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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商雖然不算外人,但也不算熟人,當年山賊兇狠,齊老爺跟顧氏兩人從京城訪友回來,一路救了兩個孩子,一個是後來跟年幼的齊溫良成為閨中密友的李石榴,父母被殺,她被拋到糙叢中躲過一劫,由於是個女孩,加上說得出自己的出身,顧氏便把李石榴跟自己女兒放一起照顧了,數月後,李家尋來,將李石榴接回家,兩女娃的情誼即是從這裡開始。

  另一個撿到的孩子就是程商了,年紀大概八九歲,只穿著簡單的衣褲,又瘦又髒,頭上還有一大片幹掉的血漬,不知道在那山里多久了,問他叫什麼名字,出身哪裡,都說不出來。

  顧氏心慈,命人給這孩子洗了澡,跟著大隊人馬回到馨州,養在大廚房,一個姓程的廚娘見他瘦弱可憐,好吃好喝的都會多留一份給他,又把自己過世丈夫的衣服裁小了給他穿,有吃有睡,精神自然恢復良好,過幾個月顧氏再看到,居然不認得這神色清朗的孩子是誰,倒是那孩子過來規規矩矩地道了謝,顧氏這才想起來還有這事。

  程大娘說,這孩子除了開頭一個月有些畏縮之外,後來倒是慢慢好了,見人會招呼,能說笑,廚房忙起來也能搭把手,倒是可以留的,丈夫前年過世,自己只有寶妹跟喜妹兩個女兒,若是顧氏不介意,她想收這孩子為義親,自己百年之後好歹有人上香,也給女兒留個娘家人。

  顧氏覺得這樣也算好事,同意了。

  之後,尋得好日子,程大娘帶著孩子前往府衙做義親登記,衙官問她孩子叫什麼,程大娘一時答不出來,那官員不想等,見她主人家從商,便寫了“程商”。

  程商從此跟著程大娘還有寶妹喜妹一起在廚房打下手,洗菜,洗碗,顧火種,什麼都做。

  又過了兩三年,程大娘去求了顧氏,聽說城西要新開茶莊,預備多請兩個新夥計,想讓程商去店裡幫忙,原因很簡單:女兒出嫁就是別人家的了,自己以後還得靠這兒子,能讓他去店裡做事,總比在廚房洗碗出息。

  由於在鎢州的競爭對手趙家茶莊先前發生了一些事情,齊老爺下令,在茶莊工作,不管奴僕夥計,以後只用家生或者賣身的奴僕,身契在手裡才不怕作怪。

  程大娘是家生,但程商是義親,因此只能算是聘僱,想去店裡做事就得賣給齊家,程大娘同意,叫來程商,他也同意,顧氏讓大管家給簽了賣身契,給了十兩銀子,兩人畫押,從此程商成為齊家的賣身下人。

  等城西茶莊一切妥當,程商收拾收拾,便去城西店裡住了。

  齊溫良在這之前,只知道父母從京城那趟歸來,除了李石榴還救了另一個人,後來那人如何,她都不知道。

  到嫡長兄齊躍進成親,齊老爺把城西茶莊交由他全權打理之後,她才第一次聽到程商的名字,也才知道這人即是那趟在山中撿到的孩子。

  由於城西茶莊的蔣掌柜自恃經驗,不怎麼把齊躍進這年輕少爺放在眼中,大少爺想看帳本他就推託,大少爺想看看茶庫也是推託,齊躍進又怎麼是肯吃虧的性子,當著眾人之面怒斥了一番,蔣掌柜隔日便裝病說身體不好,得在家養養,他提拔上來的二掌柜跟幾個識茶小子自然也跟著身體不好。

  蔣掌柜自是想,你不過會投胎而已,只怕連茶分五色都不清楚,掌柜又不是小子,隨意誰都可以勝任,何況現在連識茶小子都沒了,到時還不是得回來求我。

  卻是沒想到,齊家一直沒人來求他,他忍不住派人打聽,才知道城西茶莊這幾日賣“不挑茶”,簡單來說,就是不給客人挑茶了,客人給多少錢,下人便從標示好的茶桶取出與之對應的茶種,由於不給挑,因此會多給上兩撮,但偶而會有“金運”,給雨前龍井的錢,卻拿到明前龍井,此種另類樂趣,倒是讓生意比平常好上一些。

  如此,沒有識茶小子也能做生意。

  另外,齊躍進又命每間店派上一人過來暫住城西,因此“不挑茶”只賣了五天,城西茶莊又恢復正軌,買黃金桂給黃金桂,買大葉青給大葉青,後來卻因為客人詢問頻頻,於是決定每隔五天賣一次不挑茶。

  齊老爺知道了,自然對兒子大為讚賞。蔣掌柜是能幹,但再怎麼能幹也是齊家請的,領齊家錢銀,拿捏齊家少爺,好大的威風。

  顧氏知道,更是樂翻,蔣掌柜是蔣姨娘親爹,老太爺把私房分下來後,蔣姨娘一直忿忿不平,覺得一樣是孫子,為什麼嫡庶差距如此之大,當著她的面不敢抱怨,但只怕沒少吹枕頭風,這不,城西茶莊就讓她爹去當大掌柜。

  蔣掌柜大概也覺得女兒受寵,便把自己當一回事了,居然想拿捏他們齊家的嫡子?真是不知死活,現在可好,自己求去,沒什麼好說。

  叫來兒子一問,才知道原來那不挑茶居然是程商建議的。

  齊躍進敢當面罵蔣掌柜,一方面固然是沒把他當回事,一方面自然也有打算,城西離專收綠茶跟青茶的莊子近,一天就能來回,然後多調幾個揉捻的過來,讓他們專門負責綠茶跟青茶,白茶紅茶黑茶則交由沒走的識茶小子,兩天即能穩住。

  卻沒想到這時,少數留下的人里,有人向前一步,跟他提了這“不挑茶”的提議。

  齊躍進一聽,覺得這提議更好,只要把桶子按照價錢排列寫上價格便行,店裡有五人沒走,他又把自己院子裡幾個識字的下人送來,從蔣掌柜派人來說不幹了之後,不過耽擱了一個時辰,這便開賣,生意不比平常差。

  顧氏聽得笑容滿面。

  戴嬤嬤也笑說:“這是小姐好心,當年救程商一命,現在回報給少爺了。”

  這是齊溫良第一次聽到“程商”二字。

  沒多久就聽說大哥把程商提拔為城西的大掌柜,城西茶莊本來就是齊老爺給兒子試手的,因此什麼都沒說。

  茶莊淨銀一年三算,城西的利潤一向少,三十幾個茶莊中算是偏後面,但又不是墊底的那種,自程商當了大掌柜後,第二次結銀時數字竟是多出不少,已經從最後幾個爬升到中間,這下,原本還一直說著“擔心老爺多年心血付之一炬,還是妾身回家跟爹爹說,讓爹爹再回來替老爺分憂”的蔣姨娘也無話可說。

  齊躍進初生之犢不畏虎,局面開得漂亮,隔年,城西的淨銀沖入前三,僅次於百年的本店,以及梅花府的梅花店,齊老爺跟朋友見面,個個恭維他虎父無犬子,嫡少爺真有本事。

  齊老爺自然得意萬分,雖然一間店的淨銀跟大掌柜的作事方式有絕對關係,可重要的是,自己兒子識人嘛。

  千里馬也得有伯樂賞識,而他的兒子就是那伯樂。

  齊躍進又提了一個心腹去接城西掌柜,然後把程商調去鎢州那間位置極好,但淨銀年年墊底的茶莊。

  程商似乎也上手了,這次更快,第一次結銀就讓鎢州那間拖後腿的店甩脫墊底,淨銀比起過往多出七成,不只如此,第二次結銀前,奴僕傳來消息,齊家成了知州府上的供應茶商,一下子打開知名度,人是好風尚的,聽說知州都喝他家的鳳凰茶,便也想喝喝看,讓他們齊家茶莊鋒頭瞬間壓過在鎢州經營多年的趙家茶莊。

  消息傳回馨州,齊老爺樂了好一陣子——他討厭趙老頭很久了,總算能壓他一回,慡。

  而在深宅後院中的齊溫良,就這樣一次又一次聽到這名字。

  不管是爹爹,娘,或者大哥大嫂,說起他來都是笑的,嫡弟躍東還說將來要跟他學呢。

  自己懂琴棋書畫,卻不太懂生意,這兩年因為程商的關係,才知道原來算帳有分結銀跟淨銀,結銀是面子,淨銀才是里子,爹娘說,程商很能掙里子。

  有次齊溫良帶著丫頭去齊躍進的書房想討本書來看,下人見是嫡小姐,自然沒阻攔,剛好齊躍進書房門口的丫頭淨手去了,沒人守著,她便直接推門而入,自己尋起書,選了一本史書,正想出去,卻聽得外頭一陣聲音,齊躍進跟一名陌生男子兩人說笑而入。

  那男子比齊躍進高上一些,身材頎長,一身簡單藏青色的袍子,氣色極好,雙目炯炯有神。

  兩人一對上眼,齊溫良連忙低下頭,心裡跳得很,雖然只不過是一瞬間,卻還是記得了,這人眼睛真亮。

  有點難形容,但跟石榴帶來的那些話本中形容的一樣,有星星在閃……

  倒是齊躍進十分大方,“溫良,這即是哥哥跟你提過的,現在在鎢州茶莊的程掌柜。”

  他其實不太贊成母親用官家的方式教導這個妹妹,守禮得太過,簡直彆扭,馨州的大戶小姐,只有溫良不出門,不上街,即使跟李石榴小姐那樣要好,也只在李老太太生日時去李家,其餘都是李小姐乘著馬車到齊家拜訪,外人說起齊家姑娘好教養,但他卻覺得妹妹可憐。

  兄長在,見見外男又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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