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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一想她洒然一笑,從身上取出一塊玉佩來,“你將這玉佩交給我父母,這是我隨身之物,他們一看便會明白。”

  那將領雖是仍懷疑於她,但驀然間想起昔日郭靖是有一女聽聞嫁給一蒙古人,莫非就是她?如此一想便信了大半,命手下人將那玉佩予郭靖送去,皺著眉道,“那郭小姐此時來所為何事?”

  郭芙默然半晌,苦笑道,“我也不知我來作甚麼。”她看向天邊的如血殘陽,暮色下列陣整齊的蒙古士兵,刀尖雪寒,輕輕道,“但我想,我總是要來,而且,總能做些什麼,畢竟我生來就是郭靖黃蓉的女兒,而如今,他們正在這座城池裡。”

  那廂已是走上來兩人,郭靖黃蓉如今皆已是年近古稀,更為今年戰事殫盡竭慮,頭髮花白,形容憔悴,郭芙一見他們,忽就淚如雨下,仿佛回到了幼時,她仍是那個小女孩子,父母便似兩座高山,只要有他們在,自己就可萬事無憂,可如今,多少年過去,他們漸漸年老,滄桑歲月,不過彈指一揮間。

  驀然間湧上的悲傷,只讓她站著這戰火焚燒的城池之上,撲到父母懷中大哭一場,就像幼時那樣,單純的,只是哭泣,到下一刻再去想大人所該做的事情。

  哭完了,發泄了,她抹了抹淚,輕輕道,“爹、娘,女兒來了。”

  郭靖嘆了口氣,不曾說話,倒是黃蓉溫柔笑道,“如此也好的,雖是陣前,但能看一看你,娘也是開心的。”

  郭芙聽著黃蓉口吻中的訣別之意,心中更是難受不已,但仍是勉力一笑,清晰卻堅定地道,“爹、娘,女兒雖是保不住這城池,但你們放心,我自會保下這城中的百姓!”

  郭靖眼睛一亮,開懷大笑道,“如此便好!芙兒,自你出嫁時我便說,你一個女孩兒家家,我也不求你去考慮這些國家大事,且是我讓你遠嫁蒙古,但這麼多年來我知你行事,此時又有這句,不愧為我郭靖的女兒!”

  他眯著眼看向城下不遠處的蒙古陣列,朗聲道,“我郭靖一生問心無愧,大宋君臣早已拋棄襄陽,只我卻不能拋下這城中的百姓!我郭靖活了六十八載,坦坦蕩蕩,頂天立地!今日這最後一戰,誓與襄陽共存亡!”

  城牆之上一眾士兵轟然應喏!

  黃蓉走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柔聲道,“靖哥哥,我與你相守幾十年,上天已是足夠寬待,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郭芙在他們身後坐倒在地,泣不成聲,想說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來。

  守衛百姓刀兵前

  人生總有許多事要鼓起勇氣去做,人生總有很多結果要鼓起勇氣去接受。

  她以為自己足夠堅強,但實則還是軟弱,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內心堅定。

  郭靖一句——“芙兒,你帶著阿樊到城中太守府去,城中百姓已無多少,如今都在太守府中,那裡,就交給你了。”

  黃蓉也道,“阿樊,從今日起,娘只要你做個普通人,你的前半生都因這戰事太苦了,今後可如你姐姐一般遊歷天下,不用再拘束自己。”

  郭靖聽她如此說,雖是眉間一皺,但嘆了口氣並未言語,他只回過頭去看著獨子明明只有三十許卻已是滿臉滄桑的模樣,心中一酸,拍了拍他的肩膀,並不曾再說話。

  郭樊默然半晌,扶起郭芙道,“大姐,走吧。”

  下城牆之時郭芙眼見利箭飛來,郭靖大掌一揮拍落,心中更是一緊,暮色漸暗,夜色瀰漫,蒙古人終於開始——攻城!

  襄陽城中已是一派悽惶,民生凋敝,到得太守府,郭芙只見門口站著幾個身材尚算高大的婦人,卻也都是一臉菜色,表情都是一應的堅毅,她們看到郭樊鬆了口氣,“郭少爺。”

  郭芙聽著她們發自內心恭敬的口吻,回頭看了看已然遙遠的城牆,輕輕道,“阿樊,你不想與爹娘守城池麼?”

  郭樊撫了撫手中的屠龍刀,沉默半晌才道,“父親既讓我守這裡,我就守這裡。”

  郭芙見他眼中一派悲傷灰暗,聽聞父親所說這弟弟實於領軍上頗有建樹,便知他明知這城是守不住了,才有這般神色,心中難過道,“阿樊,便如母親所說,之後,你便脫去這枷鎖吧,這裡都交給姐姐。”

  郭樊略帶茫然地看了她一眼,他雖已是三十多歲的大男人,但這一生之中,除了幼年有些歡樂的時光,其餘時候實則都如一根弦一般被繃得死緊,他曾無比羨慕自己的胞姐郭襄,又想若自己是女孩子,會不會如她一般快活,但卻從未後悔自己是郭靖的兒子,很久很久以前,他便決定要如父親一般頂天立地!

  “大姐,你是不是很難過?”他看著郭芙尤帶著淚意的眼睛道,“其實早在樊城破的那天,我便知道爹娘要殉城了。”他輕輕道,“從很久以前,我已是看到成千上萬的人自我眼前死去,他們也有父母妻兒,也是一般傷心難過,母親昨夜裡讓我今日城破便衝出城去突圍,但我實是不想走的——我想如父親一般——”

  “阿樊!”郭芙打斷他,“你尚還年輕!況且——”她想起古人的說法,苦笑道,“你尚還要為郭家留一條血脈。你放心吧,有大姐在,這裡的百姓,和你,都不會有事!”

  郭樊默然半晌,才朝一邊看著他們的婦人道,“大嬸,你們進去吧,這裡由我和我大姐來守。”

  那幾個婦人感激離去,郭芙才道,“阿樊,你知道麼,你的名字是我取的,原我就希望你能做個平凡人,郭樊郭凡,取其平凡之意而已。”

  郭樊聞言一怔,低頭看著手中刀無語。

  戰火之聲隱約可聞,雖知父母殉城之心,郭芙仍是忍不住落下淚來,她已是十數年不曾哭過,仿佛要在這一天,流盡了眼淚。

  郭樊默然站在她身邊,只輕輕道,“大姐,不要傷心。”

  兩個人便坐在那太守府的台階之上,茫然失措地像兩個孩子。

  連郭芙都不曾想到,就是那支強弩之末,居然也能維持地住一夜的強攻!

  到天邊露出一抹白,清晨的光明漸漸籠住整個破敗的襄陽城之時——城破!

  郭芙覺得自己心中似有什麼堅定的存在轟然倒塌,碎了一地。

  但她卻擦乾了眼淚,站起身來,靠著郭樊寬闊的肩休息了一陣,雖不曾合眼,她此時看來已非那麼狼狽,她甚至盤好發,整好衣,只那樣站於太守府前,便如站在金殿上一般雍容高貴,淡定從容。

  “嗒嗒”的馬蹄聲響起的時候,她仍是那般站著,一雙眼看向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士兵,看著那列士兵手中明晃晃的兵器,她微微皺了皺眉。

  馬上之人是個已有些年歲的蒙古人,一臉精悍,身著蒙古的窄袖寬袍,頭戴官帽,腰間配一柄彎刀,又別一圓盾,穿著雖是樸素,卻自有一種不威而怒的氣勢,他是蒙古大將阿術,地位非是南宋降臣劉整可比,此次攻宋他為主帥,阿術一生南征北討,大小百五十戰,未嘗敗績,戰功赫赫,但常年征戰在外,自是不認得久居燕京的郭芙。

  他只眉間一皺,彎刀一揮便想讓眾兵士衝進去,但又見郭芙只那般而立,已是穩如泰山,氣勢逼人,他身後一男子面容熟悉,正是昔日與己方幾番大戰的郭靖之子,他看向郭芙郭樊的目光便漸漸犀利起來,“眾軍聽令!給我——”

  “將軍!將軍不可!”劉整急忙策馬到阿術身邊道,“將軍,此女身份非比尋常,還請——”

  “?”阿術眯著眼打量了郭芙幾眼,“此女雖姿色不俗,但不過是一漢女,劉副將你——”

  劉整急忙苦笑道,“將軍不可戲言,她乃是右相伯顏的夫人!”

  阿術一怔,這才有些踟躕,但他雖於行軍打仗之事極為擅長,於政途手段卻並不如何懂,但一聽這話,卻是直覺道,“劊子手?”

  郭芙微微一笑,“怎麼,阿術將軍的家人中,亦有人死於非命?”

  阿術輕哼一聲,沉聲道,“我不管你是誰,但此時我奉命出征,你既是我蒙古右相的妻子,怎可站在南宋這邊?速速讓開!來人,把那人捆了,給我進去搜!”他一指郭樊,隨意道。

  幾個蒙古兵士猛撲上來,但見郭芙身形一動,眾蒙古兵士尚不曾看清,只覺一道淡淡灰影閃過,已是都被輕輕拍飛出去,只是郭芙手下留情,皆是不曾受傷。

  阿術勃然大怒道,“你要造反嗎?”

  “我說將軍你要造反才是!”郭芙冷笑道,“我是皇上親封的一品誥命,如今將軍不僅出言羞辱於我,尚且要對我的弟弟出手,又要讓這些蒙古兵士欺凌百姓,我如何能不阻攔!”

  阿術聽郭芙這般誇大其詞,怒道,“你——!”

  劉整連忙在他旁邊低聲道,“將軍息怒。”

  以阿術的眼光,甚至也不曾看清郭芙方才出手,他也聽說過劊子手的可怕,心中有些忌憚,燕京中把劊子手形容成一位兇狠母夜叉的形象,是以他聽到郭芙身份,但見她容顏秀麗,姿容不俗,以為不過是人云亦云,有所誇大,這才命令動手,他低聲道,“這女子看似年紀不大,武功怎如此高?”

  劉整苦笑道,“將軍,這位夫人乃是伯顏大人唯一的一位夫人——”見阿術仍是不解,他才道,“如今伯顏大人的長子已是娶了端平公主,也就是皇上最寵愛的那個小女兒,是皇上最為看重的駙馬!而伯顏大人的幼女更是嫁給了察合台汗國的可汗——”

  阿術即刻明白了,原這女子看似年輕,實則連她的小女兒都已嫁人!但他仍是沉下臉來道,“我不管你是何人,但你身後這人,郭靖之子郭樊,乃是重犯,非抓不可!”

  郭芙微笑道,“那我是郭靖之女,豈非也是重犯?”

  那阿術一噎道,“你不過是個婦道人家,還不速速讓開!不僅是這郭樊,這太守府中不知可還有jian細,必然要搜上一搜!本將軍奉命全權負責這次攻宋之戰,就算你身份地位再如何,也不容在這兒放肆!”

  郭芙從懷中取出一塊鐵牌,“我自數年前被封一品誥命,雖是個無權的冊封,但也食蒙古俸祿,今日我不殺人,但阿術你若想動我弟弟又或這府中百姓,不若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她言語堅定,在初升的陽光之中,阿術眯著眼看向那個昂著頭的女人,不同於一般漢女的怯懦,就是比之蒙古女子,眼前這個女人都出色不知凡幾,但她的身份擺在這裡,若當真殺了她闖進去自然是不可能,她若是個弱女子,自也可以抓了她起來,不傷她便是了,該抓人該殺人還是照做,但偏生她是個武功極高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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