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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樊絕不能放!且若真放過這些百姓,他又如何服眾!竟被一個女人攔住了道路!阿術眯著眼心想,他的手握著腰間彎刀,又沒有信心在不傷她的情況下將她擒下,當真傷腦筋。

  襄陽初破,陽光中飄著金色的浮塵,阿術冷笑一聲道,“夫人你嫁往我蒙古數十年,又深得皇上器重,何必為這些低下之人費這些心思,這郭樊既是你弟,那便捆了他由皇上發落可好?但這府中之人我卻只是搜上一搜。”

  “這府中都是老弱婦孺,尋常百姓,又有何可搜,要如何搜,用你這部下兵士的尖刀利刺麼?”郭芙絲毫不讓,看他目光中陰霾之意,絕不信他只是搜上一搜的言語,緊逼道。

  阿術握著刀的手一緊,“你是執意不讓開了?”

  郭芙緩緩搖頭。

  阿術怒道,“好——好!好你個一品誥命夫人,我才不管你是什麼駙馬的母親,可汗的岳母!我給你三日,三日你若還不想清楚,我便攻進這太守府!我就不信,襄陽這麼高的城牆我都攻了下來,你這小小太守府能奈我何!”

  “不管三日還是三十日,你若要動這些百姓,動我的弟弟,除非踏著我的屍體過去!”郭芙冷笑道。

  阿術冷冷看著他,一樣馬鞭,“走!”我就不信!你日夜飛奔而來,這太守府中又無食物,就算你武功再高,能撐上幾天!

  卷二:桃之夭夭 桃花依舊笑春風(完)

  三天日升日落,郭芙與郭樊兩人站在太守府的門口,如兩尊雕像,且眼神漸漸悲傷瀰漫,就算城破,就算蒙古兵已到了眼前,總還抱著一絲希望,是否父母能受上天的眷顧,逃過這場災難,但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他們終是知道無望。

  郭芙從蒙古日夜兼程而來,已是多少日不曾合眼,就算她是鐵打的身子,就算她的武功再如何高,也不可能在數日不進飯食的情況下頂下去,可她知道她不能倒,決不能!

  郭樊憂心地看著她,將手中的糠面遞給她,“是大嬸給的,說是還剩一點糧食。”

  郭芙聽到府中孩子因為飢餓而大哭的聲音,心如刀絞,只覺疲憊不堪,胃中雖是空空的,仿佛有一團火在燒。

  “大姐?”

  郭芙只是喝了一口水,微笑道,“阿樊,放心吧,很快就會結束了。”她眯著眼看向天上熾烈的艷陽,只感覺一陣暈眩,聽到馬蹄聲又起,看到那一列蒙古兵又來,看到阿術略帶嘲諷的目光,冷冷道,“列陣!”她無人看到的臂膀之上,已被她自己戳得鮮血淋漓,但她身著深色的衣衫,竟是連郭樊都不曾在意,郭芙只知,此時的自己,絕不能倒下去!

  阿術明知眼前這個女子絕對已是到了極限,但她銳利如刀的目光看來之時,他仍是心頭一凜,只聽郭芙道,“阿術將軍當真要逼迫至此麼?”她的話語有些輕,卻清晰如故,“你莫非以為我精疲力竭,沒有擒賊先擒王的本事了?”

  阿術冷笑道,“你若當真如此,和叛賊無異!我阿術縱橫一生,征戰沙場,又何時怕過,何時退縮過一步!”

  郭芙沉默半晌道,“阿術將軍的為人,我向來敬重,劉將軍,也多謝你昨日裡來勸我。”她目光清澈,堅毅如昔,朝著阿術鄭重行一禮道,“這一禮是多謝阿術將軍為我父母收殮屍身,此恩郭芙定不會忘。”

  阿術一愣,三日之前郭芙言辭犀利,寸步不讓,咄咄逼人,他已是心中不喜,卻不想此時鄭重行禮,他反倒不好立刻下令刀兵相向,於是道,“郭靖夫婦雖與我對戰多年,但如今殉城而亡,本是好漢,我予他們糙糙收殮亦不是什麼大事。你若識得大體,此時便讓開吧,我答應你一時不殺你親弟便是!”

  郭芙卻微微苦笑,搖頭道,“我自三日前說了那話,就不曾後悔過,只要我還能站在這裡,定當阻你去傷害這府中的百姓。阿術將軍,你也知襄陽被圍五年,青壯早已上了城牆,如今留下的都是一些老弱婦孺,實則不過是些平凡百姓,你又何必要讓這些刀兵對著他們!”

  阿術眯起眼哼道,“你一個婦道人家,自是不知戰爭之事,這整個城池我自已經奪下,一眾流兵也已為我所殺,但襄陽城中都是些硬骨頭,比如那邊——”他指了指郭芙身後太守府中門前持著棍棒的中年婦女,“雖是婦孺,但若對我蒙古尚有抵抗之心,定當殺之!”這話斬釘截鐵,隱有兇殺血氣溢出,若非久經沙場絕沒有這般迫人氣勢!

  郭芙沉默半晌道,“難道這天下心存反抗之人都要殺了麼?便是百姓都要殺麼?皇上昔日變‘屠城令’為‘止殺令’是為何?此為漢地,她們的丈夫親兒都傷在你們刀箭之下,難道還要讓她們對你們歡顏相向麼?”

  阿術冷嗤一聲道,“我不管這些,我只知帶兵打仗,絕不可婦人之仁!來人,給我上!”

  “住手!”當那“噠噠”馬蹄從街邊傳來之時,郭芙終是鬆了口氣,唇角露出一絲微笑來,既是——既是他來了,自己必可安心的,天光中,她只見一眾十來騎奔馳而來,當先一人她熟悉至極,正是她嫁了這麼多年,不曾有一次讓她失望的伯顏。

  阿術也不得不下馬來,伯顏與郭芙不同,他身居右相,更是於西征中立下赫赫戰功,在朝中頗具威望,他向伯顏見過禮,但阿術本是個極有血性的爆脾氣,是以問道,“右相大人來此做甚?此南征事宜皇上派我全權——”

  “從此刻起便不是了。”伯顏淡淡道,他身後一人越眾而出,“傳皇上口諭,即日起命右相伯顏督三軍,任南征統帥,眾將領皆以其為先,聽命行事!”

  劉整急忙低下頭去拜見,阿術倒是愣了半晌,伯顏已是朝郭芙走去,伯顏腳步一頓,回首道,“阿術將軍,請令退兵。”

  郭芙微笑著看向他,目中帶淚,見伯顏目中些微的血絲,知他既要向忽必烈口中要下此職必然不易,她的身份雖不至於成他向上的阻礙,卻總是那些貴族老臣阻止伯顏插手宋務的藉口,不過比她晚了三天,他本就從戰場上下來,必然疲憊不堪,要在短短一日內要下忽必烈的這道旨,再趕來見她,說來輕巧,這其中又有多少不易!

  伯顏嘆了口氣道,“阿芙,我還是來晚了。”

  郭芙搖了搖頭,眼淚忽然落下,一陣暈眩,迎接她的便是一片漆黑,她實已透支得厲害——

  他既來了,她也好安心。

  是真的,無比安心。

  她感覺他懷抱的寬闊和溫暖,知道從一開始到現在,這個男人從未讓她失望,一直是這般可靠而讓人信賴!

  **

  她醒來之時又是一個黃昏,暮色正寧靜地灑在窗欞上,整個房內都是一片昏黃的柔和。

  隱隱聽到門外孩童嬉戲的聲音,她聞著被褥上陽光的氣息,猛然間發現這竟是她幼時住的房間,她坐起身來,看著這房內熟悉的一桌一椅,正尚自怔愣,已是有人推門進來,“呀,娘,你醒了!”

  進來的是個年輕的少婦,眉眼清麗,容顏秀美,尤其一雙眼睛明亮有神,隱隱透著聰慧頑皮,她放下碗來,柔聲道,“娘,你吃點東西吧。”

  郭芙愣了一會兒才道,“朵藍琪,你怎麼在這兒?”

  那叫朵藍琪的少婦活潑一笑道,“爹讓我來陪你,阿穆爾也來了。”

  郭芙走到門邊推開門來,便看到阿穆爾與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兒玩鬧地正歡,仿佛一大一小兩個泥人兒,一看便知剛從海邊歸來,大片大片的桃花林開得正艷,一陣風過,妍麗繽紛的桃花瓣飄落漫天。

  此處是桃花島,一如往昔的模樣。

  斯人已往,景致如故。

  原已過了這麼多年。

  她看著那個眉眼漂亮,玉雪可愛的女孩兒,那個女孩兒看到了她,歡呼一聲撲到她的懷中,叫一聲“奶奶”,她忽就恍惚起來——

  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個穿著套裝踩著細細高跟鞋帶著金絲眼鏡的女人——

  但似乎是過了太久太久,久到有一些昔日熟悉的臉孔都開始漸漸遺忘,漸漸看不清晰。

  世事多變,時間便如白駒過隙。

  唯一沒變的似乎只有這桃花依舊。

  桃花島上安寧平和的生活漸漸充盈她的心,直到又是一年桃花依舊,那人站在桃花樹下,已是滄桑成熟的面容,卻仍是讓她想起初時他少年老成的模樣。

  相守相知,如此一生。

  到得明年,依然是桃花依舊,而她郭芙的人生,在這漫天桃花中,從伊始到現在,直至結束的那天,一輩子從未有一天後悔過。

  此生足矣。

  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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