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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妃別來無恙?”段楚楚卻並無心於這些禮數間的微妙變化,只是笑著走到搖床邊,低頭看了看搖籃里酣睡的孩子。

  “承蒙淑妃娘娘常托人送東西過來,我和麟兒心下感念,可惜無以為報。”太子妃尚還年輕,然而這冷宮暗無天日的日子,已將她磨得容顏憔悴。

  段楚楚示意宮人將帶來的吃穿用度擺進宮中,心下不免對這太子妃存了同情之意。嫁的雖是冀封那般人人心神馳往的人,然而不出一年冀封便成了冀禪的刀下之鬼,空留下這太子妃以及遺腹子。接下來西秦朝中風雲突變,這母子二人能留得性命,便已是天大的幸事了。

  待到宮人漸次而出之後,她才開了口道:“本宮今日前來,是有一事,希望太子妃能割愛。”

  太子妃一聽頓時變了臉色,她此刻別無所有,唯有……冀封留下的孩子而已。

  段楚楚見她明白自己的意思,繼續道:“實不相瞞,本宮有意向陛向討了這孩子做繼子。想必太子妃心下也明白,只要這孩子一日還在冀封名下,他的性命便一日堪憂。本宮如此……是為了保全他。”

  太子妃聞言頹然地跌坐在地,半晌無語。

  段楚楚見話已點到,便不欲久留。然而在她起身的一瞬間,卻聽到太子妃在身後低低道:“不要讓他忘了……自己的殺父仇人是誰。”

  “自然。”段楚楚腳步微頓,隨即撩起衣擺出了門。

  門外是一片燦爛的驕陽,同宮內的陰冷昏暗截然成了兩個天地。段楚楚走出幾步,回身而望,忽然覺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多少年前,也有個不受寵小皇子,終日同備受冷落的母妃蜷縮在冰冷宮殿的一腳,無人理會。後來,母妃病死,小皇子便愈發孤苦無依,只有母妃身邊的貼身姑姑還照應著他幾分。

  而在那之後,一個小丫頭在隨父親入宮玩耍的時候,一時迷路來到了那無人問津的冷宮。她還能清楚地記得,自己冒然推開冷宮大門的時候,看到的那雙孤獨、無助、漠然的眼。

  聽說過宮中有著這麼一位可有可無的皇子,她站在門口,試探著喚道:“四哥?”

  便是這一聲,一切便落至萬劫不復。

  忽然覺得頭頂的烈日有些刺眼,段楚楚拿出帕子微微擋了擋。她知道自己不欠他什麼,從頭至尾都不欠他的。

  正此時,一個宮人匆匆趕來,道:“娘娘,陛下傳你過去呢。”

  段楚楚一頷首,放下帕子隨他而去。她記得自己走下馬車的時候,冀禪面上一閃而過的驚訝神情,也莫名地確信,自己會這麼留下了。只有自己,才能留下來。

  不知為何,每每面對冀禪的時候,她便能感到內心似已冷卻的血,正在隱隱復甦,變得溫熱,甚至滾燙。

  大抵因為她和冀禪說到底,便是同一種人。越深不可測的事物總想去挑戰,越遙不可及的東西越想去探尋。

  故而冀禪再沒有將她看透之前,不會動她,而她也許究竟是存了幾分耐不住寂寞的性子,才會為自己選擇了另一份跌宕起伏的人生。

  *****

  沈秋在漱玉宮內,一筆一划地寫完了自己知道的所有東西。而此時距回宮,已經有兩個月了。她居於深宮,對外界發生了什麼一概不知,唯有通過宮人們七嘴八舌的議論,才能窺得幾分蛛絲馬跡。

  然而宮人們的議論,無非又是“陛下怎麼不來”“陛下是不是嫌棄沈姑娘了”“沈姑娘怎麼一點也不著急”之類的云云……

  而對於沈秋本人來講,或許天興所至,並沒有如何怨懟。她只是不甘於這麼終老一生,不甘於自己此刻的無能為力。

  直到有一天,大清早的,成渝來了。

  “沈姑娘,”他顯然是對這種稱呼有些不習慣,頓了頓,才道,“陛下傳你過去。”

  沈秋聞言有些莫名其妙,只覺得這正是上朝時分,段雲亭找自己能幹什麼?

  然而成渝催得火急火燎,她也只得換了身正裝,匆匆而去。

  一路趕沙場似的往前走,沈秋遲疑著對成渝問道:“陛下……如何?”

  成渝腳步不停,回頭看了看她,又望向前方嘆道:“陛下最近可是忙壞了,之前因為靜琬公主的事兒和大臣們唇槍舌戰,好容易壓下去了,現在出兵迫在眉睫,又……”他側頭看了看沈秋,沒有繼續說下去,“總之一人當三人用,還忙不過來!”

  沈秋聽他說了一大通,不覺放了心,卻又立即地有些臉紅。畢竟剛才她的確是有些怕聽到成渝說陛下一切都好,只是一轉眼便將她忘了而已。

  為自己的小女兒心思感到不好意思,她搖了搖頭,把胡思亂想甩出腦袋。再一抬頭,卻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大慶宮外面。

  這裡正是段雲亭上朝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南蜀的兩隻是計劃之內的,不過是不是下一個寫還不一定=皿=

  ☆、完結章

  【完結章】

  沈秋疑惑地朝成渝看去,被他使了個眼色示意噤聲,便只能暗暗地繼續疑惑。

  朝門內探頭望去,便可見金碧輝煌的大殿內,段雲亭在最高處端然而坐,正如往常一般聽著文臣武將依次上奏。

  沈秋默然地看著。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段雲亭沒有開口說話,然而待到幾個朝臣奏罷之後,他忽然開口說了句什麼,底下立刻響起了一片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沒過多久,宮人的一聲“傳沈秋”打亂了議論破空而來,沈秋一怔,卻被一旁的成渝微微推了一把。

  “快進去吧。”成渝沖她微微一頷首,眼中的神色卻蘊藏了太多複雜的東西。

  沈秋抬眼望向殿內,只見朝臣已經噤了聲,齊齊回頭望向門邊的自己,神情里是說不清的訝異。而段雲亭坐在離自己最遠的位置,所有的情緒都盡數掩藏在了冕旒之下,望不穿看不盡。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沈秋舉步跨入門內,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步步走到殿中。

  習慣性地一拱手,想要改過也已晚了。沈秋動作一頓,乾脆便照了往常一般,禮道:“臣沈秋見過陛下。”到了此時,她才發現,或許自己到底是懷念過去那段無所顧忌的生活的。

  大殿裡一陣輕微的議論聲想起,卻又在段雲亭一聲“平身”中很快地落下。

  沈秋抬起頭望向段雲亭,對方的神情依舊看不清明,但嘴角卻仿佛微微地勾起了幾分。

  沈秋又垂下頭去,不明所以,卻也可稱平靜地等待著他的旨意。

  大殿裡片刻的沉默之後,段雲亭的聲音終於沉沉響起。

  “眾愛卿聽旨,此番西征討秦,情勢緊急,刻不容緩。朕擬發兵五萬,直取長安。”頓了頓,揚聲道,“此戰沈秋為主將,加授‘西討大將軍’之銜;成渝、趙挺為副將,成渝為副將,十日內出發,不得有誤!”

  此言已出,堂上譁然。朝臣們無人想到,方才議論了半晌而未決的主帥人選,竟會是沈秋——一個女子。便連沈秋自己也是一驚,半晌沒有說話。

  而這時立刻有不少人出列反對,七嘴八舌說了一通,大意無非是女子率軍,乃是歷朝從未有過的荒謬事,如此有違祖制,不合規矩云云……

  但坐上的段雲亭沒有說話,他很有耐心地聽著底下將所有的道理都說盡了,依舊沒有開口。而這時,底下倒是有人幫他開口了。

  身為右相的蘇逸徐徐出列道:“陛下,臣以為規矩當以時而易,制度當因事而變。沈秋雖是一屆女流,但以對西秦的了解而觀,無論是道理還是實戰,我軍中只怕無人能及。更何況,沈秋雖是西秦人氏,然而身負國恨家仇,同當今西秦皇帝冀禪早已勢不兩立,自當托信。”刻意地頓了頓,他又道,“故而臣以為,但凡能者,既能相助於我東齊,又何拘是否東齊人士,是男是女?”

  他這一席話說得輕緩,然而卻暗暗排解了朝臣對與沈秋的兩大疑慮——西秦人氏、女兒身。朝臣眼見右相已然表態,然而左相卻並不開口,做世外人狀,便大抵明白此二人的態度了。

  然而封女將帶兵始終是件前所未有的大事,朝中反對者居多,且並未因左右二相的支持而動搖。蘇逸這一番話說完,自然又招致不少爭論和反駁。

  沈秋自始至終未置一詞,在短暫的驚愕之後,她已經徹底的平靜下來,明白這便是段雲亭數月音信無憑的原因。

  自己已然放棄的事,他卻存著逆轉乾坤的心,去為自己改變。沈秋心下感動,卻也知此時此刻並非感動的時候,她明白以自己的立場,該做的唯有一件事——相信他。

  這般想著,不知又過了多久,段雲亭竟是一撩衣擺,逕自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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