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那裡已不是後宮了,宮中女眷平日裡不得擅離後宮,除去宮宴時也不會去那裡,我聞言疑惑問道:“為什麼?”

  “因為……”宏晅的神色變得哭笑不得,“因為她現在半步也不肯離開驃騎將軍,要見你也定要和她的未婚夫一起,和朕爭了好一陣子。”

  我扯了扯嘴角,道:“可這不合規矩,畢竟……關於臣妾的風言風語,已不少了。”

  他面上陡然冷肅幾分,隱現凜意,對我的話卻愈發和緩:“你去見你的就是,誰若再敢非議些什麼,直接稟來成舒殿。”

  我喃喃應了一聲,仍是躊躇著滿是擔憂。他攬過我的腰,在我額上一吻,溫言道:“你想做的事情就儘管去做,只要無傷大雅,也不用去理會那些繁縟禮數。他們二人是未婚的夫妻,一道見一面罷了,沒什麼不妥。”

  我倚在他寬闊的胸膛上點一點頭:“臣妾也知道,不管怎麼說總還隔著一道帘子,不該傳出什麼話來。可六宮的傳言,素來是比刀子還要尖,說不準哪一句就能要人性命。”

  他含歉而笑,手輕撫著我順在背後的秀髮,無奈道:“一不留神就委屈了你。不過朕已經吩咐下去了,日後長樂宮要傳你去,須先稟成舒殿。”

  我猶靠在他懷中,微微抬起頭,憂心道:“陛下如此,皇太后豈不更恨臣妾?”

  他低頭瞧著我,短短一嘆:“也沒別的辦法,她已經容不下你了,再做表面的功夫沒用,明著護你才更安全。”我是明白這個道理的,可因涉及與皇太后間的關係,必要讓他親口說出來。

  翌日午後,我認認真真地按品大妝,去輝晟殿見朵頎公主和驃騎將軍。雖則先前早已認識,但今非昔比,如今他已是位比三公的將軍,冠軍侯亦是“勇冠三軍”之意。

  我不知道朵頎公主為什麼會想要見我,也許我自覺與她並不相熟,而她在大燕別無親朋,與我就算個熟人?

  進了輝晟殿側殿,入席端坐,雲溪與詩染為我放下面前的那道紗簾,紗簾外的一切瞬間變得迷迷濛蒙。林晉詢問了我的意思後去請二人入殿,朵頎人未到聲先至,仍是如銀鈴般輕快的笑語:“只是想見娘娘一面罷了,也這樣麻煩,你們大燕的規矩太多。”

  我在簾後聽之一笑,便見她進了殿,左右巡視一圈,道:“怎麼這麼多人?旁人都退下行不行,我有些話只想跟寧容華說。”

  “這……”林晉一聽愣了神,不敢做這個主,目光投向簾後,我一頜首,“都退下吧,沒事的。”

  宏晅會讓我來見,不過是為了讓朵頎公主滿意,我自然也要循這個意思。何況他也有言在先,想來不會有人敢傳什麼風言風語。

  殿中的宮女宦官齊齊地一施禮,皆躬身退出殿外。朵頎轉身關上了門,走向我時步履間仍都是輕快,她問我說:“容華娘娘,現在可安全了?”

  我不解地一頜首:“宮中戒備森嚴,本就是安全的。”

  她解釋到:“我是說,我們譴退了旁人,可會有人找你的麻煩麼?”

  我笑答:“陛下已有言在先我才敢如此,不會。”

  她抬手一拍驃騎將軍的肩膀:“那就好,你們說吧。”言罷自己轉身去了側殿旁宮女備茶用的小間,闔上門,空蕩蕩的輝晟殿側殿裡就只剩了我與驃騎將軍。

  我心中疑雲漸起,不知他二人什麼意思,抬頭望向簾外那張瞧不清的面容:“將軍有事?”

  “我要成婚了。”他稱呼隨意地說出這麼一句,我雖不知後文是什麼,但見沒有旁人在,也就不再去拘那些禮數,吟吟一笑道:“我知道,賀禮都已送了,將軍不需再提醒了。”

  他說:“今日來,是物歸原主。”口氣輕得好像怕打破什麼東西。

  正文 056.往事

  我更加疑惑,我與他不過見過幾次,從未送過什麼東西,又總不能是指那冬釀酒。

  他從懷中取出一物,我隔著帘子看不清是什麼,未及發問,卻見他上前一步伸手揭開了帘子。心底一驚迅速別過頭去,生硬道:“將軍,縱無旁人在,但這裡到底還是皇宮。將軍自重。”

  他笑聲不屑:“我得到這東西的時候你已在宮裡了,可在乎了這麼多規矩?”

  我仍是沒有回頭,氣氛冷凝一瞬,直至一塊玉佩落在我眼前。

  那是一塊水頭很好的白玉,白得無瑕可尋,精雕細琢成了平安蓮花,上面繫著一根紅繩,被他的手指拎著落在我面前,毫無躲避地讓我看清每一處雕紋。我只覺胸中一悶,繼而周身漾起一陣道不清的悚意與寒涼。

  我怔怔地望著那塊玉佩,移不開眼睛,聽到他清然一笑:“呵,看這個反應,還真是你的?”

  確實是我的,我卻沒想到它還會再出現。當它離開我時,它寄託著我的一個夢;再出現,卻不過是再次提醒我,那個夢,碎了。

  我把這塊平安蓮花送出已時隔兩年有餘,那時大燕與靳傾的戰事正緊,到了冬日,宮中下旨命宮女為邊關將士fèng制棉服。這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每每有戰事時幾乎都會這麼做。於是就有宮女將珠釵首飾fèng在棉服中,再附信一封,一併送往邊關,如若得此衣的將士發現衣中之物,待得班師回朝,就可交予宮中,尋得此女,賜婚成家。這樣的“習俗”不知是何時成的形,但所謂“約定俗成”,日子久了,上至帝王下至平民百姓,對這樣的佳話喜聞樂見①。

  那年對我來說是個多麼巧的契機,彼時我將近及笄之歲,宏晅第一次對我說,要找個合適的時候下旨為我脫籍,再給我找個好人家嫁了。就此我有了八年中最美的一個夢。

  我想著,我會帶著宮裡賜下的嫁妝,穿著孔雀藍的嫁衣②,隨著迎親的隊伍進入夫家,在錦都的街頭占盡一時的風光。

  而我的夫君,他該是騎著高頭大馬,有著颯慡的英姿,僅那個身影便能讓我相信,他能護我一輩子。

  又正好碰上了fèng制棉服的事,我想,征戰四方保家衛國的英雄,就該是那樣的人吧……

  那時我想得多麼好。

  後來,平安蓮花沒有結果,但宏晅告訴我說,為我尋了個夫家,是剛征戰歸來的安夷將軍。雖沒有了那樣的結緣,但他竟是位將軍,比我想得還要好些。

  可這樣一樁婚事,終是以那一晚告終。在我日漸習慣身為宮嬪的日子後,這平安蓮花卻又出現了。

  我平復心神,抬眼對上他的目光:“是我的,又如何?”

  “我說了,是來物歸原主。”他拎了一拎那繩子,我會意地伸出手,他將玉佩擱在了我手心裡,一笑,“想知道始末麼?”

  我手指輕撫著蓮花上的花紋,感受著玉佩的溫潤,顫抖著默然道:“願聞其詳。”

  “我看見這玉佩,又看了裡面的信,覺得這一場征戰真是值得,回了錦都加官進爵必免不了,還能得一位賢妻。”他一邊在我面前隨意地盤腿坐下,一邊笑意微苦地說,“後來,我趁著回錦都稟軍情,把那封信呈進宮裡,本想也不過是六尚局去尋人。誰知不過一日之後,陛下特地為此召見,告訴我說他認得這姑娘,讓我好好打一場勝仗回來,如是這姑娘答應,他就賜婚。”

  他定定地看著我,笑說:“陛下還真是顧念你的意思。”

  送出那封信時,我就多存了個心眼,所用的並非真名。我想著,如若得此信的人不值得我嫁,信呈回宮中,即便六尚局核對筆跡認為是我,我也可以死咬著不承認,又有宏晅袒護,他不會逼我嫁。宏晅見到那封信時大概也猜到了我這個心思,故而沒有直接應下來,也沒有讓我見他。

  “大軍凱旋,我位晉征西將軍,陛下卻告訴我那姑娘到了許嫁的年紀,家裡給定了親事,已要嫁了。既是如此,我也只好作罷,何況我與那姑娘素未謀面,也算不得有什麼遺憾。”他邊是回憶著邊是描述著,又是一笑,“後來我無意中聽人說起,從前的御前尚儀晏氏臨要嫁人了被陛下召幸,再細一打聽原來就是要嫁我……”他搖了搖頭,“就算是那時我也沒覺得如何。”

  我直聽得目瞪口呆,滯了半晌才開了口,顫抖不已:“您就是……安夷將軍?”

  “是。”他一點頭,睇著我,“你卻不是言安。”

  言安,曰安,晏。那就是我在那封信上所署的名字。

  他不顧我的反應,自顧自地繼續說著:“賀皇次子誕辰的那次宮宴,是我第一次見你,就讓我覺得自己沒用透了。”

  我啞聲苦笑:“為何?”

  “我居然能夠保家衛國卻護不了未婚妻。”他眉頭微挑,深有自嘲之意,“我在殿中,接受著眾人賀我凱旋的話語,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九階之上本來該為我髮妻的人成了別人的妾室。看著她與其他嬪妃周旋、因為身世受盡排擠,卻不能以夫君的身份為她說一句話。”他抬起頭,面有悲戚的狠意,“我甚至不敢讓她現在的夫君知道我知道她是誰。”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