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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是為了這個被禁足。這樣說來,就算罪名並未坐實,皇后不殺她也實在是開恩了。

  我尚未從中毒後的虛弱中緩過來,淡瞧著她,寒意森森道:“本宮只吃了你送來的青團,若不是你害我,還能是誰?”我說著扭過頭去,看著床欄上的雕鏤一聲冷笑,“也真麻煩你被禁著足還要去搞那斷腸糙。”

  “容華娘娘……臣妾……”這是讓她百口莫辯的事,如不是她害我,總不能是誰有意去陷害她。失寵已久,她根本沒有讓別人大費周章去陷害的價值。

  帝後沒有命免禮,她只能一直跪著,珠蘭隨在她身側也一直跪著,稚氣未脫的臉上充滿驚恐,嘴唇翕動著想要替她解釋。我又睨了她一眼,方道:“本宮也不想冤枉了你。珠蘭,你送青團來時,可有旁人動過麼?”

  珠蘭見突然問到自己,怔了一怔,頹然搖頭:“沒有。但……娘子不會害您……”她說著面上突然一變,“絕不會是娘子!奴婢肯定!”

  聽她如此說,皇后斥道:“關乎寧容華性命的事,豈是你擔保得了的!”

  珠蘭一叩首,道:“容華娘娘,不是奴婢為娘子辯駁,可早上奴婢來送青團時,您已用了一個。若是娘子下的毒,您吃完那個青團時就已經毒發了,奴婢可沒有再將青團拎回去下毒啊……”

  她顯是緊張,一字字都打著顫,卻還是竭力地說完了。宏晅神色一緩,看向我:“是這樣嗎?”

  我恍然點頭:“是。臣妾白日裡就吃過那青團,沒有半分不適。”

  我思慮片刻,叫來雲溪,問她將青團交給誰收了。

  雲溪回說:“今日是阿茗在小廚房當值,交給她看管的。”

  我心中一動:“傳她來。”

  阿茗一進殿便是與紀穆華適才不同的神情,同樣是驚慌恐懼,她卻多了心虛。宏晅在瞧見她神色的那一瞬就顯出了瞭然,揮了揮手,吩咐道:“交宮正司審。”

  阿茗的面色登時煞白如紙,癱在門檻前被宦官拖走。宮正司自有辦法讓她說出該說的話,甚至不會給她自盡的機會。有怡然在,她不會允許這件事不了了之。

  這一切,比我想像的還要順。

  我服下解毒的湯藥,在宏晅懷中睡去。中毒帶來的虛弱使我睡得很沉很久,醒時他已不在,婉然稟說:“皇后娘娘吩咐了,讓姐姐好好休息,今兒個不必去晨省了,我就沒有叫姐姐起床。”

  我點點頭,坐起身淡淡問她:“宮正司有結果沒有?”

  “還沒有,不過聽說今天早上,怡然姐姐親自去了。”

  有宮正坐鎮,底下的人更加不敢懈怠,這件事離了結,大概也不遠了。我眺了眼窗外,微微一笑:“今日陽光真好,去請三位娘子來坐坐。”

  她們都聽說了我中毒的事,入殿時神色各異,我不理會她們的驚意,悠然地同她們閒談,她們也只好微笑以對。我的視線多半時候都停留在睦才人身上,她今日穿了一襲淡紫色齊胸襦裙,面上綴著殷紅的眉心花鈿,持著一方帕子輕掩著嘴道:“臣妾聽說昨晚的事,真是後怕得緊。臣妾等對那馮穆華都是避之不及,唯有娘娘宅心仁厚對她照顧有加,她竟對娘娘下此毒手……”

  我微微仰首笑意清然:“睦姐姐道聽途說了,那事並非馮穆華所為,是有人在她將青團送到後動了手腳。索性本宮早上吃了一個,才不至於冤枉了她。”我凝睇著她,蘊起一縷笑意若有似無,“著手下毒的阿茗昨夜就交予宮正司審了,姐姐覺得如何呢?”

  來不及欣賞她面上倏爾騰起的恐慌,遙遙瞧見幾名宦官從簌淵宮門口直奔明玉殿來,不覺笑意更深,望著那邊道:“姐姐你瞧,這是有定論了吧?”

  是鄭褚帶著幾名宦官親自來了,入殿一揖,向我道:“容華娘娘萬安,臣來知會娘娘一聲,昨夜的事,查清了。”

  我端端坐著,睨了睦才人一眼,莞爾道:“哦?大人不妨細說說。”

  “宮女阿茗已被陛下下旨杖斃,至於主使……”他抬了抬眼,從身後的小黃門手中取過那捲明黃色的捲軸,我們一見,皆忙不迭地離席下拜,“上諭,睦才人張氏,毒害宮中主位、誣陷宮嬪,罪無可恕,著即賜死。欽此。”

  他略顯尖細的語調,抑揚頓挫地讀完旨意,張安驊的身子猛地挺直,雙眸無神的四下張望著,好像失了魂。

  我站起身,面不改色地朝鄭褚一福:“有勞大人跑這一趟。”

  他拱了拱手:“娘娘好生調養。這張氏,臣先帶走了,以免髒了娘娘的簌淵宮。”

  “多謝大人。”我盈盈一笑,又道,“毒害宮中主位這罪名不假,卻不知聖旨中那句‘誣陷宮嬪’從何而來?”

  鄭褚笑揖道:“那阿茗重刑之下招出前年陷害馮穆華設巫蠱一事,陛下已下旨解了禁,位晉瓊章以示安撫。”

  良美人面露喜色:“喲,這樣的好事,一會兒要向馮姐姐道喜去。”

  鄭褚再一揖:“臣先行告退。”

  這是我第幾次聽到嬪妃如此悽厲絕望的呼喊了?那個淡紫色的身影掙扎著被宦官拖走,不時地喊著“陛下恕罪”“容華娘娘恕罪”。宏晅遠在成舒殿,他是聽不到的;我聽得真真切切,卻不會為她做什麼。

  她罪有應得,哪怕是我設了計,她是確確實實想殺我的。

  其心可誅。

  昨天,我明明知道宏晅不會來簌淵宮,因為每年都是如此,清明祭典之後,他都是回成舒殿獨自歇下,不會召幸嬪妃。

  可我告訴雲溪“收好了,晚上等陛下來時再拿出來”。

  我知道阿茗是張安驊安插|進明玉殿的,因此有意向她透露過,我要與馮瓊章聯手除掉張安驊。

  張安驊不會坐以待斃,如果沒有我做靠山的馮瓊章無法東山再起,她就會先除掉我。

  所以她讓阿茗在青團中下了毒,不是為了直接殺我,是為了讓宏晅中毒。戕害龍體,我只能是一死。

  她也不會讓這件事的收尾是處死馮瓊章那樣簡單的。珠蘭印證了我的想法。如果是宏晅中毒,她同樣會說出昨夜那番話——或者,自會有別人來說那番話。我在白日裡吃過那青團,相安無事,馮瓊章沒有下毒。

  那麼,毒就是我下的了,是我要弒君。

  張安驊的這一切布置,大概是從仍在被禁足的馮瓊章著珠蘭去尋艾糙、豆沙、糯米等物時就已經在準備了。我有了防備,卻不說,我等著她的計劃慢慢進行。

  然後,代替宏晅吃下那一口為他而備的青團,就是反敗為勝的計策。

  她只是要我背上弒君的罪名,不是要宏晅真正死去,毒量的控制,必定精準。

  我根本不用擔心會死。

  之後,只要一步步推進,讓珠蘭洗脫馮瓊章的嫌疑,再審阿茗,張安驊逃不過的。

  我仔細思考過,沒有任何漏洞,如果珠蘭一時失措不說那話,婉然就會“提醒”我。

  總之這一切,都是為了要張安驊的命,讓她一步一步地設下圈套自己要自己的命。

  簌淵宮的局勢在一夜之間翻覆。原本尚算得寵的睦才人被下旨賜死,禁足一年有餘、幾乎被人遺忘的馮雲安卻忽然位晉一例。

  她搬去了浣怡軒居住,那是前不久剛修繕過的一處宮室,一切都是嶄新的,比欣瑩閣要強得多了。

  我去向她道喜時,她正在院子裡悠閒地扎著一隻風箏,一根根竹條與棉線在她手中飛轉著成型,很就快成了一個框架。我看著她扎完,才笑道:“馮姐姐好巧的手。我宮裡的雲溪是最善扎風箏的,也比不過姐姐。”

  馮雲安站起身,珠蘭和她一同行了禮,口道:“容華娘娘萬福。”

  她氣色好了許多,白底杏黃衣緣的對襟上襦配著淺黃、淺綠交錯的齊腰間色裙,整個人看起來神清氣慡,讓我不由得想起兩年前選家人子時的她。

  我與她一起在石桌旁落了座,珠蘭又喜滋滋地一福身,道:“奴婢沏茶去。”

  珠蘭瞧著也和從前大不同了,一張小臉上總帶著笑,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我拍一拍馮雲安的手,緩緩對她說:“姐姐劫後逢生,日後定是大富大貴的。經了這次,姐姐也該知道誰是對姐姐忠心的,切莫對那真心相待的人發無名火了。”

  “珠蘭她……”馮雲安一哂笑,“之前是臣妾心中煩亂又沒處發火,確是委屈了她不少。如今既然得以脫困,再不會虧待她了。那天還多謝娘娘護她,若不然,臣妾是更加對不起她了。”

  正說著,珠蘭和另一名宮娥一道端了茶來,分別奉於我與馮雲安,淺施了一禮又各自退下。我碰了碰那茶盞,覺得猶是偏熱,也不多計較這些,只莞爾向她道:“姐姐的仇也算報了,這讓本宮不痛快的人也沒了。往後在簌淵宮,要互相扶持的地方還多,還望姐姐能與我同心,莫讓旁人看了笑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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