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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蜚娥微微一笑,眼波一轉:“等到孩子們長大了,我可要和他們說你們的劉姑姑,可不是那種弱不禁風的女子。”孩子?劉如蘊這才想起方才說的暢快,倒忘了沒見到聞蜚娥的孩子了,探詢的看向她,丫鬟已經開口了:“劉姑娘,小爺和小姑娘都被姑爺帶去老爺太太那邊去了,要過兩日才回來。”

  聞蜚娥也笑了:“本來說的我也去,又記得你說過就在這幾日就來,這才沒去,這也好,他和孩子們都不在,我也樂得輕鬆幾日,帶你在這成都城裡好好轉轉。”

  聞蜚娥說到做到,帶著劉如蘊四處去,四川本有天府之國的美譽,景色也是極美的,都江堰,青城山,去了道家的地方,自然也要去離此不遠的峨眉山,雖說成都離了峨眉山也有數百里,路上要走兩日,但既然這麼不遠千里的到了四川,哪還有不去峨眉山的道理。

  聞蜚娥帶了劉如蘊前往峨眉山,車出了成都城,笑著往另外一條路指去:“那邊就是往臨邛去的,妹妹可想去相如故里?喝一口臨邛茶?”劉如蘊雖知道聞蜚娥的話是逗自己玩的,卻還是搖頭道:“當日的劉如蘊會,今日的劉如蘊不會。”

  聞蜚娥又是一笑,沒有說話,劉如蘊望著那條通往臨邛的路,文君的路自己不會走的,靠一男子,終不如靠自己來的好,不然文君當日也不會做白頭吟了,文君當時做白頭吟的時候可曾想起當日當壚賣酒,夫妻和美的情形?

  她可曾有過後悔?自己也是不知道的,只是隱隱覺得,當日在閨中時,艷羨不已的卓文君,今日想來也不過如此。

  到了峨眉山,在山下歇息了一日,雇了山轎往峨眉山走,那山轎不過用兩根竹竿穿了個椅子罷了,聞蜚娥從袖子裡拿出一條手帕,笑著道:“妹妹,你生長江南水鄉,這種山路是沒見過的,怕的話就用帕子把眼睛蒙上。”

  劉如蘊啐她一口:“呸,我正要借著這路來練練自己的膽子,你倒笑我。”聞蜚娥收了帕子,搖頭道:“妹妹,我不是說著耍的,那山路和你曾見過的不一樣,路窄不說,旁邊就是懸崖,連許多男子都害怕不已,你終究是閨閣女子。”

  劉如蘊淺淺一笑:“姐姐,日後比這更險的路只怕還有,難道也這般不成。”聞蜚娥唇邊的笑意更深一些,身為女子,能這般想已是不易,這幾日瞧來,如蘊心志已定,自己唯有在峨眉山頂,祈禱神佛保佑她心想事成。

  話雖然這樣說,但一上了路,劉如蘊還是閉了眼睛不敢往下去看,山的一側是萬丈深淵,另一側是萬丈險峰,只有中間一條羊腸小道在不停延伸,路上除了自己這一行人的腳步聲,就再沒有旁的了。

  景致雖說極好,那些花糙樹木都是劉如蘊沒見過的,山崖之上,偶爾還能見到猴子的身影一閃而過,但劉如蘊還是怕的不行,用手緊緊抓住椅子扶手,不停吸氣呼氣,鎮定,一定要鎮定,這些都不過是小事,連這樣都過不了的話,還談什麼遨遊天下?

  中間停下歇息的時候,聞蜚娥看著劉如蘊的臉色有些蒼白,額頭上還冒出了汗,搖頭笑道:“妹妹,方才我的話並不是說來做耍的。”劉如蘊的心在下來之後許久才覺得平靜許多,聽到聞蜚娥的話,搖頭道:“姐姐,方才不行,坐的久了就成了,妹妹總不能再似原先一般。”

  歇完腳,重新坐上去,劉如蘊把眼睛睜開,連這些都怕的話,還能做什麼事情,聞蜚娥知道她心意已決,沒有再說話,自己選的路自己就該明白。

  峨眉山頂,金頂之上,劉如蘊下了山轎,看著眼前景色,聞蜚娥和她並肩而立,笑道:“妹妹,心志既堅,自然沒有不可做到的事情。”

  “阿彌陀佛。”身後突然傳來一聲佛號,接著有聲音響起:“劉姑娘既能上的山頂,自然也和原先不同。”

  佛號?聲音還有些許耳熟,難道是了塵師傅?劉如蘊驚喜轉身,站在自己面前的果然是了塵師傅,她依舊一身灰色僧袍,慈眉善目,縱然山頂寒冷,她神態還是如常,只是她身邊的人,劉如蘊愣住了,怎麼會是他?

  指點

  站在了塵師傅身邊,不是旁人,正是王慕瞻,他貂裘暖耳,眉目清秀,負手站在那裡,好一個翩翩佳公子。劉如蘊卻只微皺一皺眉,對了塵打個問訊方道:“竟沒料到在此遇到師傅,師傅數月未見,越發有出世之感。”

  了塵合掌又誦了聲佛號才放下手道:“當日在南京之時,雖稱出家,心中卻還有掛礙,此時掛礙全無,自當精修佛法,結來世緣。”

  結來世緣?劉如蘊不由微一側頭:“師傅是出家人,自當是成神成佛的,怎麼還要結來世緣?”了塵一笑,正要說話,聞蜚娥走上前來笑道:“妹妹就是這般愛學問,此地雖說景致極好,又逢故知,也該坐下來說話。”

  了塵打量了一眼聞蜚娥,微微一笑:“這位施主想必就是杜夫人了,夫人才名,不止蜀中,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聞蜚娥打個問訊,到旁邊一塊大石上坐下,那大石之上,已被杜家的下人打掃乾淨,墊上了椅墊,坐上去也不覺涼。

  劉如蘊方坐下來,就笑問道:“結來世緣,師傅這是何意?”了塵的臉上依舊平靜,看著遠處群山連綿,笑道:“凡事皆由緣起,緣起則興,緣滅則滅,縱精修佛法,也不能擋住,貧尼當日就曾立下誓願,度天下可度之人,心知今世不夠,還要再待來世,故此才結來世緣。”

  說話之時,正是夕陽西下時候,了塵身後一片金光燦爛,再配上她此時的神情,坐於她對面的聞蜚娥不由驚叫出來:“佛菩薩。”了塵輕輕一笑:“身外諸身,皆為色相,世人總是為五色之迷,難知本身。”

  了塵這幾句話雖然很輕,劉如蘊卻聽的汗涔涔的,為五色所迷,自己此時不也一樣?聞蜚娥不由輕輕點頭:“師傅此言,確似醍醐灌頂,想我和妹妹心中,又何嘗沒有為五色所迷。”說到這,聞蜚娥輕輕嘆息:“然世間之人,為五色所迷者不知多少。”

  了塵也在旁邊點頭:“故此貧尼立下誓願,可惜可惜。”說著又合掌念了聲佛號,眼中現出無限慈悲。

  聞蜚娥一雙眼睛不由轉向還是在旁邊站立不語的王慕瞻,笑道:“卻不知師傅和這位又有什麼緣?”了塵笑道:“這位王施主,卻是和我徒弟有些親,他的緣也在這裡,卻不在貧尼這裡。”

  了塵說話時候,劉如蘊方抬起頭,王慕瞻恰也在此時轉過頭來,兩人眼睛正正對上,若在平時,劉如蘊又要罵句登徒子了,方才了空的話又在她心裡響起,世人易被五色所迷,那自己呢,是否也為五色所迷,所看所思所想,皆只有一面呢?

  聞蜚娥的聲音已經又響起了:“原來如此,此時山頂有這許多人,卻不知這位王爺的有緣人,又在何方呢?”了塵微一頜首:“有心則在眼前,無心遠在天邊,縱看有心無心了。”

  有心無心?劉如蘊眉毛稍微一挑,了塵笑著看劉如蘊,輕聲道:“隨心而做,姑娘只要隨了這四個字,日後就明白了。”劉如蘊站起身,對了塵畢恭畢敬行了一禮:“師傅今日此言,如蘊記下了,師傅能否收如蘊於門下,朝夕聆聽師傅教誨?”

  聞蜚娥聽了此話,臉色大變,妹妹怎麼聽了這幾句話,就要遁入空門了,剛要出言阻止,就見了塵笑道:“姑娘這話又錯了,誠心修煉,在家也是出家,身迷五色,出家也是在家,姑娘怎麼又糊塗了?”

  山上風大,劉如蘊的發邊裙角都被吹了起來,珍兒她們隨侍在側,看見劉如蘊的裙角被吹起,手裡拿了件大氅上前想給劉如蘊披上,剛走出一步,就被劉如蘊的神色驚住了。

  劉如蘊臉上此時十分平靜,微微低著頭,仿佛周圍這一切都不存在,耳邊只有風吹過的聲音,想了這許多時,原來就在自己心中,何需為自己不是男子而不平,又何需恪守著那些禮儀?隨心而做,連自請下堂都肯做出來,又有什麼事不敢做呢?

  她微微抬頭,唇邊露出瞭然的笑容:“師傅,我明白了,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旁的又有什麼好怕?”了塵笑了:“姑娘能如此想最好,須知世間之事,除了自己的本心,是沒有什麼應不應當的,色身皆是空的,又何需拘泥於所謂分別?”

  色身為空,則男女之分也是空的,那麼男女應做的事自然也是空的,了塵的聲音繼續在說:“當日觀世音菩薩有三十二化身,男女貧賤皆有,若執著於色身之別,豈不不能修行?”聞蜚娥和劉如蘊屏息聽完,看著眼前的了塵,她的衣袂在風中飛舞,臉上神情越發慈悲,兩人雙雙合十,輕誦佛號。

  有下人上前,忍了許久才小聲的說:“姑娘,天晚了,已在寺里定了禪房,還是進去裡面說吧。”了塵起身,笑道:“雖說色身是空,不過還要賴了這身皮囊,兩位先進去歇息吧。”聞蜚娥攜著劉如蘊起身,對了塵道:“師傅也一起去罷。”

  了塵微微搖頭:“緣盡於此,就此別了兩位吧。”聞蜚娥也沒再說,又行一禮,劉如蘊還有些不舍,回頭看著了塵:“不知何日才能又見師傅?”

  了塵看著遠方:“緣再起時,方能再見。”聞蜚娥的手伸出去握住劉如蘊,劉如蘊沒有再說,回頭又看了了塵一眼,天色此時慢慢的暗了下來,了塵的身影好似和山色連在一起,再看不到時劉如蘊才轉過身。

  禪房雖極乾淨,卻也不過是兩張床一張桌子,劉如蘊躺在床上,卻睡不著,不被五色所迷,不被色身所惑,用心去看,去想,那要怎麼做呢?

  聽到另一張床上傳來的聞蜚娥平靜的呼吸,劉如蘊拿過床邊的衣服穿了起來,在這翻來覆去恐會攪了姐姐,還是出門走走。

  夜裡的禪寺十分寧靜,院子裡沒有光,天邊只有一輪新月映著天上星斗,劉如蘊走到院子中間,抬頭看天,用心去看,怎麼去看呢?

  身後突然響起一個男子的聲音:“劉姑娘為什麼這麼晚了,還在院裡徘徊,可是想怎麼賺銀子?”這人的聲音十分耳熟,劉如蘊都不需回頭就知道這人又是王慕瞻,今日和了塵說完話之時,王慕瞻已經不見了,劉如蘊沒放到心上,此時聽到他的聲音不由轉身道:“王二爺又所為何事?”

  王慕瞻的眉眼在夜裡看不清楚,只有他說話時候,偶爾閃現的白牙,王慕瞻的話裡面有些譏諷:“劉姑娘不是總說男女授受不清,怎的此時又問這個?”劉如蘊不由有些惱怒:“王二爺難道沒聽今日師傅所說,世間一切色身都是空,既是空,又何苦執著於男女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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