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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木木的伸手想去摸摸邵琦的臉,喃喃著:“她一定很冷,昨晚她就冷。”子越一把扯過我的胳膊,鐵青著臉要把我拖出去。我僵著步子不肯走,卻被他一個用力連拽帶抱裹了出去。邵琦的臉從我視線滑過的一霎,我終於意識到,她走了,真的已經走了。再也忍不住,“啊”的哭出了聲,蹲在了太平間門口,哭的泣不成聲。

  過了一會兒,我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子越開口問著:“怎麼回事?”

  我緩緩止住了哭,搖晃著站起來,徐碩一臉慟色頹然走了過來:“嗑藥磕多了。”

  “嗑藥?”我愣住了,邵琦的這一生,和嗑藥似乎離不開,因為嗑藥被開除,因為嗑藥住了醫院,這一次,終究是沒能逃脫,嗑藥嗑到撒手人寰。

  “怎麼就是改不了?”徐碩一拳砸在了牆上,痛苦的閉上眼。

  “在哪兒發現的?”我捂著嘴問。若琛抽泣著說道:“一個酒吧的包間,她和幾個朋友玩,後來有人發現她一動不動了,就趕緊報警。送到醫院,已經——”若琛哭著,“那幾個一起嗑藥的被警察帶回去了,她手機里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徐碩的,警察通知的我們。”

  “她說的什麼?”我問。

  “她說累了,想回家,就掛了,語氣已經不對。我再打過去,就沒人接了。”徐碩使勁仰著頭,聲音顫著。是不是仰著頭,就能不讓眼淚滑落?

  想著邵琦昨晚那句:“我這一走,只怕這輩子都見不到了。”我痛徹心扉,是一語成讖,還是早已決絕?

  “通知她家裡了嗎?”子越問著。徐碩點頭:“應該中午就到了。”

  “她還有別的朋友嗎?”子越問。

  “沒了。”徐碩搖頭。“高嘉俊呢?”我想起了邵琦說的那個讓她想迷途知返的人。

  “都分手了。我沒他聯繫方式。邵琦手機被警察拿走了。”徐碩滿臉痛苦。看著徐碩,我很震動,有徐碩這樣的朋友是邵琦之幸,即使做不成戀人,也仍然以朋友的身份為她盡心,為她負著最後的責任。而無需去責求那個害怕風言風語的男生。

  天已經亮了,一夜的煎熬,都有些心神疲憊。徐碩讓我和子越先回去,他留下來等邵琦的家人。

  我呆呆看著子越,說著:“你去忙吧,我想和徐碩一起等。”最後也只能為邵琦做這些事了,如果回到懷柔,再有什麼事,趕來的路程太遠。

  子越打了個電話,對我和徐碩道:“我訂了兩個房間,都先休息一下。有事再說。”

  子越定的是醫院附近的酒店,開車幾分鐘到了。進了房間,我躺在床上,一動不想動。子越也躺到了我身邊,長舒了口氣。

  我閉著眼睛,腦子卻一刻不能停歇,邵琦昨晚對我說的話句句浮上心頭,直戳的我的心千瘡百孔的痛。忽然子越“哼”了一聲,像從夢裡驚醒似的睜開眼,接著緊緊的從背後摟住了我,手心有些泛cháo。

  “怎麼了?”我無力問著。他沉默不語,半晌,聲音低沉:“以後不要把衣服送人,看著扎心。”邵琦穿著我衣服躺在那兒的臉不由浮在我眼前,我打了個冷顫。

  到了中午,一夜的哀痛疲憊些微緩和了些,我到隔壁敲著徐碩的門:“她家裡人到了嗎?”

  徐碩也納悶:“我再打個電話。”撥了電話講了幾句,狠狠的掛了把手機摔在桌上:“真行,都這個時候了,還坐著火車來。”

  我的身上一陣冰寒,問著:“那要什麼時候?”“明天上午。”徐碩手扶著額頭,眼圈泛紅,再沒吭聲。

  我轉身回了屋子,子越公司有事要走,電話讓李秘書過來,有事安排照應一下。

  第二天上午,邵琦的家人終於到了,在醫院,我見到了邵琦的的母親和大哥大嫂。她母親是個典型的農村婦女,六十多歲,穿著樸素,一臉的哀痛,由大嫂扶著。大哥大嫂都近四十歲,面上全是精明之色,悲痛少了許多。

  徐碩和若琛帶著去太平間看了看邵琦,她媽媽已是撕心裂肺哭號著,幾乎暈了過去。她大哥問著:“還留下什麼東西了?”

  “她隨身帶的都在警察那兒。”徐碩已經沒了好氣。但看看暈厥的邵琦媽媽,緩了口氣,打了個電話,對我和若琛說著:“你們先回酒店,我已經告訴警察家屬到了,下午去屍檢。”

  屍檢,我的心又是一哆嗦,連死後,都無法真正的安寧啊。

  我和若琛陪著邵琦媽媽和大嫂,在酒店又開了一個房間,帶她們進去,等著徐碩回來。邵琦媽媽緩和了些,只靠著床頭呆呆坐著,喃喃自語著:“小琦一直很乖,怎麼會沒了呢。”

  我和若琛一陣心酸,不知怎麼安慰。邵琦大嫂嘆口氣:“唉,好好的人,說沒就沒。你們是她朋友吧,怎麼回事啊?”

  若琛愣著,不知道該怎麼和她們解釋。我思量了半天,說著:“等結果吧,警方會有認定的。”

  晚上徐碩和邵琦大哥回來了,徐碩的表情已經從哀痛變成了麻木。我著急問著情況。徐碩答著:“報告要等幾天,不過法醫說的和之前醫生說的一樣,服藥過度。”

  邵琦大哥有些懊惱:“結果出來才能拿回東西。”徐碩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轉身回了房間再沒出來。

  過了三天,結果出來了,邵琦的死亡原因是服藥過度。警方那邊審問了那天一起嗑藥的那些人,都說是邵琦自己帶的藥,沒人勸就自己吃了,他們也不知道她吃了多少,最開始G的很,後來就一動不動了。最後認定是意外死亡。邵琦大哥也沒有什麼疑義,在結果認定書上簽了字,把邵琦的遺物領了回來。

  一切安排妥當,徐碩對邵琦大哥說著:“我幫你們聯繫火化,之後骨灰你們帶回去吧。”

  我也舒了口氣,邵琦臨去之前殷殷說著“好想回家。”可惜,生前無奈。只能死後,香魂返故鄉。也好,總算能安安穩穩呆在自己生長之地,看一川熟悉的景致。

  豈料邵琦大哥一臉詫異:“那怎麼行?她個女孩家,帶回去埋哪兒?”

  第五卷 死生同契闊, 靜守來生長(末卷) 第一百八十章 青山何處埋艷骨(二)

  我們都愣住了,若琛第一個問著:“什麼意思?”

  “我們農村是土葬,她沒出嫁,葬哪去啊?又是死在外頭的,按我們當地的習俗,萬萬不能帶回去。招霉運的。”邵琦大嫂理直氣壯的補充著。

  我氣結在那裡,問著:“那怎麼辦?”

  “就在北京找個地方葬吧。”邵琦大哥說著。

  我的心瞬間寒涼到底,古語尚且云:鳥飛返故鄉,狐死必首丘。人都不如動物嗎?邵琦的一縷香魂,客死他鄉,都難返故鄉。一旦離了鄉,怎麼那麼難回去?

  我還想說什麼,徐碩已經憋不住火,一摔門走了。我和若琛跟著回去,卻無可奈何。

  晚上子越回來,看我們三人呆坐在房裡,問詢怎麼回事。我和他講了邵琦大哥的話。徐碩有些不耐:“哪那麼多窮鄉僻壤的規矩?都什麼年代了。”

  “這不奇怪。”子越沉聲,“農村土葬的,基本這習俗。女人只有嫁了人,葬到丈夫家的墳地。沒出嫁的,也絕不能葬到自己家祖墳。或者死後找個人配,葬到人家的墳地里,沒有的話,就只能找個偏僻的地方埋了。死在外面的未婚女人,也不能帶回去,不吉利。誰家能特例?壞風水的事兒。”

  原來真的是這種習俗,我的心裡仿佛壓上了千斤巨石,幾千年的封建習俗,在這個年代,還被人恪守的如此嚴格。徐碩和若琛也沉默了,最初的憤憤不平,變成了無奈的嘆息。

  “既然這樣,那就葬在北京。好歹朋友們念著,還能去看看。”徐碩無力的抹了把臉,低下了頭。

  第二天一早,邵琦大哥過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搓著手:“麻煩你們幫著聯繫聯繫,看北京哪兒有墓地。家裡還有事兒,她也早點兒入土為安。”

  徐碩面色緩了緩,打了幾個電話,眉頭皺了起來,看著邵琦大哥期望的眼神,有些遲疑道:“有是有,不過,最便宜的也得七八萬。普遍十萬以上。”

  十萬?震驚把我的心一絲絲的劈裂開來。房價的暴漲,已經帶的墓地都漲的連翻幾番?邵琦大哥更是驚得合不攏嘴:“怎麼這麼貴?”

  若琛驚訝著:“難怪說死都死不起。”邵琦大哥跺了跺腳長嘆一聲:“唉,哪有那麼多錢,這可怎麼弄。”轉身走了。

  我和徐碩若琛面面而覷,實在沒有料到一方墓地,要這麼昂貴。我默默的轉回自己的房間,也想不出什麼主意。

  下午忽然想到邵琦手裡應該還有些錢,便跑去找徐碩:“周川給她的分手費還有多少?”

  徐碩搖頭:“我不知道。卡應該在她大哥手裡。去跟他說說。”說著一起去了邵琦大哥的房間,敲了半天沒有回應。

  服務生路過說著:“客人已經退房了。”“退房?”徐碩的火氣上來了,眼睛瞪大,拿出手機吼著:“你們去哪兒了?”

  對方不知說了什麼,徐碩猛地掛了電話,罵道:“***,見識了,一家子全走了,說要回去商量商量。”

  “她媽媽也走了?”我有些不可置信。“老太太全憑他兒子媳婦忽悠呢。”若琛咬咬嘴唇,“就這麼把邵琦扔在這兒了嗎?”

  十萬的墓地價格,就把邵琦的家人嚇回老家了嗎?一世的親情,竟抵不過這十萬?徐碩的臉色我從沒見過那麼青的怕人,可又有什麼辦法?“大不了,我們幫邵琦買。”徐碩咬牙說著,卻有些無力。

  十萬,對以前的徐碩,只是幾場飯局的代價,可如今,卻難免英雄氣短。我也有些猶豫:“除了錢的問題,她的家人還在世,我們買墓地,有沒有什麼說法?”

  徐碩懊惱的說著:“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那麼眼睜睜看著她躺在那兒?”

  若琛握著徐碩的手,溫言:“先別急。等等她家裡的消息。實在不行,再想辦法。”

  屋外暮色漸沉,一陣陣涼風吹過,只覺得徹骨寒冷。這就叫死無葬身之地嗎?我打了個哆嗦。忽然覺得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以前看書,看到古代的愛情故事,不受道德的牽制,做個寵妾未必不如正室,不過就是死後不入宗廟,不受子孫的配享。死後萬事空,什麼都是虛的。可如今血淋淋的現實,刺的我好痛。死亡原來這麼接近,死後無葬身之所,原來這麼淒涼。我這輩子,如果這麼下去,會不會也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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