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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他孩子一樣的神情,我忽然不忍心說不是,只能怔怔地看著他。

  「我知道你在說什麼。……也知道他遲早會容不下我。」宇文毓的神情忽然剛毅起來,眸子閃著晶亮又自傷的光芒,「也許我並不能成事,但我絕對不會放棄努力。……何況還有四弟在,日後我打下的根基也不會白費。」

  他此時的表情有些凜然,略顯文弱的俊臉上泛著信任與希冀光彩。在我看來,隱隱有種捨生取義的味道。

  我心下微微一驚。原來宇文毓,早有這樣的覺悟。宇文護在朝中的根基何其深厚,是要經過許多人的努力才可與之抗衡的。其實宇文邕最終能將宇文護扳倒,也是踏著宇文毓為他鋪下的路。

  「幫我好好照顧小蝶。把她放在你身邊最近的地方。」我眼中閃過一絲悲憫,雖然沒有把握可以改變歷史,卻也想嘗試一下。「以後,若有機會……我會聯絡你的。」

  「嗯。」他愣了一下,點頭應了。我知道,答應我的事,他一定會努力做到。小蝶又是宰相府的人,想來宇文護也不會為難她。

  「保重。」我看著他的眼睛,誠摯地說。

  多說無益,只是平添傷感罷了。說罷,我踏著一地碎葉,轉身離去。

  四.

  背著一袋子金銀珠寶,我一個人策馬西行。秋日天高,世界好像從來不曾這樣廣闊無邊。

  終於離開了宰相府。

  可是不知為什麼,我的心情卻沒有想像中那樣驚喜若狂。也許經歷了這麼多,我也開始明白,有些事註定是很無奈的,想得越美好,到頭來就越失望。比如金墉城路途遙遠,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順利到達。比如蘭陵王也許對我並我其他心意,而我卻一廂情願地跌入了對他的思念里。

  腦中偶爾也會閃過宇文慵的影子。他俊朗如雕塑的面容,隱忍孤絕的眼神,他手掌灼灼的溫度……

  如果不是先入為主的對他心存芥蒂,如果他不是那麼霸道多疑,如果他不是總以那樣強勢的姿態對待我……

  如果不是心裡已經裝下了蘭陵王的影子……

  或許,我對他,也會有一絲眷戀的吧。

  正在走神間,身下的馬兒忽然停住了腳步,左右晃了兩下,原地站定。我抬頭,這才發現眼前不知何時迎面站立了一隊人馬。

  為首的男子策馬緩步走近,身著青色錦衣長袍,腰間懸著一把明晃晃的金色長劍。我微微一怔,竟然是斛律光。

  「清鎖姑娘,我們又見面了。」斛律光笑意盈盈地看著我,說,「姑娘是去金墉城吧,不如我們同行,可好?」

  我感激一笑,說,「你特意在這裡等我的?」

  「等候多時了。」斛律光挑挑眉毛,笑容微微有些誇張,道,「蘭陵王的魅力,世上沒有一個女子可以抵擋。」

  乍一聽到蘭陵王三個字,我的心一瞬間沉下去又浮上來,臉頰微微一紅,可是看著他誇張的表情,不禁有些好笑又有些好奇,不由問道,「蘭陵王……他長什麼樣子?」

  「……你沒有見過?」斛律光一愣,詫異地問我。

  我搖搖頭,頗有些遺憾地說,「沒有呢。每次他都戴著面具……有一次我想趁他不備把面具摘下來……」腦中驟然閃過我伸手去摘他的面具,卻意外吻接吻了的情景,臉頰一燙,聲音有些不自然,說,「……可惜沒有成功。」

  斛律光眼眸一閃,做一個嘆息的表情,說,「蘭陵王驍勇善戰,才智無雙。只可惜他那張臉……唉!」說著重重一嘆。

  「他的臉……很醜是麼?」其實這一點我也想到了,他若不是容貌奇醜,又怎會日日戴著那張面具呢?想起那雙面具後極美的鳳眼,我心中閃過憐惜的唏噓,說,「我跟他說過,不管他面具後的臉是怎樣的,我……都不會嫌棄他的。」

  這番話是真情流露,所以我的口氣十分鄭重。斛律光見我這個樣子,神情詭異地看我片刻,竟然撲哧一聲笑出聲來,見我怔然不解地看著他,這才收斂住笑意,說,「清鎖姑娘不以貌取人,情深意重,在下心中欽佩。」

  「……你那是欽佩的笑容嗎?」我斜眼瞅她,狐疑問道。

  「……我這是艷羨的笑容。」斛律光打趣道,說,「時候不早了,我們上路吧。這一次,我一定會把你安全帶到長恭身邊,兌現他的諾言。」

  暮色四合。

  小鎮偏僻,遠處有連黛蒼翠的遠山,若隱若現的山巒將四周環繞起來,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夕陽西下,晦暗不明的光照在金漆的牌匾上。

  上面彎彎曲曲寫著:清-水-樓。

  這是清水小鎮上最大的一間客棧。斛律光為我要了一間上房,處在清水樓的西北角,臨窗可以看到花園裡繁盛濃密的花木和碧綠綿延的荷花池。

  在房間裡洗了澡,換身乾淨簡潔的衣裳,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我把鎮魂珠系在頸間,平日用衣領遮著。那似乎是惟一證明我身份的東西了,我凝視著他感嘆道。仿佛在回應我一般,鎮魂珠在我手掌上發出熒熒的紫光。

  這時,窗外忽然飄進一縷清新悠然的琴音,淡淡有如一汪暖泉潺潺流淌,四周還繚繞著氤氳熱氣,迷茫一片。時而婉轉,時而低迷,絲絲入扣,扣人心弦,驀然迴轉,如大珠小珠落玉盤,清脆又淒迷,尾音裊裊,不絕如縷……

  我閉目傾聽片刻,心中欽佩,忍不住轉身下樓,順著琴音尋去。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腦中驟然冒出這句詩來。

  無論技法還是音律,這琴音都無懈可擊。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又覺得這餘音迴轉間隱約藏著一抹陰邪之氣,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

  可還是動聽宛如天籟。

  我怎能忍住不去看一看這彈琴的人。

  五.

  天空中飄起細細的雨。絨毛一般,落在殘紅未褪的花園中,激起陣陣如煙白霧,清涼的細小水滴飄落在臉上,很是舒服。

  細細的雨滴墜在荷塘里,激盪起一波一波的寡淡的漣漪,我站在檐下,遠遠看著涼亭中彈琴的女子,煙雨濛濛,世界都仿佛模糊不清。隔著細雨如絲,遠遠只見她一襲翩然白衣,烏黑的秀髮用一支羊脂白玉簪攏在腦後,沒有留劉海,露出一片高潔的額頭,兩縷碎發垂在耳前,雲鬢處點綴著一隻小小的白玉蝴蝶,輕靈出塵。這樣的打扮和氣質,只有蓮花般天姿國色,超然出世的女子才配得起吧,不由我心中暗想。可是她面上卻罩著一片白色輕紗,只能看到她一雙眼睛如秋瞳剪水,睫毛上點綴著白色細珠,妙目開合間,如白色蝶翼撲扇飛舞。

  一樹海棠在他身邊幽然綻放,花瓣和雨水一併在她身側落下,美不勝收。琴音此刻卻緩緩停歇,女子抱起那把通體碧綠的翡翠琴,姿態優雅地撐起一把白底梅花傘,飄然往清水樓的方向走去。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世上竟有如此琴音,和如此氣質出塵的女子。我站在長廊檐下目不轉睛地望著她,情不自禁地自語道。

  「……說的好。」身邊忽然傳來一聲感嘆,聲音飄忽而清遠,異常好聽,又隱約覺得異常耳熟。

  我嚇了一跳,有人如此接近地走到我身邊,我竟然絲毫沒有察覺!驀地轉過頭,只見我身側正站著一位錦衣男子,側臉的線條嫵媚得無可挑剔,鼻樑直挺,睫毛翩然,薄唇輕抿,拼湊在一起,散發著出一種無法言說的妖魅陰柔,膚如凝脂,白皙細緻得如白玉一般。他目不轉睛地望著白衣女子遠去的方向,一雙黑鑽一樣的眸子深深地望住她,其中似是有無限眷戀。

  良久,等她走遠了,從這個角度再看不到一絲影子,他才緩緩回過頭來。金冠束髮,兩側垂下數縷長長的金色流蘇,與烏黑的頭髮一起搭在胸前,身穿一襲刺花滾金邊藍緞袍子,腰間用金色繫著一枚紅色玉佩。衣著異常奢侈華美。

  似乎察覺出我疑惑又探究的目光,那人也回望向我,目光相接片刻,他倏忽一愣,忽然間咯咯笑了一聲,白蔥似的長手一甩,「啪」的一聲,手中的摺扇就遮住了大半張臉,只留一隻狐媚上挑的眼睛含笑瞥我一眼,說,「如此貼切的好詩句,果然出自你口中。」

  說完,輕揮著摺扇,姿態嫻美地朝與清水樓相反的走去。

  檐下有水聲沙沙地響著,細雨如絲。到處都瀰漫著沁涼的水霧。

  我望著他華麗嫵媚的背影,只是覺得詭異。腦中苦苦思索著――

  他是誰呢?他的聲音那麼耳熟,好像在哪裡見過哎。可是如此人物,要是真的見過,又怎會輕易忘記呢?

  哎,也許因為天底下的美男長得都差不多,所以才會覺得眼熟罷了。

  我撓撓腦袋,轉身走回房間。

  六.

  終於能在宰相府以外的地方吃頓晚飯。

  其實來到古代這麼久,我還真沒有好好看過民間的風土人情。清水樓大堂與冢宰府或者皇宮的宴會廳自然不可同日而語,但也算是整潔寬敞。住店的人很多,十幾張黑漆木桌坐滿了大半。

  斛律光胃口不錯,正在滔滔不絕地點菜,忽然卻凝住神,鼻翼微微顫動一下,似是不確定般,又用力吸了一口氣,眼神中瞬間閃過一絲震驚,驀地抬起頭來,目光入鷹般向門口看去。

  一個白衣女子自門口走進來,臉上蒙著輕薄面紗,竟就是我所見到的那位彈琴如天籟的女子。身後跟著數個侍婢,都是身穿紅衣,沒有戴面紗,個個都是年輕美貌。

  一縷特別的香氣迎面而來,不是尋常的花香,也不是胭脂水粉的香味……淡淡的,卻也不像是從她身上沁出來的,倒像是用了某種不散的上好薰香,只消稍微接近,就可沾染上那種獨特的香味,久久縈繞不去。

  白衣女子走得近了,身上清淡的香氣越加濃郁了些,斛律光眼中的驚疑仿佛得到驗證般,眉頭重重一皺,雙目如鷹般探究地望向白衣女子。

  那一行人卻已往樓梯上走去,白衣女子的纖纖背影高傲清絕,不可一世。

  斛律光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若有所思,眸子忽然暗黑得深不可測。

  「……你怎麼了?」我心中詫異,小心翼翼地問。

  「哦,沒什麼。」斛律光垂下眼帘,明顯是在敷衍我,沉思片刻,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對店小二說,「清水樓的天子號上房一共只有四間。都住了什麼人?」

  我心中暗自嘀咕,這斛律光情緒如此波動,居然還能這般謹慎小心。

  天字號房有兩間是我跟他住著的。他這樣問,無非是想打探白衣女子的消息,卻不單單只問她一個人,這才不至於打糙驚蛇。

  「嗯,有兩間住的是途經這裡的富商,帶著女眷,好像是要往齊國去的。」這小二是伺候一樓大堂的,是以並不知道我們就是他口中的「富商」和「女眷」。一邊高高興興收了那一錠銀子,說,「還有一間房被一位公子定下來,不過好像沒怎麼住,房間總是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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