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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竟是這樣。怪不得,在宮宴之上,那位明明素未謀面的征西將軍會出言我為爭辯;怪不得,在大儺那天,他一番坦蕩蕩的辯解之後,最後一句是將罪責攬在自己身上。

  因為我是他未婚卻不可能再成婚的妻子。

  我微頜首,抹去面上所有的悲意,抿嘴淺淺笑道:“將軍,您要成婚了。”

  他輕笑不語,我沉緩道:“一些事,我做不了主,將軍做不了主,只能由著別人做主,已經過去的,也只好隨它去。”

  他笑而搖頭,輕鬆的口吻難掩眼底的一抹戾色:“言安,曰安。你可以隨遇而安,可奪妻之仇於我,卻不可能輕易忘了。”

  我心中一震,俄而微笑道:“將軍錯了,陛下與您,並沒有奪妻之仇。”我注目於他,話語堅定,“是你我無緣。宮中為將士fèng制棉服的宮女那樣多,我卻偏偏不肯用真名,這才是開端。命數天定而已,誰也怨不得誰。”我的視線移向旁邊小間緊闔的門,續言道,“朵頎公主是個好姑娘,將軍既然要娶她,好好待她就是了,旁人皆不值得將軍多想,更不需將軍去尋什麼無端的仇。”我輕輕執起那塊玉佩,粲然笑道,“這塊佩,還多謝將軍歸還。這是稀世罕見的好玉,丟了怪可惜的。”

  他沉默地看著我,好像是要看清楚我心中的想法一樣。少頃,全然不相信地問了一句:“你是這樣想?”

  “是。”我頜首,“若不然,將軍還要如何呢?是讓陛下把我賜給將軍,還是……將軍您要弒君奪位?將軍也知您與我並無情分可言,奪妻之仇?晏然不是個物件,我想嫁給誰,是我自己做的主,不由誰去奪。”我凝睇著他,一字字說完這些話,理所當然的口吻。

  他半晌無話,我逕自站起身,斂起輕搭臂上的帔帛,淡泊道:“若沒有別的事,本宮要回去了。”說著再向他淺一福身,“再次恭賀將軍成婚。”

  我信步離開,不願多做半刻的停留,卻被身後一聲低沉的“晏然”喚住,不得不再次停下腳步,生硬道:“本宮自以為已同將軍講清楚了,將軍您與本宮不同,本宮已沒有家了,也無可懼,將軍您總要為家人想一想。”我略一停頓,視線穿過輝晟殿大門,直望向遠處的延綿宮宇,一聲輕笑,“也正因如此,將軍覺得能有何事逼本宮隨了陛下呢?本宮在世上無牽無掛,若當真不願,一死了之。懇請將軍不要再尋什麼虛無的仇了,一切皆是本宮自願,將軍如覺得受了恥辱,就想個辦法取本宮性命,本宮奉陪。”

  身後一聲沉氣之音,他雙手相疊肅然向我施了一揖,語氣平淡如一池靜水,尋不得半分波瀾:“臣霍寧,恭送娘娘。”

  命不由己,無可強求。我與他都明白。

  不管他在意的是被奪妻的恥辱還是對我尚有一份別樣的感情在,從此以後他還是要安心做他的驃騎將軍,而我仍是大燕後宮的寧容華。

  如此而已。

  一年前,我也曾對此那樣的不甘,迫切地想知道那安夷將軍是個怎樣的人。今日的我,在聽完這許多種種之後,仍是平靜地走出輝晟殿,平靜地上了步輦,平靜地回到簌淵宮。

  在我的心裡,對此早已掀不起那樣凜冽的恨意。

  所以,我最後道的那句恭喜,真心實意。我與他本就只有那一紙書信的交集,再無其他,往後的日子,還要各自去過。

  我坐在步輦上,回思著方才輝晟殿中的種種,不禁佩服起朵頎。那是怎樣的一顆心,可以容得夫君在婚前向從前失之交臂的未婚妻道明一切。

  可轉念一想,大約也只有這樣做吧,讓他告訴我一切,交還那玉佩,斷去一切念想,然後再與她成婚。

  霍寧一定會待她很好,他這樣的人,不會讓妻子受委屈。

  這一年的清明、上巳在同一日,朵頎要在這天行笄禮;我在宮裡,也有我要做的事情。

  珠蘭一早送了青團來,說是馮雲安做的。這些日子我時常抽空去看她,也送些衣食去。她漸漸的心情也好了,連帶著珠蘭也開心。

  揭開食盒,裡面的碟子中盛著一枚枚綠色圓團,顆顆晶瑩,被那白瓷襯著很是誘人。我自己嘗了一個,軟糯可口,裡面的豆沙餡調的也合適,帶著艾葉的清香沁人心脾。我向珠蘭笑道:“好手藝,替本宮多謝你家娘子。”

  珠蘭笑盈盈地福身告退,我將蓋子闔好,揚聲吩咐雲溪道:“收好了,晚上等陛下來時再拿出來。”

  傍晚時,林晉進來稟道:“娘娘,陛下回宮了,已在成舒殿歇下,今晚大概不會召幸嬪妃了。”

  我沉下一口氣,放下手中正繡著的那塊鵝黃錦帕,徐徐道:“知道了。今兒個沒什麼胃口,不必傳膳了,去拿馮氏送的那青團來。”

  片刻工夫,雲溪取了那食盒來,擱在案上打開蓋子,將瓷盤拿出呈在桌上。我執著剛一碰那青團,便聽她輕喚了一聲:“娘娘……”

  淡睨她一眼,只作不理,架起青團送入口中。

  軟糯的口感,清甜甘香中夾雜艾糙的微苦。味道是很好的味道,但糯米所制的東西到底難免膩口,吃了半枚就放下了筷子,懨懨地蹙了眉頭:“撤了吧,吃不下了。”

  雲溪復將青團撤了去,我倒了杯茶凝神飲著,心底思量著即將發生的事情,快意與懼意參半。

  附中逐漸起了一陣陣絞痛,從最初的時有時無逐漸加劇擴散,越痛越明顯。我微蹙眉頭,飲下一大口茶,溫熱的茶水未能減緩半分疼痛。

  “婉然!”我緊捂小腹忍痛喊了一聲,婉然入內一看霎顯驚色:“姐姐!姐姐怎麼了?”

  她扶住我,一疊聲地疾呼:“林晉!林晉快出傳太醫!娘娘出事了!”

  正文 057.斬糙

  大概在太醫到來之前,我就已受不住腹中的疼痛昏迷過去。意識迷濛地醒來,一點點的轉回清醒。我沒有睜眼,想先側耳聽一下殿中現在都有何人。

  沒有聲響,一隻手撫在我額上,好像是袖口蹭在了我的鼻間,帶著龍涎香與琥珀的暖香。

  “陛下今日祭祖,本就勞累了。太醫既說寧容華沒事,陛下請先回去歇息吧。”皇后的聲音賢惠溫柔,溫和地勸他先回去安歇。

  坐在我身邊的人沒有走的意思,反道:“梓童先回去吧,這邊的事,朕自會處理。”

  我幽幽睜開眼,被光亮刺得一恍,抬手擋了一擋,微眯著眼看不真切眼前的人:“陛下?”

  向遠瞅了瞅,又道:“皇后娘娘……”我神色中滿是迷茫,全然不知出了什麼事、他們為何會此時在明玉殿,疑惑地四下張望。

  宏晅深有憐惜卻故作輕鬆地笑道:“你吃壞了東西,晚上吃什麼了?”

  我想了一想,回道:“今日胃口不好,沒怎麼吃東西,就吃了些穆華娘子送來的青團,還不足半個。”

  “穆華娘子?”皇后聞言一凜,“容華說的可是欣瑩閣的馮氏?”

  我點點頭:“是。臣妾知她被禁足已久了,可臣妾想著自己到底是一宮主位,總要照顧著些,便時有走動。”語畢一沉,陡然回神,錯愕地望向宏晅,“陛下覺得她會害臣妾?”

  宏晅未答,叫來婉然,問她:“那青團還有嗎?”

  婉然福身道:“有,都在小廚房收著。”

  “讓太醫去驗!”宏晅輕蹙著眉,婉然連忙應了聲“諾”,領著太醫往小廚房去了。

  殿中無聲,我們都靜等著他們來回稟結果。

  太醫回來得很快,向宏晅一揖,道:“陛下,確是那青團中有斷腸糙①。”

  斷腸糙?!我一陣心驚,竟是這樣狠的毒藥!心有餘悸地望向宏晅,他輕握了握我的手道:“去帶馮穆華來。”

  馮雲安大概是在睡夢中被人叫醒帶來的,頭髮散亂著,衣衫也穿得並不算齊整。她已有一年沒面過聖、沒離開過欣瑩閣了,難得離開,又是這樣的事。入殿時,面上難掩懼意,斂身下拜強作鎮定:“陛下聖安,皇后娘娘萬安,容華娘娘萬安。”

  我冷睇著她,宏晅淡然道:“自己說吧,怎麼回事。”

  “陛下,臣妾……臣妾沒害容華娘娘。”她低低伏著,神色慌亂地解釋著,“臣妾被禁足一年多了,只有容華娘娘來看過臣妾,臣妾怎麼會去害她……那青團是臣妾做的,但是……”她幾欲哭出來,重重一叩首道,“求陛下明鑑。”

  宏晅不語,皇后冷聲地開了口:“當初的事,也是大罪一條。本宮心存疑惑才沒有賜你一死,你竟還不知悔改。”

  “不是的娘娘……”馮雲安不敢抬眼連連搖頭,“當初的事臣妾是冤枉的……宮闈禁地,臣妾豈敢行那魘勝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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