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南音當然知道這樣的地獄之景,在未入北宮之前,她歲歲年年都在山中燃起地獄之火,求一個烈焰的冬眠,只是那時,心中沒有情愛,只知溫飽,百獸□□的地獄圖景於她又如何?她本就自地獄而來,手中沾滿了鮮血。可如今,只此懷中的溫熱,嘴角的血跡,便叫她懼怕生命的流逝。

  原來,地獄竟是這個樣子。

  “是我把你帶入地獄的,就該由我將你帶出。”此時,她已全然將這份報應看作自己的罪孽,或許從她涉入人間的那天起,沙漏便一刻不停地滴落。終有一天,她是要回歸地獄的。南音已經做好了打算,現在子息稍稍安穩了些,等太醫一來,自己便去宮中搜尋那承襲了契約之人,將他抹去。只是親殺“主君”,親毀誓約,這人間,想必自己是再也回不來了。

  南音撫了撫子息熟睡的臉,方才灌入的精元之力正漸漸起效,可保他至夜性命無憂。大射之禮剛結束,宮門未開,無人出入,當時在場的皇族雖有百十人,想在夜深之前找出“主君”之人,卻也並非難事。只是她不明白,最有可能的廢太子子元,身上早已無帝王之氣,那麼,還有誰人可成為新的正統?不過,新君與“主君”在大射之禮上同時出現,必有衝撞,子息身體受了損害,那個“主君”想必也不會太好受。

  就在這時,棉鹿攜著幾名太醫趕到,見南音摟著新君,只得大聲提醒,“娘……官小姐,太醫已到,請避出殿外吧。”

  南音恢復了神態,做了個半禮,輕身退出,到與棉鹿擦身而過時,壓低問道,“宮中可還有哪位皇子,在典禮之後身體不適的?”

  棉鹿瞟了眼龍榻,見那幾名太醫正全神貫注地診斷,於是附耳道,“皇子們夜裡就要出宮了,此刻都在城門處等待放行,雖神色各異,卻也沒瞧見有何不妥。”

  南音聽罷,臉色微微沉了下來,棉鹿自然不知她所想,只是又想起一件事來,復開口,“倒是永安公主,今日突然有早產之相,奴才到太醫院請人時,正見著產醫們往內宮跑,看來情勢不太樂觀啊!”

  南音猛然睜大眼睛,喃喃自語道,“不會是……”想到這層隱晦,不覺暗自心驚。

  “她在哪兒?”

  “重華宮。”

  正午的陽光最是灼熱而沉悶,若偶然有風吹過,兀地帶走衣袖中沁出的汗水,就會生出一陣不易察覺的冰涼,叫人心下徒然一抖,好似心慌,卻又無從想出緣由。

  這也許是宮中極刑,為何總在正午實施的由來,手起刀落,罪人倒是一了百了,可觀者無論親疏與否,都會在這烈日與清風編織的幻覺里,得到切身的悲涼。

  而今日,無論是劊子手,還是觀刑者,都由南音一人承擔。換做任何人,她都不會如此掙扎,可是為什麼……偏偏是那兩個人的孩子……兩個她和子息虧欠最多的人。

  世上安得兩全法。

  而地獄之門,也從不等人。

  重華宮中,眾人忙得焦頭爛額,本來早產並不算特別兇險之事,公主胎位正,產醫們又都是經驗豐富之人,可不知為何,嬰孩就是遲遲不出,好像有一隻鬼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拖耗著他的性命。

  “什麼叫難產?什麼叫盡力了!”桑丘一把拽住剛從內室出來的產醫,“沒用的東西!太醫呢?把太醫叫來!她若有事,我要你北宮所有人的命!”

  產醫兩手還沾著血,嚇得只好哆嗦道,“陛、陛下身體不適,太醫們都去往盤龍殿了。” 桑丘憤然甩開那名產醫,推開內室的門。室內安靜得駭人,牡丹刺繡的屏風隔斷了視線,只見兩旁立著束手無策的眾人,除此之外,沒有嬰兒的哭聲,也沒有公主的喘息。

  重花的畫屏嗅不到一絲芬芳,只有滿室的血腥味。桑丘繞過屏風,見到榻中氣若遊絲的妻子,如沉在湖底沉睡一般。他伸手觸上她的臉,汗漬冰涼,停頓,緊接著抱起了她。

  “備車,去盤龍殿。”

  馬車在甬道上奔馳,一刻不敢耽誤,桑丘緊擁著公主,心中一遍一遍都是,她不能死,他還沒告訴她,自己是誰。

  就在他們剛出內宮之際,拉車的馬突然一個嘶鳴,馬脖仰天,猛然收勢,下一秒車身就要一個踉蹌,卻適時如凍結般穩穩停在了路中。

  桑丘趕緊掀開簾幕查看,只見馬匹車夫皆被詭異地定住了身影,而前方不遠處,一白衣溢彩的女子緩緩走來,輕音穿風而過。

  “王爺攜王妃是要去哪兒?”

  “你是誰?”

  “妾身不過新帝的一名宮人。”

  “讓開,我沒工夫耽擱!”

  “王爺若是去找太醫,那就不必了,太醫救不了她,只有我可以。”

  桑丘低頭望了眼懷中人,又仔細打量起來人,這女子窄袖長裙,並不是太醫院的裝束,“你既不是醫女,我憑什麼相信你?”

  “不知王爺是否聽過,大殷有隻護國神狐?”

  “你是說,那隻與北宮君主締結世世代代契約的神獸?”桑丘眉頭一緊,又道,“聽過又如何,那不過是傳說。”

  女子忽地眸光一閃,霎時瞳中暈開異色的華彩。空氣驟然凝結成一股股肉眼可見的氣流,從女子身後輕旋而出,堵住了狹窄的甬道。一時間,流風宮牆摩擦聲猶如猛獸鳴嚎。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