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我一進病房,只見一位五十多歲的婦女正在給病人用熱毛巾擦臉。

  “大姨,謝局長感覺怎麼樣?”我關切地問。

  “不好,頭疼、噁心、嘔吐,昨晚折騰了一宿,”婦人憂鬱地說。

  “這是瘤子壓迫的結果,這個瘤子太大了,做得越早越好,”我解釋說。

  “小伙子,您貴姓?前幾天沒見過您。”婦人和藹地問。

  “我是新來的,叫林慶堂,給穆主任做助手,”我靦腆地說。

  “林大夫真是一表人才,這麼年輕就給穆主任當助手,前途無量啊!”婦人一邊讚許一邊問,“小林啊,手術明天能做上嗎?”

  “沒問題,一會兒我讓護士來給謝局長剃頭、刮*。”為了消除婦人的顧慮,我用柔和的語氣說。

  這時,病房的門被推開了,一個如天籟般女孩的聲音像春風一樣飄了進來:“媽,我爸怎麼樣了?”

  我被進來的女孩震呆了,她甜美、純淨,像野百合花一樣幽雅清純,兩個大眼睛像早晨糙地上滾動的露珠。這雙美目雖然是笑盈盈的,但卻充滿了憂鬱。

  “林大夫,這是我女兒,叫謝丹陽,是空中小姐。丹陽啊,請好假了?”婦人自豪地說。

  “媽,請好了,爸病得這麼重,我不能再飛了,”謝丹陽焦慮地說。

  我一聽女孩的職業便有一種想入非非的感覺。空中小姐是永遠與時尚、cháo流並列的代名詞,這是很多漂亮女孩嚮往的職業。我沖女孩笑著點了點頭。謝丹陽也很職業地沖我笑了笑。我自作多情地感到這微笑是有好感的,因為她那漂亮的臉蛋上有一種特別溫柔親切的表情。

  “林大夫,我爸的情況怎麼樣?手術有危險嗎?”她很禮貌而迫切地問。

  “手術由穆主任親自做,你們儘管放心,他再做三百例就滿一萬例了。等手術通知書出來我再給你們細說,到時候家屬要在上面簽字的。”我用安慰的口氣說。

  這時,一位護士進來為病人輸液,她一進來就問:“你是林慶堂吧?早就聽說來了一位高材生,一直沒見過面,還是位帥哥呢,我叫趙雨秋。”說完伸手跟我握了握。

  趙雨秋長得像秋水芙蓉一樣好看,只是白大褂讓她顯出了幾分冷艷。兩個女孩一個艷若百合,一個美似芙蓉,著實讓我亂了一陣心緒。

  離開病房時,我聽見婦人向兩個女孩誇我年輕有為,“不知這小伙子有沒有對象?”我故意站住聽了幾句。

  趙雨秋卻說:“您不知道,這個林慶堂讀書時就很*,還害死了未婚妻,現在還背著黨內記過的處分呢!”

  我聽了以後氣壞了,真想進屋臭罵這個趙雨秋幾句。沒想到如此漂亮的女孩竟是個搬弄是非的人。

  這時,謝丹陽卻說:“我看這個林慶堂未必有那麼*,倒是有點老氣橫秋。”

  我聽了這話笑了笑,心想被別人議論慣了,誰愛說什麼就說什麼吧。我到神經外科著實引起了護士們的注意,特別是十幾個沒對象的護士,看我的眼神都不對勁,我一走過護士站,幾個護士就唧唧喳喳地議論我。

  查完病房又安排護士給謝局長剃頭,為明天早上的手術做準備,然後我去了穆主任辦公室。穆主任正在看著謝局長的核磁共振片子。

  “慶堂啊,去看過謝局長了?”我一進屋,穆主任就問。

  “看過了,他現在雙目視物模糊,頭疼陣發性加重,這麼巨大的動脈瘤我還是頭一次聽說過。穆主任,明天的手術我真為您捏把汗呀!”我擔心地說。

  穆主任點了一支煙慢慢地抽著說:“是啊,我也知道手術很危險,但是不做就更危險。這個巨大的動脈瘤在病人腦中就像一顆定時炸彈,一旦爆炸,病人隨時都會死亡。”

  “可是,一旦手術失敗了,就會有損您的聲譽,”我善意地說。

  穆主任笑了笑說:“慶堂啊,醫生的名譽再重,也重不過病人的生命啊!”

  我被穆主任的這句話深深地震撼了,這就是一位醫學專家的靈魂。我知道動脈瘤是很容易出血的,出一次血死亡百分之三十,出血兩次死亡百分之六十,出血三次就通通死亡了。

  “大戰當前,說點輕鬆的吧。慶堂,看見謝局長的女兒了嗎?”穆主任慈祥地說。

  “看見了,”我羞怯地笑了笑說。

  “怎麼樣?用不用我給你搭個橋?”穆主任半開玩笑地說。

  我連忙解釋說:“穆主任,我好不容易有了這份工作,還沒有一點成績,沒心思兒女情長。”

  “我看你小子是一次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穆主任略微嚴肅地說,“年輕人應當越挫越勇,總不能因為一點點生活挫折,連幸福都不追求了。”

  我靦腆地低下頭,沉默不語。小月的死和蔣葉真的離去對我刺激太大了,我幾乎失去了追求愛情的勇氣。我對眼下的這份工作很珍視,我下決心成為一名神經外科專家。

  我說:“穆主任,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去工作了。”穆主任點了點頭。

  我離開穆主任的辦公室,謝丹陽那甜美的笑容掠過我的眼前,這笑容是帶著一種誘惑掠過的,我一激靈,心底泛起酸澀的寒意,我為自己的雜念而羞愧,人生可能是由一個個偶然串聯成必然的,謝丹陽的美對我來說是個偶然,難道今後還有什麼必然嗎?我壓抑著自己不想女人,但內心還是渴望愛情的,儘管愛情有時可能是盛裝下一條發黃的*,但這更讓渴望愛情的人想入非非。每個男人都嚮往過上等人的生活、享下等情慾的,正如尼采所言:“自有人類以來,人就很少真正快樂過,這才是我們的原罪。”為什麼我們快樂不起來?因為傳統道德的門坎很高,跨不過去就只能摔倒,一旦摔倒很難爬起來的,這就是我們的道德生活。

  我一邊走一邊胡想,卻被一個人拍了一下肩膀,回頭一看是曲中謙。

  “想什麼呢?小林吶?”他似笑非笑地問。

  “你好,曲主任,沒想什麼。”我從骨子裡不喜歡這個人,只好應酬著說。

  “小林吶,你剛來,要積極靠近黨組織呀,我可是神經外科的黨支部書記,別忘了,你還背著黨內記過處分呢。”曲中謙像是抓住我什麼把柄地說,說完快步向電梯走去。

  我慢慢地看著他上了電梯,心裡不斷地發緊,我對這個人的感覺特別不好。總覺得這個人身上有三隻眼不斷地偷窺別人,心想對這個人還是小心點好。

  白天來了很多人看謝局長,有局裡的,也有市裡的,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幾個副局長分別到醫生辦公室找過我,問的都是一個問題,那就是手術後謝局長還能不能上班?他們問的口氣很懇切,但一看就是心懷鬼胎。我對這些人很反感,但又要保持熱情,當然,他們從我這兒得不到什麼結果,我想他們大概不敢輕易打擾穆主任吧,因為老人家的名氣太大,脾氣又耿直,問了也不會給他們好臉色的。

  晚上,謝丹陽來到醫生辦公室,是我讓護士通知謝局長家屬來簽字的。謝丹陽一臉憂鬱地坐在我的身旁,我仔細地給她講解著這次手術的危險性,講著講著她的眼淚已經落到手術通知書上。我停止講解同情地看著她的臉,那雙為父親憂鬱的大眼睛,具有一種讓人心碎的美麗。謝丹陽發現我在注視著她,馬上擦掉掛在兩腮的淚水。

  “對不起,林大夫,求你們一定救活我爸爸,我不能沒有爸爸,真不知道沒有了爸爸,我和媽媽怎麼過呀!?”

  我被謝丹陽的孝心感動了,真想不到現在還有這麼孝順父母的女孩兒,這似乎與空中小姐的時髦和新cháo聯繫不上。眼前的女孩眼中噙滿了淚水,可憐得恨不得傾盡全力擁她入懷,我奇怪自己怎麼會有這種感覺,我是一個對愛情已經死心的男人,怎麼會被一個剛認識的女孩的幾滴眼淚就打動了?我心裡一邊笑自己沒出息,一邊讓自己顯得儒雅倜儻而又彬彬有禮,或許是性的吸引吧,對男人來說,性有時比愛更重要。剛有這種想法,我的心猛地一緊,心想,真是個乘人之危的混蛋。

  “謝小姐,還是簽字吧,做手術還有一線希望,不做手術卻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我定了定神說。

  終於謝丹陽溫柔而堅定地拿過筆問:“林大夫,在哪兒簽?”

  我指了指說:“簽在這兒。”

  謝丹陽果斷地簽了字,然後帶著憂鬱轉身走出門去,給我心底留下微微的酸楚。

  謝丹陽剛剛出門,我就聽到走廊里傳出了聲嘶力竭的哭嚎聲:“老伴兒呀,你怎麼就這麼走了,丟下我們孤兒寡母可怎麼辦吶!”

  我趕緊跑出去,原來是前兩天曲中謙主刀的一個病人突然死亡,謝丹陽正好走到那間病房前,看到這種情景她嚇得轉身就往醫生辦公室跑,正好迎面撞上我,她一頭扎在我的懷裡。

  “林大哥,我爸爸會不會也這樣?”她哭著說。

  我抱著她瑟瑟發抖的身體,憐愛之情油然而生。

  趙雨秋等幾個護士和醫院太平間的老陳頭兒漠然地推著平車從我們身邊過去,死者家屬悲痛欲絕!幽暗的走廊里,死者平躺在白布之下。平車在電梯前等了一會兒,然後眾人推著平車上了電梯,走廊里一下子靜了下來,仿佛這些悲痛欲絕的人一下子去了地獄。

  謝丹陽還在我的懷裡瑟瑟發抖,我輕輕地推開她,她忽然意識到是躲在我的懷裡,有些發窘地不知所措。

  “沒事了,丹陽,回病房吧,”我憐愛地說。

  她凝視了我一會兒,羞澀地轉身走了。我忽然發現,剛才我是喊了“丹陽”的。愛情有時有一夜之間無影無蹤的惡習,但有時侯也是突如其來的。我不知道這種突如其來意味著什麼,我也不知道此時的謝丹陽是什麼樣的心情,但是有一點我是肯定的,可以稱其為愛情的東西就是從兩顆心的碰撞的那一刻才獲得升華的。此時此刻面對謝丹陽百合花一樣的背影,我想不起任何甜言蜜語,卻想起了海子的一句抒情詩:“姐姐,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只想你。”不過,我心中默念的不是姐姐而是妹妹。

  第三章

  謝局長的手術是從上午八點鐘開始的,以往做手術,打開硬膜和最後處理fèng和頭皮都由助手做,這次手術穆懷忠教授決定從頭到尾都由自己做,因為這個動脈瘤太大了。我和羅元文做助手,手術護士有護士長陳小柔和護士趙雨秋。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