萬物生而平衡,獲得了弗洛達成千上萬年智慧傳承的冰藍雀樓藍寒自然也不例外。每一任“樓藍寒”空有前輩傳承下的無窮智慧,身體卻弱不禁風,常年臥病在榻。理所當然地,長老院為“樓藍寒”斥巨資在被他們奉為聖地的生命森林中央,也就是誕生冰藍雀的生命之泉邊建起了象牙白色的高塔。

  這是保護,也是禁錮。

  但是無論囚籠有多麼堅固,年少的孩子總會有帶著翅膀飛向蒼穹的天真夢想。

  像二十一世紀前後的男孩子們對於槍械本能的熱愛一樣,如今的少年對機甲有著難以用科學解釋的執著。樓藍寒首當其衝。體質的缺陷限制了他對於機甲的駕駛,他不死心,開始研究思維控制的思感式機甲。

  如果說竹染是真真正正的天才,那麼樓藍寒就是名副其實的鬼才。

  他的第一次試驗失敗得很徹底。這個失敗品雖然不能讓他駕駛,但是單憑性能判斷也可以成為機甲中的極品。這台機甲後來被他通過穆花葬偷偷送給了樓月泠,樓月泠將它命名為“華翎”。

  第二次試驗功敗垂成。“雙子帝”姊妹中的妹妹帝姬送給了竹染,姐姐帝女贈與了穆花葬。

  第三次試驗,琉璃,終於將思感系統設計至臻。

  琉璃完工適逢他剛製造出雙子帝被穆花葬逮了個正著,嚴厲勒令他不許離開象牙塔。於是心心念念自己好機甲(油)的樓藍寒,苦逼了。

  樓藍寒小盆友苦逼的後果就是他離家出走去離梓蘭那裡接琉璃了。

  我們要正確看待這件導致後來整個世界都不太好的事件,畢竟每個少年都有過不離家出走就不完整的美好青春啊。

  那時穆御珊還沒有被穆花葬收養,所以樓藍寒想憑藉自己驚人的智慧混出塔輕而易舉。

  接下來的事順理成章。

  樓藍寒為了不引起穆花葬注意當然不可能光明正大地跑路,只能徒步離開生命森林。幸好離梓蘭為了方便聯繫樓藍寒把工作室建在了生命森林邊緣地帶,離象牙塔不遠。樓藍寒幾經波折終於順利取得琉(xi)璃(jing),開始往塔里趕。

  命運的邂逅總是在不經意間發生的。我們不得不感嘆大千世界的巧合。

  回塔的途中,樓藍寒順手撿回了一隻好看的靈長目。後來他才知道,這隻靈長目名字叫竹染。

  樓藍寒初見少年,只一眼就相信這個人類對他重要得無可取代。習慣了象牙塔里空氣的滯澀與昏暗,竹染耀眼的光幾乎灼傷他沉浸在這些夜裡的雙眼。

  即使身負重傷,即使狼狽不堪,即使雙目失去最絢爛的神采,竹染依舊是那樣傲人而耀眼的存在。

  兩人初見時那一眼從物質角度上來說可以算是毫無意義的對望,仿佛揭曉了什麼奇怪的答案——這兩個人似乎從誕生開始就註定在一起的,只是這次相遇確認了這個事實。

  當然,憑藉樓藍寒這嬌弱的小身板肯定是沒辦法把竹染拖回象牙塔的。於是毫無節操和下限意識的樓藍寒同學報警了。

  樓藍寒報警,自然是只能報到穆花葬那裡去的。

  離家出走的樓藍寒小朋友被穆花葬批評了幾句根本沒往心裡去——以穆花葬的身份地位和性格肯定也不會對他說什麼重話,只能無奈一笑罷了。於是樓藍寒開始了努力照顧竹染的生活。

  製藥、換藥、聊天、□□……各種增加親密度的活動樓藍寒從不假借他人之手,這導致很長一段時間竹染都誤以為整座塔只有樓藍寒一人居住,給他加了不少同情分。

  無論樓藍寒最開始是怎麼看待竹染的,日復一日的相處下去,竹染的光總有那麼一天會讓驕傲如神只的他也折服在王座之下。

  謊言重複一千遍就會變成真話,真話重複一千遍就會變成誓約,誓約重複一千遍就會變成執念。

  樓藍寒對竹染從來就不是愛。在那種孤寂歲月中由無盡的思念沉澱下的深刻情感,最終凝化成近乎瘋狂的執著和虔誠。在後來的漫漫流年裡,無論竹染做了什麼,亦或是變成怎樣,他永遠是樓藍寒唯一的信仰,唯一的光。

  在這黑暗裡,他們互為方向,互為希望,互為彼此永恆的光、唯一的信仰。

  樓藍寒睜開雙眼的時候已經回到象牙塔了,在第一瞬間映入眼帘的不出意外,是穆花葬那張宛如千年妖魅的熟悉的臉。他正臥在正對床的軟椅上,樓藍寒睜開眼時他也迅速回過神來。

  “我睡了多久?”樓藍寒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地問道。

  “兩天了。”穆花葬回答,站起身來。“玉間別一直在塔下等您,要見他嗎?”

  “叫他上來吧。不過我要先去洗個澡,般若籬配的營養液噁心死了。”睡眼惺忪的少年一邊伸著懶腰,一遍穿上拖鞋,揉了揉眼就拖著疲緩的腳步朝浴室走去。

  片刻之後,嘩啦啦的水流聲響起。

  穆花葬無奈地搖了搖頭,發了一條簡訊叫其他幾人回塔,順便通知玉間別上塔在房間門口等著。發完簡訊後,他開始準備樓藍寒沐浴出來要更換的衣物。

  浴室內水汽朦朧。樓藍寒把控制水流的開關調到最大,讓那些透明的液滴啪打在自己嬌嫩的皮膚上,不一會兒他背後的皮膚就開始泛起紅暈。他這才將水流微微調小。

  水霧氤氳。他閉著眼,感受著熾熱的水在背後流淌而過,帶起一片淡煙。冰藍色的長髮發梢在這片水流的沖洗中泛白。

  從發梢開始,一點點地褪色。三千青絲寸寸成雪。

  這是詛咒,是兩個民族間所有紛爭的開端。這個詛咒本該由樓月泠和他各持一半的,可現在卻讓他獨自承擔。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他是自願的呢。

  少年沾了水珠睫毛微微顫動,良久,他睜開澈如蒼空之瀾,靜如止流之水的眼瞳。

  他轉過身,在被水汽暈染的落地鏡中看見了自己蝴蝶骨上緩緩生長的兩片羽翼般的紋路。等到這絢麗的花紋遍布他全身的時刻,就是死期。

  然而兩千年來所有的糾葛,也終於可以了結。

  ☆、千年傳承斷絕於此

  玉間別被允許進入樓藍寒的寢室內時,樓藍寒已經更衣完畢。少年的皮膚依舊因為熱水的沖刷微微泛紅,衣襟微敞,萬般風情。

  玉間別目不斜視,板著一張看起來相當正直的冰山臉。

  自覺無趣的樓藍寒撇撇嘴。

  “小殿下,”玉間別單膝跪在樓藍寒面前。“請您放過我的哥哥。”

  玉間別數十年前不姓玉,而是姓雲。他的名字應該叫雲間別。

  魔獸之中能得到祖上傳承姓氏的無外乎六脈:五位長老,以及他們的君王。“雲”之一姓便是司掌財政的三長老一脈的傳承姓氏。

  且不提離家這一代的奇葩狀況,雲家這一代也罕見地出現了一對雙胞胎。雲待風,雲間別。

  姓氏傳承大都一脈單傳,即使不是一脈單傳也只有一人能繼承這份職責和榮耀。所以為了絕對確認傳承的無誤,這兩個孩子中註定只有一個能夠活下來成為新一任的三長老。

  雲間別和雲待風在尚且不知到他們之間註定你死我活的時候感情相當好,兩個人親密無間,絕對超越了一般兄弟之間應該有的感情。

  血緣。這是畢竟魔獸之間最重要的羈絆。

  雲待風很照顧雲間別,甚至可以說是過於無條件的寵溺。你要什麼,哥哥去幫你弄。你想幹什麼,哥哥去陪你做。被人欺負了,哥哥幫你報復回來……雲間別就在這樣極端的溺愛中失去了和雲待風競爭那個活下來的名額的資格。

  比起自幼就努力學習應該怎樣的成為合格繼承人的雲待風,那時的雲間別幾乎可以說是一無所長。

  雖然雲待風的初衷還是很好的,他希望能夠在將來成為三長老後可以保護好自己深愛的弟弟,為他擋下一切風雨。但是當長輩宣布兩人之間只有一人可以背負著另一個人生命的重量成為未來的三長老後,兩個孩子都被驚懵了。

  這場沒有血光的競爭結果是毫無懸念的。

  雲待風愛著雲間別,雲間別也愛著他。雲待風希望繼承三長老之位,雲間別主動退出競爭。

  故事發展到這裡,雲間別該死了。

  可是他沒有。

  為了不讓哥哥為難離家出走準備自行了斷的熊孩子遇到了可以說是這場悲劇的演導者之一,樓藍寒——當然這麼說也沒錯,因為長老一脈單傳的規矩就是初代樓藍寒定下的。

  那個時候正好是玉家夫婦被般若籬陷害身死,他們的孩子不知所蹤之際,樓藍寒就直接了斷地問雲間別:“你想活下來嗎?”

  想,怎麼不想。

  他才只是一個孩子,有大把沒能經歷的青春,還沒有和他的哥哥幸福地在一起生活,怎麼捨得去死。

  於是雲間別繼過給玉家,又跟著穆花葬學習暗殺術,最終成為了一名合格的五長老。

  雲間別這邊改頭換面混得風生水起,可雲待風那邊一無所知,他理所當然地以為自己從小疼愛的弟弟就這樣慘死。愛弟如痴的雲待風瘋了。他把矛頭指向了定下規則的樓藍寒,喪心病狂地聯合離繪衣加入了般若籬企圖反叛的隊伍。

  所以說樓藍寒被般若籬逼到這個苦逼地步,雲待風功不可沒——雖然從本質上講,他自己也功不可沒。

  一邊要忽悠樓月泠一邊還要提防般若籬,被逼成這個鬼樣子的樓藍寒當然想要狠狠報復回去。要報復般若籬必先斬其羽翼,雲待風首當其衝。

  “你也跟了我這麼多年了,不說別的,我的行事風格你還是清楚的。”

  聽到樓藍寒這麼說,雲間別心頭一緊。

  他清楚,他太清楚了。他的暗殺之術是穆花葬教的,可是刑審手段可都是樓藍寒教的。

  “不過……”少年拖著軟軟的尾音,話鋒一轉。“以你一個被寵壞的小少爺身份,跟著我這麼多年,也沒少吃苦頭,就當我發放點員工福利吧。你可以和雲待風離開,但是永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三長老傳承之事我會另作打算。”

  雲間別眼眶一紅,低下頭去。他緩緩抬起右手,按在了自己心臟的位置。

  樓藍寒瞳孔微縮。

  這是弗洛達最莊重的禮儀,每個魔獸一生只能以這個儀式向自己認可的所在發下一次誓言。用這個儀式發下的誓言將被稱為靈魂誓約,因為它將被銘刻進靈魂里,永不背棄。

  “小殿下,我和穆御珊不一樣。”雲間別深吸一口氣,如是說道。“我有足夠的自私,對哥哥也是,對您也是,哪怕對整個弗洛達也是。即使明明已經猜到會是怎樣的結局,仍然想任性一次。”

  “小殿下,請允許我向您獻上我所有的忠誠。您是我唯一認可的,弗洛達的君主。”

  “無論我將來落到何種境地,只要您需要,必將萬死不辭。”

  言罷,他瀟灑起身,轉身離去。

  他的背影正如一隻矯健的雲豹,搖曳著消失在黑暗裡。

  “這樣真的好嗎?”從頭到尾默默圍觀了全過程的穆花葬低聲詢問。

  雲間別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就這樣輕易放他離去未免太可惜。更何況,一次性空下兩個長老的職位也不是那麼好填補的。

  樓藍寒只是淡淡地說道:“五長老的位置本來就已經決定好該給誰了,三長老之位倒是要合計合計。強扭的瓜不甜,隨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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