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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秋怔怔地立在原地,直到遠處響起刀兵的碰撞聲,才從方才的震撼中回過神來。

  來不及多想,她回身便拔足狂奔。既已背負了百餘人的性命,她便一定要活下來,為他們報仇。

  不知奔了多久,天上終於下起了雨,而雨聲之中卻忽然傳來明顯的動靜。沈秋心頭一緊,立刻側過身子,躲在一棵大樹的後面。隱約聽到那人聲越發近了,心知多半是撞上另一支搜查的人馬了。

  雨水順著她的頭盔徐徐滴落下來,從面上划過。沈秋伸出手一把取下了頭盔,放在眼前怔怔地看著,忽然用力握緊。

  她知道自己絕不能放棄。

  *****

  “誰!”兩個落了單的巡查士兵眼見大樹之後似有一段衣擺閃過,當即沖了過去。

  及至到了樹後,卻發現地上癱坐著一名女子。那女子披頭散髮,穿著一件血跡斑駁的裡衣,從頭到腳早被淋了個半濕,形容十分狼狽。

  其中一個士兵蹲下|身子,試圖朝那女子伸出手,但對方驚聲一叫,連滾帶爬地便往後退去,一直退到另一棵樹的腳下才停住。

  她緊緊抱著頭,周身不知是因為痛苦還是寒冷而抖得厲害,口中還不住地自言自語道:“不要、不要打我!我……我知錯了,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那兩名士兵面面相覷,其中一人還欲上前看看,卻被另一人攔住道:“算了吧,不過是個瘋女人,別多事了。這雨越下越大了,留在林子裡小心遭雷劈,既然落單了,還是趕緊尋條路出去吧。”

  那人只得守住步子,二人一道離開。

  待到周遭已無人聲,只餘下越來越大的雨聲時,那原本靠在樹下的女子早已不再囈語,也不再顫抖。她慢慢地蜷縮起身子,抱住自己的膝蓋,整個人靜如死水。

  又過了許久,天地間已是一派雷電轟鳴。沈秋這才慢慢地站起身來,踉踉蹌蹌地往林中透著一絲光亮的地方跑去。

  跑出林子的那一剎那,視線一片開闊。沈秋陡然頓住步子,怔怔地看著面前的景象。

  棄甲滿地,屍橫遍野。

  雨水洗刷過人和馬的屍身,血水往低而流,匯至溪流時已是滿目刺眼的紅。

  沈秋一步一步地走出來,踩著棄甲,踩著橫屍,原本強壓在腦後的東西,隨著著步子,都漸漸地浮了出來。

  半日的隱忍和強撐在這一刻終於決堤,她在濕透的山河之中無力地跪下,忽然泣不成聲。

  此時此刻,她終於明白,冀封當真是不在了。他若還在,又怎會讓這一切發生?若還在,又怎會眼見自己落至如此田地,竟不現身?

  只是,他怎麼會死……怎麼能死?他死了,自己欠他整整一年的解釋,又該對誰去說?自己滿心滿意的愧疚,又還有誰人能恕?

  電閃雷鳴交錯而過,雨水如針扎一般落在周身,刺痛卻留在了心底最深處。

  不知過了多久,沈秋周身顫抖著,幾乎已經發不出聲音來,只有冰涼的觸感不斷地順滑過面頰,已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而這時,在雨聲陣陣之中,傳來一聲馬嘶。

  緊接著,是細碎的馬蹄聲。

  緊接著,是有人翻身下馬的聲音。

  緊接著,是朝自己走進的腳步聲。

  不知為何,哪怕周遭如此喧譁,但這聲音卻分外的明顯,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自己的心頭。

  末了,那腳步聲在身後徐徐停了下來。

  沈秋沒有回頭,甚至保持著原本的姿勢,動也沒動一下。

  她在等待著身後的人先開口,而那人卻只是一動不動,將自己的聲音湮沒在周遭交加的雷雨聲中。

  終於,沈秋無力地笑了笑,她知道自己一向是拗不過這人的。

  “陛下不是說過……要棄卒保軍的麼?”開了口,聲音反倒是異常的平靜。

  只是身後的人聞言,仍不開口。

  沈秋待了片刻,又慢慢道:“陛下為了一個無足重輕的下臣親自前來,不覺得太過冒險了麼?”

  身後依舊只有雨聲不停。

  沈秋只得又道:“臣此行有辱使命,還望陛下治罪。”

  這時,身後才算是響起了回應:“除此之外,你便沒有其他的話要對朕說了麼?”那聲音隔著雨聲,分明是近在眼前,卻飄渺得有些遙遠。

  沈秋輕笑了一聲,終於道:“你……早便知道了吧?”

  “既如此,你為什麼到了此時……仍不願回頭看朕?”

  沈秋支起身子,踉蹌著站了起來,遲疑片刻,慢慢地轉過身去。

  還沒看清面前的人,身子已經被一個驚人的力道從後面一攬,旋即納入一個寬闊的懷抱。緊接著,段雲亭的面容在眼前一霎放大,便這麼匆匆落下一個吻來。

  這個吻來的急切倉皇,仿佛等了太久太久。

  沈秋顫抖著伸出手,如同索求最不可失去的一棵救命稻糙般,緊緊地將對方反手抱住;回應著這個吻,仿佛耗盡了生命中所有的衝動般,不顧一切地唇齒糾纏。

  這一天之中所經歷過,所承受過的一切終於得以全無顧忌地宣洩出來,沈秋閉上眼,任由淚水滾滾而落。

  她忽然覺得,只要這人還在,自己便永遠不會是一無所有……

  感到懷中人竟然哭了起來,段雲亭不得不分開二人。低頭看了看沈秋面上縱橫交錯的血污和淚痕,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輕聲笑道:“不就是親了你一下麼,至於哭成這樣?”

  沈秋沒有回答,反而哭得更厲害了。

  她從來便是沒什麼極端情緒的,這麼突然一哭,倒讓段雲亭手足無措起來。正手忙腳亂地安慰著,忽然想起身後還有一群圍觀的人呢,便回頭怒斥道:“看什麼看,當心長針眼!”

  成渝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趕緊裝腔作勢地驅趕著跟隨段雲亭而來的護衛。段雲亭剛準備說什麼,卻感到懷裡一重,卻是沈秋暈了過去。

  這時他才看見對方左肩處,早已是一片血紅。

  段雲亭立刻將人打橫抱起,放進隨性帶來的馬車中。關上轎門的時候,他抬起頭,在沉沉雨幕中定睛看著那血紅的戰場,目光霎然變得深沉。

  “成渝,將他們的屍身予以厚葬,其親眷從優體恤,”他收回目光,一字一句道,“今日之仇……朕早晚要報。”

  作者有話要說:一頓鞭子+一顆糖……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沈秋是在轟鳴的戰火聲中醒過來的。

  舉目看清了周圍的陳設,便明白已經回到了城中。而整個房內除了自己,便只剩下一人火燒屁股似的走來走去。看那背影,正是成渝。

  沈秋清了清嗓子,揚聲喚他。成渝聞聲立馬回身走過來,喜道:“你醒了,沈……大人!”

  見他語氣一滯,沈秋這才想起他那日跟著段雲亭而去,也是知道自己女兒身的,一時面色也有些不自然。而成渝仿佛看出他的心思,卻道:“陛下已吩咐那日同行之人,對沈大人之事……不要透露分毫。陛下只道,此事是否開誠布公,何時開誠布公,全憑大人所願。”

  沈秋心下微微有些感動,一時沒有說話。而這時只聽外面又是一陣陡然拔高的廝殺聲,她循聲而望,口中問道:“外面……這是怎麼回事?”

  成渝嘆道:“實不相瞞,大人回來的第二日,秦軍便連日攻城,勢頭甚猛,陛下親自上城頭督戰,已有三日了。只是目前形勢……雖守得住一時,卻難保日後如何……”

  心裡明白,冀禪多半是因為沒有釣到段雲亭那條大魚,而惱羞成怒了。沈秋望向成渝道:“你為何在此?”

  成渝無奈道:“陛下命我在此……照顧沈大人。”

  雖說行軍打仗自然不會帶著侍女,但段雲亭讓成渝一個大老爺們守在床頭,這還真是夠為難他的。沈秋沉默了一會兒,道:“我想去城頭看看。”

  “大人,這……”成渝一驚,“陛下肯定不會同意的啊。”

  沈秋笑道:“你我相交也算深厚,依你看,我是那麼嬌滴滴的人麼?”說罷掙扎著要起身來,卻觸到肩頭的傷,不由得動作一滯。

  成渝趕緊過來要扶她,結果手伸到一半頓住,侷促得不知道該往哪兒放才好,便只能侷促道:“大人,你這箭傷不輕,縱然是鐵打的身子也不可能三日便好啊。”

  “無妨,”沈秋反而主動扶住他的臂膀,站起身來道,“我只是上去看看,以我對西秦的了解,興許能助陛下一臂之力。替我將鎧甲拿來吧。”

  成渝聞言怔了怔,只覺過去沈秋雖隨同大軍出征,所作所為卻無不是為了化解戰事。更從未如此直白地表露過,要助陛下,擊西秦。而此番醒來之後,她神情雖還屬平靜,但一切似乎已變得有些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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