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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你要出家的理由嗎?”裴修覺得這荒謬極了,他不能接受,“因為五石散?”

  “那麼你的回答呢?五石散有害,我不會騙你……”衛熠給裴修舉了一系列的例子,“它只會讓你一時飄飄欲仙,卻會徹底摧毀你的身體。你相信我嗎?”

  最後這一句,才是衛熠真正想問的。

  你相信我嗎?

  在一段感情里,互相尊重是基礎,信任是骨架,沒有信任,有再深厚的情誼,也終將會在互相猜忌中無法長遠維持下去。

  裴修說要回去想想,給他三天時間。

  衛熠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如果裴修不假思索的說相信她,他反而會覺得裴修只是為了挽留,而在強行敷衍。她希望裴修能夠好好想想,深思熟慮,透徹分析,因為這個不論是對於她還是裴修,都是個重要的決定。

  “若裴修選擇你呢?”

  棗哥在裴修的刺激下,酒瞬間就醒了,要不是有衛玠和魚哥攔著,估計他就要偷偷跟上去聽壁角了。

  就棗哥那拙劣的跟蹤技巧,百分百會被發現,衛玠實在是不想他去添亂。

  衛熠回來後,魚哥去送裴修低調的離開,而衛熠則把她和裴修大概的談話內容,都告訴了自己的兄弟。

  然後,就有了棗哥的問題。

  若裴修真的選擇了衛熠,那衛熠該怎麼辦呢?

  在全家為衛熠忙了這麼多之後,她要是因為一句“因為愛情”就撂下一群人……呃,雖然無可厚非,卻也還是會很麻煩。

  “那就帶上他一起走唄。”衛玠倒是不覺得這是個問題,衛熠跟著棗哥去外地的重點是實現人生的自我價值,又不是因為情傷遠走他鄉。愛情與理想並不矛盾。

  衛熠點點頭,她也是這麼打算的,她現在是有點喜歡裴修的,只是沒有喜歡到要結婚的程度。不過,若裴修願意,她也不介意和他處個對象,若真的愛上了,就水到渠成的結婚。

  但是莫名的,在衛熠心中有那麼一個聲音在告訴她,不可能的,裴修不會為了你豁出去到這一步,一如你也不會為裴修豁出去全部。

  這不是愛的程度深不深的問題,而是一種理念的堅持,在衛熠和裴修心中,最重要的永遠都是自己的家族家人,其次才是愛情。這種一樣的世界觀,讓他們快速的喜歡上了彼此,卻也成為了阻止他們繼續愛下去的可能。

  衛熠對裴修提出的疑問,真正所圖的只是把殘酷的現實血淋淋的擺出來。

  ……

  三天後,裴修沒有來。

  意料之中,情理之中。

  ——最起碼衛熠是這麼勸自己的。

  她在他們約定的地方等了裴修一天一夜,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矯情什麼,又或者是在期待什麼。她只是在東方既白、黎明破曉的那一刻,堅持派人去打聽了一下裴修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不能來,不是還有所希望,只是不想造成沒必要的烏龍。

  裴修一切都好,他就單純的只是沒來而已。

  他信誓旦旦“一定會來”的話言猶在耳。

  這沒什麼諷刺的,君以真心待我,我辜負以報;我以真心回君,君……

  兩清了。

  千言萬語湧上心頭,最後卻只是匯成了一個微笑。如釋重負,感情什麼的,果然不太適合她。

  馬蹄聲由遠及近,從水平線上一點點終露出了胡人少年披星戴月的戎裝。他勒馬於衛熠身前,什麼也沒有問,只是說:“我捎您一程。”

  衛熠一天一夜沒有休息,確實不適合再獨自騎馬了。不過她其實有帶馬車,就停在林邊,其實她對如今的情況真的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沒有車夫?”石勒挑眉。

  “你話很多你知道嗎?”衛熠也挑眉以對。

  石勒翻身下馬,牽著它走到了車邊,讓訓練有素的軍馬跟在一旁,他自己坐在了車轅上對衛熠還是那句話:“我稍您一程。”

  趕馬車,衛家馬夫出身的他,是專業的!

  衛熠利索的上車,等走了一段時間之後,她才想起來問:“去哪兒?”

  “去您想去的任何地方。”

  “哪怕是回家?”

  “那又如何?”石勒不解。

  “你擅離軍營,小心阿翁知道後打你軍棍。”衛瓘治軍是極其嚴格的,哪怕是衛玠在他的帳下,不遵守軍規也照樣會受罰,不講任何情面。

  “我有王將軍的特批。”石勒有恃無恐。

  “什麼特批?”

  “讓你開心。”衛熠和衛璪一起離開洛京,衛家自然不可能真的只讓他們兩個光杆司令赤條條的走人,陪他們出行的車隊比衛玠當年去北邙別苑的那點毛毛雨可誇張多了。其中負責隨行安全管理的,就是十八般武藝傍身、天生神力的石勒。

  “你跟我走了,你阿娘怎麼辦?”衛熠突發奇想。

  石勒也是有阿娘的,王氏,不是太原王氏,卻也有些間接的聯繫。當年石勒隻身赴京,阿娘就一直在老家等他回去。後來石勒從軍隊裡好歹混了個身份後,他就在衛家的幫助,把他阿娘接到了洛京安置,據說家裡已經沒有其他人了。

  石王氏在衛家幫傭,每個月不僅不用兒子養,還能為兒子攢下不少錢,手腳勤快人老實,也不知道年輕的時候遇到過什麼,嘴裡一直對太原王氏感念異常。

  “我阿娘在洛京等我啊,她說大男兒志在四方,就是該闖一闖。”

  “很有道理。”

  “那是,誰有道理俺聽誰的。”石勒一激動,鄉音又帶了出來,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臉,只不過曬的俊黑俊黑的皮膚並不明顯。

  衛熠也跟著默念了一遍,對啊,誰有道理聽誰的。

  她和裴修誰都沒有錯,只不過是他們覺得有道理的事情是不一樣的而已。

  ……

  十天後,替身比丘尼的事情正式昭告天下,衛熠並其他二十四個替身與二十五個公主一起,在白馬寺齊雲塔前舉行了盛大的法事。

  淨檢法師和白馬寺的主持一起主持。

  流程簡單,場面卻很盛大,香火繚繞,梵經肅穆,沉重的鐘聲響徹整個寺院,代表了天人眼目,是規矩,是秩序,更是佛法無邊。

  衛熠褪下華麗的首飾,換上了黑色的僧袍,正式被晉武帝頒下的聖旨賜法號武賢。

  當象徵著衛熠與平陽公主背對背相貼的生辰八字,被虔誠的供奉在佛前的佛龕里的那一刻起,就再沒有了衛家六娘,只有替公主出家的武賢法師。

  黑髮黑袍黑權杖,這是這個時代帶髮修行的僧人的標配。

  衛玠表示,僧人總是這麼緊跟時代cháo流啊,以玄色為尊的年代,就是黑色僧袍;以黃色為尊的後世,主持們就統一換成了黃袍袈裟。

  替太子觀禮的嵇紹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衛玠:“怎麼了?”

  衛玠搖搖頭:“看見前面的孩子,突然想到大兄(魚哥)家的女兒也已經出生,渾身奶香,玉雪可愛。你侄孫家的兒子怎麼樣了?”

  “前段時間病了,不過如今已經治好了。”

  “那就好。”

  幾句寒暄客套的話後,法事就已經走了尾聲。在結束的那一刻,放生池中栽種的三十六品金蓮競相開放,碧葉連天,清香遠溢。

  來觀禮的世家權貴,無不對這樣的盛景驚呼異常,連連說是神跡,誦經的僧人也齊齊對著佛像開始跪拜。

  衛玠也隨大流的假裝驚訝,衛璪卻在他耳邊小聲的提醒他:“表情太假了,還不如不驚訝。”

  衛玠回以一臉“並不懂你在說什麼”的表情。

  衛璪聳肩,雖然他不知道衛玠是怎麼做到的,但他可不相信這是什麼見鬼的巧合。在衛玠的薰陶下,衛璪一直相信這個世界上任何的東西都存在著合理的解釋,若他解釋不了,只不過是他知識有限而已。

  衛玠還是那麼的無辜。

  因為這真是不是他幹的,是拓跋六修。蓮花並沒有綻放,只不過是拓跋六修放了個大招,給所有人製造了一個全景的幻覺。

  當拓跋六修的精神力無法支撐的那一刻,所有的金蓮就化作點點金光,消失在了陽光下。

  眾人回神,發現池中的蓮葉還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狀態,更是驚奇異常,直至在高僧的解釋下,才相信了這就是佛家所謂的因果輪迴。

  衛玠趁勢對棗哥道:“這總不能也是我做的吧?”

  棗哥也有點懵了,理性上講他是不信他弟有這麼大的能力的,可除了是衛玠動了手腳以外,他實在是想不到比這更合理的解釋了,總不能真的是二十五個替身和二十五位公主的孝行感動了佛祖,特降下金蓮反季盛開,表達了類似於拈花一笑的暗喻吧?

  不管如何,這次的法事算是在洛京徹底出了一迴風頭。

  連帶著衛熠往日裡的種種特立獨行,也都在世家娘子圈裡有了另外一個全新的解釋——她註定是世外之人,自然與眾不同。

  前有救世預言的主角衛玠,後有另金蓮盛開的衛熠(其他替身比丘尼和公主淪為了配角),衛家的地位再一次變得超然起來。

  不少暗搓搓與衛家做對的人,也忍不住開始尋思,衛家是不是真的有老天保佑,要不然怎麼總是能逢凶化吉?

  這次的法事上,其實還宣布了一件事——就是把替身們一分為二,一部分留在京中參禪,而另外一部分則在專人的護送下開始雲遊四海,將皇上的福祉傳遍大陸。

  雲遊四海的名額自然還是自願制,想留就留,想走就走。

  這個消息最便宜的就是衛熠。

  衛玠三人都以為這是衛瓘老爺子私下裡的操作,方便衛熠正大光明的與衛璪一起出京。但衛老爺子卻表示不是他,在替身的事情定下來之後,淨檢法師就親自入了宮,與晉武帝說說天下將亂,若想要禍事壓到最小,便需要將一些替身送往東南西北不同的地方,以鎮大晉的國祚龍氣。

  “這麼巧?”衛玠、衛璪異口同聲,明顯不信。

  衛老爺子一臉認真的表示,他也不信。

  要不是衛玠今天來問,他之前還以為淨檢法師是衛玠當日請去的託兒呢。事實上,他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衛玠把頭搖的就像是撥浪鼓,他和淨檢法師的交情僅限於每年一次來白馬寺給長明燈上香,他自認可沒那麼大的交情能請動淨檢法師替他弄虛作假,拓跋六修的【造念】也必須是當事人有這個傾向才有可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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