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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她不知道這瞎話是什麼,也不知道這瞎話傳過來變成的故事,竟然這麼美——

  說到前東宮太子子元,在夜宴之上對永安公主生了愛慕之心,於是借著酒興背公主回宮。躊躇之下,又不舍離去,卻不敢驚擾美人,就在公主房門前醉了整宿。到次日清晨,公主打開房門,只見太子壓著門框正熟睡,背上分明被一隻銅獅門環壓出個血印子!公主一時花顏失色,太子窘迫,只好傾訴衷腸,誰知公主更加驚憂。酒醒之後,想到與公主的兄妹之名,悲傷難耐,為不連累公主,當下提起佩劍,生生剜去了背上的罪證。

  清冷的宮殿中,婁夙倚靠著美人榻,遙望宮牆外開得正好的紅杏,呲了一句,“好一個襄王有夢,神女無情的故事。”說完,又不禁笑了出聲。耳邊不知為何又響起那日大殿之上君王的話——

  “太子他說,因你而傷,他是願意的。”

  很美的故事,卻並不真實。卻仍叫她有一絲動容。

  至少這句話是真的。

  第十章 瘋子

  時光荏苒,又是兩年。

  這兩年間,大殷的皇帝逐漸年邁,遂由子息行使監國之責,邊境外的番邦遊民聞之蠢蠢欲動,卻又懾於北國大皇子南征北戰的聲名。一時間,時局像是引而不發的箭,安靜中有種駭人的氣息。

  邊境問題中,最叫北國苦惱的,便是北漠騎兵的時常挑釁。這些遊牧民族兇悍野蠻,沒有穩定的政權和統一的信仰,無法有效地盟約或是和談。

  為這問題子息也曾稟報過君王,可衰微的君王坐在殿中,勉強撐著腦袋,揮了揮手。“一切交由你吧。”

  子息知道,這一刻,他的時代來臨了。

  然而微妙的是,還不待子息穩穩地走上最高權力的舞台,北漠那邊就急急快馬來報—— “沙漠之狼”趁夜奇襲,一舉殲滅了七族二十八部落,他們的王蘸著二十八顆首領頭顱的血,學著教化之民,寫下了向大殷請願的婚書。

  聯姻,於國於民,再好不過。子息欣然接下了婚書,只是不曾料想到,打開這充滿殺戮之氣的紅紙,裡面赫然寫著的是——“求永安”。

  是求北漠永世長安,也是求北國永安公主。於一於二,大殷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重華宮的大門從內鎖上了已整整兩年,當子息派人從門外詢問公主的意願時,門內的宮女一層一層傳達著,好不容易等到細碎的腳步聲,卻只從門縫塞出片風乾的紅杏葉子。傳信的內侍接過樹葉,一時不知所措。

  葉子上沒有隻字片語。

  子息翻動著杏葉,嘴角一絲苦笑。“看來她是不肯再給我留下一言一字了。”隨後叫來內務局的官員,“開始準備吧。”

  一旁奉茶的棉鹿抓著腦袋,“殿下,奴才不明白……”

  子息高舉著泛著鏽色的紅杏樹葉,正午的陽光透過軒窗,把葉子乾枯的脈絡照得透亮,金質的光沙仿佛血液般在枯葉中流動。

  “杏,取‘行’之音。”

  此刻望著手中枯葉,子息有所動容。她寧可老死荒漠,魂不歸故里,這般決絕,可想北宮人事傷她有多深,自己負她有多深。

  “枯葉赴黃沙,何苦這般折磨自己……”

  十日後,皇城內張燈結彩,送嫁的隊伍從重華宮沿著甬道一路縱深,一直列到了城門口。適逢初雪,城中天地皆素白,襯得道上迎面走來的陪嫁宮女異常得顯眼。紅色的裙裾,黑色的雙髻,像一株株只生長於山中雪頂的樹……那是名為“鶴頂紅”的山茶。難掩的哀戚浮在她們的胭脂上,墜在銀色的釵環上,鈴鈴作響。她們是行走的無根之樹,從山林走向荒漠。此去一別,再回故土便是來生了。

  隨行的儀仗隊適時吹奏起莊嚴肅穆的禮樂,霎時間,鐘鳴鼓點聲響徹天際。

  巨大的鸞轎被十六個轎夫抬起,在宮女的簇擁下前行著。

  婁夙坐在重重紅紗的轎子裡,望著外面黑壓壓的人頭、紅得刺眼的衣裳,感覺自己像漂浮在黑色的海面上,又像綁在火樹銀花的枝頭。真是諷刺,這一生都在他人的擺弄中顛沛流離。

  她摩挲著鬢角垂下的紅鸞流蘇,輕笑到自己也曾被不甘人後的父親喚作“凰兒”。婁夙的“夙”,本就暗含著百鳥朝凰的美意。如今,卻連這樣的名字也被剝奪了。

  臨行前,子息除去了她在史書上的正名。人們只知道,和親的是位封號“永安”的公主,她懷著美好的含義,自願成為了和平的使者。人們將永遠懷念她。

  這似乎是子息的初衷。曾經忠烈也好,忍辱偷生也好,悔恨也好,求不得也好,抹去了她的過往,也許就能還她一個新的人生。

  鸞轎行至宮牆一隅,一縷清揚的琴聲穿過負雪的藤枝、厚重的禮樂,與轎中人不期而至。婁夙心有所感,命人停下轎子,隔著層層藤枝問道:“誰在彈奏?”

  聞聲,琴音戛然而止。等了片刻不見有人回應,婁夙心中一凜,一把扯住座下一名轎夫的衣襟:“快,背我進去看看。”

  眾人皆是大驚,卻沒人敢忤逆這位公主,只好等在積雪的甬道上。

  撥開宮牆上盤踞的枯藤,牆內是一方隱蔽的空間,裡面隨處擺放著各式盆栽,只是入了冬都枯萎了,顯出一種落寞的味道。正中的紫藤結得尤其好,枝條虬結出一片天然的帷幕,隱著下方一張安放妥當的藤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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