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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中一瞬間有些感慨,只是呆呆地看著他,良久,表情還是愣愣的,老實回答道,「是啊,我喜歡。」

  「……這本來就是我的。」我眨眨眼睛,又補了一句說。

  宇文慵見我這樣,微微一怔,隨即臉上浮現出一絲淺淡的戲謔又寵溺的笑容,又想是有種深深的無奈,揚唇道,「只要是你喜歡的,就都是你的麼?」

  我一愣,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於是選擇不回答。只是探究地歪著腦袋瞅著他,索性攤開來,說,「我以為你再也不想看到我了。」

  「這句話,應該由我來說吧。」他的笑容忽然很清淺,沒有了平時那種冷漠囂張和暴虐,「昨晚,我一直在想你。……想你說過的話。」

  一陣微風襲來,掠動我額前的碎發和輕紗水袖。我呆呆地看他,沒想到他會這樣平和曖昧地跟我說話。

  他忽然伸手為我把劉海別到耳後,指尖溫溫的,觸在我冰涼的臉頰上,有種異樣的舒適。我心中錯愕,下意識地往後一躲,他的修長好看的手倏忽僵在半空。

  氣氛莫名地有些古怪。

  「……對不起。」我輕聲地說。看著他一瞬間受傷又自嘲的眼神,我心中萌生一股莫名的歉意。他,一定是從未這樣被拒絕過的吧。

  宇文慵近距離地凝視著我,眼眸中閃過一絲釋然,輕嘆一聲,忽然伸手解下腰間的鎮魂珠,放到我手裡,說,「這是顏婉送給我的。你拿走吧。」

  我一驚,縱使我想像力再豐富,也萬沒料到他會忽然這麼做。

  他的寬大手掌暖暖的,輕輕握著我小小的手,鎮魂珠到了我掌心,倏忽閃過一絲炫目的紫光。

  他離我很近,我怔怔地仰頭看他,睫毛自然上卷,他眼中竟一瞬間涌動著濃濃的寵溺,忽然握緊了我的手,聲音卻是冷冷地,說,「不需要什麼交易了。……我放你走。」

  此時已是黃昏,緋紅的夕陽染紅梨園殘褪的滿樹梨花,朦朧的光線絲絲縷縷透過樹葉的fèng隙照在他身上,我只是看著他,什麼話也說不出,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宛如夢境,那麼那麼的不真實。

  光影昏暗,想必我此時的表情也如霧裡看花,是模糊不清,曖昧不明的。他眸中閃過一抹轉瞬即逝的眷戀,忽然輕輕擁住我,聲音很輕,輕得仿佛一絲嘆息。「清鎖,有時,我會懷念從前的你。」

  我被他攬在胸前,一時間思維有些凝滯,只是捧著鎮魂珠任他抱著。第一次覺得他的懷抱很暖,很舒服,仿佛可以為我擋去這清冷秋日所有的寒涼。

  他尖尖的下巴摩挲著我的肩膀,將我抱得更緊了些,喃喃地說,「有時,我寧願你不要像現在這樣聰穎倔強。起碼從前……你從未想過要離開我。」

  「我……」以前的元清鎖那麼愛你,為什麼你沒有好好珍惜過呢?真正的元清鎖已經死了,我是端木憐,我不可能會愛上一個鄙棄自己的人。我開口剛想說什麼,可是卻已經晚了……宇文慵灼熱的吻忽然覆上我冰涼的唇,深深地吻著,舌尖不斷探向我唇齒深處,仿佛充斥著濃濃的眷戀和占有欲,急促熱烈得幾乎讓我無法呼吸……

  我一驚,慌亂中手上一松,鎮魂珠掉在地上,沿著糙地緩緩滾落……我猛地推開宇文慵,驚懼交加地瞪他一眼,轉身想拾起鎮魂珠,可是它卻順著涼滑的苔蘚滴溜溜滾到綠波蕩漾的凝碧池中。

  只見水波中折she出一抹熒熒的紫光,仿佛在呼應它一般,凝碧池深處忽然照出一束沖天的金色光芒,在清澈的水面上擴散開來,天地間仿佛都是一片耀眼的燦然金光……此時太陽已經落山,剎那間,凝碧池中卻閃耀出比太陽更加金亮的華光來。

  我和宇文慵同時被眼前的情景驚呆,記得在博物館的那個夜晚,我也曾見過這奪目的金輝……我瞠目結舌地看著前方,喃喃地說,「青鸞鏡……」

  就在這時,金光籠罩下的池水忽然分成兩半,中間露出一道狹長乾涸的小路來,一面通體圓滑的金色銅鏡靜靜躺在那裡,上頭竟然沒有一絲水珠。我遲疑片刻,一步一步沿著小路走過去,雙手捧起青鸞鏡,只覺手上一熱,似是有種不知名的力量灌入我體內,鎮魂珠自水中跳躍而出,我下意識地伸手接住它。走回岸邊,熒熒紫光和耀眼金光混合在一起,忽然同時熄滅,身後的池水也併攏在一起,泛起陣陣粼粼的波光,仿佛什麼也不曾發生過。

  手中的青鸞鏡收斂了光芒,除了通體潤滑,沒有一絲鏤花之外,與尋常銅鏡無異。宇文慵震驚地看看我,又看看我手中的青鸞鏡,目光一凜,沉聲道,「這就是青鸞鏡?為什麼……」

  我知道他想問什麼,青鸞鏡把自己藏得這樣隱秘,連法力高強的香無塵都找不到,為什麼會在我們面前顯現出來?我想或許可以這樣解釋——端木家是千百年來肩負著守護青鸞鏡的責任,所以青鸞鏡可以感應到端木家世代相傳的神物鎮魂珠。他是未來的人間帝王,青鸞鏡洞悉機緣,並不排斥他,所以才會在他面前出現。

  可是這一切,我無法跟他解釋,只好打斷他,接口道,「『鸞鏡一出,天下歸一』,這八字箴言你聽說過吧?」一邊在心裡默算了一下年份,頓了頓,說,「我現在就把它交給你保管。兩年之後,你再把它還給我,如何?」

  「……為什麼?」宇文慵一怔,探究地看著我。似是不解為什麼我昨天還說要帶走青鸞鏡,而今天,卻又要將來之不易的寶物雙手奉上。

  因為你註定是人間帝王,一代明君,將會統一北朝。而且,更重要的是――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顏婉就在你身邊,香無塵一定想不到青鸞鏡在你手中。」我把青鸞鏡放到宇文慵手裡,很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說,「答應我,不要讓任何人搶走它。」

  這裡是古代,我獨身一人,真的沒有能力保護青鸞鏡。香無塵來歷不明,背後又有一股神秘力量,青鸞鏡一旦落到他們手裡,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情。

  與其冒這個險,不如順應歷史順應天命,讓宇文慵來應驗這「鸞鏡一出,天下歸一」的箴言。

  「好,我答應你。」宇文慵鄭重地把鏡子收到懷裡,目光投向我,眸子裡忽然輝映著比月光更幽深的光芒,說,「元清鎖,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走得遠遠的,不要再回來。」他忽然別轉過身,背影修長而落寞,低沉磁性的聲音中似是蘊含著無限的不甘與眷戀,「我不是一個可以容忍失去的人。」

  他一字一頓地說,「如果我再遇到你,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把你留在身邊。

  一生一世,你都別想再離開。」

  我微微一怔,隨即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三.

  「小姐,司空大人面子可真大,連皇上都親自來給你們送行了呢!」我坐在妝檯前,小蝶站在我身後為我梳頭,一臉歡快地說。

  「小蝶,這個給你。」我打開紅木妝匣,拿出一根鑲玉金釵放到小蝶手中,說,「我走了之後,你好好照顧自己,我會跟你聯絡的。」

  小蝶一愣,手中的梳子墜到地上,睜大眼睛看我,驚訝地說,「小姐,你不帶我一起走麼?」

  「相信我,我會為你安排一個好出路的。――當然,也是為我自己。」我拍拍她的肩膀,溫和地笑笑,說,「小蝶,你是現在我身邊惟一可以信任的人。」

  我即將離開周國,去金墉城找蘭陵王。路途險峻,我也不知道自己面臨的是什麼。更何況,我還要她幫我留在宇文毓身邊。

  這個儒雅良善的皇帝,我並不希望他死。

  丹靜軒外的牡丹苑。那一次與他遇見,也就是在這裡。

  那時的滿園春色,灼灼如焚的大片牡丹,現在已經紅消綠褪,只剩星星點點的殘紅落在地上,滿目蕭索。

  宇文毓身長玉立地站在那裡,明黃色錦衣澄澄明亮,略顯文弱的白皙臉孔掩映在花木的碎影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總覺得他身上有種過於理想化的書生氣,倘若不是生逢亂世,或許他會是個頗有所作為的太平天子。

  聽到我的腳步聲,宇文毓緩緩轉過身來,斯文俊秀的臉上略有些蒼白,一雙明眸深深地看向我,有些掙扎,有些留戀……似乎還有許許多多說不明道不明的情感。

  我一步一步走近,他開口仿佛想說些什麼,嘴唇動了動,卻終是什麼也沒有說。

  「我要走了。也許,不會再回來了。」我揚唇一笑,想努力使氣氛變得輕快些。

  「為什麼?」宇文毓倏忽一怔。

  其實我在宇文慵身邊這麼久,我想我已經能明白他放我走的真正原因。

  「因為宇文邕很在乎你。」我眼中也有些動容,臉頰微微一紅,說,「……他,不想讓一個女人影響你們之間的感情。」

  「四弟……」宇文毓重重一愣。這句話似乎觸動了他,宇文毓表情很複雜,震驚,後悔,不甘,歉疚,還有一絲無可奈何……

  宇文毓看我的眼神,連宇文邕都能察覺出異樣,就算我再不解風情也好,又怎麼會絲毫不知?自從上一次與他在牡丹苑相遇,他看我的眼神中,就多了幾分溫柔和欣賞。那夜我掙開宇文慵跳入泠玉池,他為我披上暖暖的斗篷,眸子裡蘊含著無限憐愛……

  宇文慵是何等霸氣的人,否則怎麼會決定放我走?這就是原因,他知道我也知道。

  「清鎖……」他的聲音很輕,第一次這樣喚我,「原來有些事,瞞不了別人,更瞞不了自己。其實,我也不想……」

  「清鎖何德何能,……到底有哪裡值得皇上為我心動?」我避開他灼熱又掙扎的眼神,輕嘆著說。

  這句感嘆是真的。後宮佳麗三千,我不過中人之姿,遠算不得國色天香。

  「……我也不知道。」良久,他的聲音也似嘆息,伸手碰觸我的髮鬢,卻又在半空中停住,似是掙扎片刻,強自甩手背到身後,側身不再看我,說,「也許只是因為一首歌,一闕詞……或者一個笑容。」

  我想起自己當日在臨水亭榭中撫琴清唱的樣子,都仿佛是前生的事。

  宇文毓俯視著我,目光幽遠如月輝,輕聲自語道,「……愛他明月好,憔悴也相關。」

  風簌簌的划過,片片落葉紛紛下墜,空氣中漂浮著夏末秋初濃郁而衰落的青糙味道。我和宇文毓面對面站著,我的感慨,他的留戀,四周寂寂無聲。

  「……皇上,世事有時變幻無常,很多事情不可一蹴而就,需要靜待時機。」我還是忍不住勸告他,「不要太鋒芒畢露,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宇文毓微微一怔,俊秀的臉上瀰漫出一絲滿足的神情,揚唇一笑,說,「清鎖……你關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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