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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冀封頷首,正欲開口,帳外卻忽然破空傳來一聲驚呼:“東齊襲營!”

  冀封大驚,立即走過去掀開帳門。而他轉身的一瞬間,冀禪卻已然側身,將自己隱沒在帳內視線難及的黑暗一角。

  刀槍劍戟的碰撞聲,伴著冰涼的雨水倏然捲入。帳外雨幕將夜色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幾乎看不清遠處的情形,只能看見近處人影幢幢,匆忙奔走著迎戰。

  冀封當即揚聲換來幾名將領,吩咐他們速速組織迎擊。將領們領命而去,一批帶著人馬速速奔向營地另一端,一批留在附近拱衛主帳。

  不多時,一批身著黑衣的人果然打馬沖了過來。雨夜沒有火把照明,雨勢又異常之大,對於雙方作戰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秦軍迅速聚攏在冀封的大帳外,並懇請冀封入帳,讓他們放手一搏。

  冀封應聲頷首,在一片廝殺聲中心懷忐忑地掩上了帳門。心中卻實在狐疑,既然段雲亭已答應赴約同自己一見,為何今日又要這麼違背天時地偷襲?便縱是真要偷襲,於明日半途或者見面之地伏擊,豈非更容易得手?

  然而當他轉過身去的時候,一切疑問便忽然引刃而解。

  因為他看清楚了冀禪手中,那正指在自己喉頭的那柄長劍。劍身借著帳內的燭火,泛出凌冽的寒光,照亮了他面上那意味非凡的笑。

  著實是自己從未見過的神情,這才是自己這個弟弟最真實的一面吧。聽著耳畔刀槍轟鳴的廝殺聲,心知此刻便是揚聲喚人,也無人能聽得見了。冀封自嘲地笑了一聲,低聲道:“挑起兩國戰事,分兵調開沈威,一切……都是你的傑作吧?”

  “大哥既然要見那段雲亭,對我的傑作,自然是該明白大半了。”冀禪沒有回答,眯起眼幽幽笑道,“如此下場……怪,便怪你這無用的婦人之仁吧!”

  冀封垂下眼去,沉默了許久,才道:“今日動手,是不願讓我去見秋妹麼?”

  “我本欲打算戰勝之後,在回程的路上在下手,只是大哥你若見了秋丫頭,我這一切努力就全部付諸東流了。”冀禪神情凜冽了幾分,一字一句道,“大哥,這是你逼我的。”

  冀封聞言抬起眼來,盯著他道:“你此時若是殺了我,置東齊戰情於何地?”

  “這一點大哥不必擔心,別忘了今日殺你的……可是東齊。不光是二弟我,日後你忠心耿耿的好部下,這軍中上下的每一個人,都會為你報仇雪恨的!”冀禪壓低聲音,面上的笑容陰沉得教人不寒而慄。說到激動處,抵在冀封脖頸的利劍稍一用力,一行血線便順著嶄新的傷口流了下來,艷紅得刺目。

  “看來我防到了所有,卻唯獨沒想到你會為了取我而代之,連這事關西秦安危的戰事……納入算計之中……冀禪,我果真還是不了解你。”冀封無力地搖搖頭,忽然低聲笑了起來,笑容里太多的無奈和自嘲。

  冀禪靜靜地看著,道:“大哥,你還有什麼要問的麼?做弟弟的一定儘量滿足你。”

  冀封笑了許久,漸至沉默。

  “最後一個問題,”他慢慢地道,“秋妹在西秦……究竟過得如何?”

  “大哥果真是個多情種子啊,如此關頭還惦記著秋丫頭,”冀禪頓了頓,道,“誠如大哥你所見,她在東齊女扮男裝,一直是段雲亭的御前侍衛,如今跟著他上了戰場,可謂是寸步不離。段雲亭早知她女兒身卻一再縱容,而秋丫頭為他不惜投了東齊陣營……如此意味著什麼,大哥你也該明白了。”見冀封聞言身形明顯一震,反而壓低了聲音,繼續道,“大哥,你等再久,秋丫頭心裡也不會有你的位置。”

  “別說了!”冀封忽然出言打斷,一聲出口,似乎已經用盡了氣力。他沉默了許久,終於再一次開口,“什麼也別說了,你……動手吧。”

  “恭敬不如從命,”冀禪面上的笑意一霎肆意起來,“冀禪一定會給大哥……留個全屍!”

  冀封徐徐閉上眼,他聽見耳畔噼噼啪啪的落雨聲,聽見帳外綿延不絕的廝殺聲,可是一切卻在慢慢地變得渺遠,漸至……低不可聞……

  *****

  這場大雨下了整整一夜,直至天色全然透亮之後,方才慢慢停了下來。

  段雲亭站在城頭,垂眼看著一列人馬自城門走出,正是沈秋輕車簡從所帶的五百人。她今日仍是一身慣常的鎧甲打馬行在隊伍的最前列,雖不起眼,但在自己眼中,卻偏生是最為奪目的那一個。

  忽然一陣涼風吹過,段雲亭仰頭四顧,只見眼看著天色還是陰沉沉的,似是雖是都會落雨的樣子。

  他忽然轉頭對一旁的小校道:“給沈將軍送把傘去。”

  那小校一愣,看了看城下道:“這……沈將軍已經出城了啊。”

  “那便趕緊追上去唄,”段雲亭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隨即促道,“快塊塊,這是聖旨聽到沒!”

  小校深感莫名其妙,只能飛速下了城頭,要了匹快馬攆了上去,將這傘交給沈秋。

  段雲亭在城頭眼看著沈秋接了傘,回身朝自己這邊望過來,這才滿意地一笑。也不管對方看不看得見,就拋了個媚眼過去。

  果然沈秋立刻就把身子背過去了,十有八|九是看見了。段雲亭心裡美滋滋的,心想等這趟回來,看你還怎麼給朕裝!

  待到人遠遠離開,已經看不見蹤影的時候,他才帶人下了城頭,回房處理最新的戰報。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一名小校來訪,呈上了最新的戰報。段雲亭見他神色慌張,沒有遲疑,當即接下展開。及至目光在白紙黑字間來回遊移了三次,面色終於一點點沉了下來。

  他忽然合上奏摺站起身來,道:“立刻派輕騎去把沈將軍追回來!片刻也不得耽擱!另外,傳眾將至議事廳,朕有要事相商!”

  話音未落,人已經大步走出房去。

  *****

  冀封約見之處,是在一片憑水而依的樹林外。沈秋四處環顧一番,並未見對方到來,便揮手示意身後人馬下來休息,自己則打馬沿著溪水來回地走著。

  一想到即將面見闊別已久的冀封,她心內說不忐忑是不可能的。畢竟上一次離開,是在那樣一種倉皇和迫不得已的情況之下。如今這般再見了,她需要解釋和澄清的太多太多,一時竟有些不知從何說起了。

  但她即便將要面對的是暫時敵對的人,她心內卻可以說是分外輕鬆的。或許是因為心裡明白,對方是冀封,是那個從小到大無論是因何緣故,都會對自己包容自己的人。只因為是他,她才能毫不懷疑地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能夠盡數得到理解。

  想到此處不由得笑了笑,發現自己只要到了他面前,仿佛便立刻回到了年幼時候的任性隨意,別無顧忌。

  正此時,忽然聽聞原處一陣密集匆忙的蹄音,卻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沈秋當即打馬回身,吩咐所有人上馬列隊,及至再度轉過身去的時候,前方秦軍已然現了行跡。

  卻是……一片縞素。

  沈秋身形猛然在怔住,眼睜睜地看著那列人馬匆匆來到近前,人人皆是披麻戴孝的打扮,便連高舉的帥旗,也是白底黑字。

  一個大大的“韓”字。

  來者既不是冀封,也不是楚豐,卻是一名她從未見過的年輕小將。而且,這浩浩蕩蕩不加掩飾的人馬,加上人人眼中仇視憤恨的目光,一望便知不是私下赴約而來。

  沈秋當即意識到情況不對,她警惕地回身看了一眼,見並無人夾擊,又轉頭看了看一旁的密林。最後眼光掃過那將軍身後的人馬,估摸著應在千人左右,並不算多,心下便有了幾分計議。

  只是這縞素……不知為何,目光一觸及那白得刺眼的色澤,心內便是一慌,不敢再往深處想。

  於是她穩住了面上的神情,打馬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沈丘,不知為何不見太子殿下?”

  然而那韓將軍雙目赤紅,同他身後的眾人一般,蘊藏著無限的仇恨與憤怒。他聞言冷笑一聲,咬牙切齒道:“太子殿下?如今你們東齊狗賊還有臉問太子殿下?你若有眼,便該知道我韓束今日帶著這漫天縞素,便是為向東齊索命而來!”

  說罷竟不給她任何辯解的機會,一聲令下,身後眾人已經如狼似虎地沖了過來。

  “撤!”沈秋自知兵力懸殊,硬碰硬只是以卵擊石。來不及多想,當即命令全軍調轉馬頭,速速撤離。

  一瞬間,心內所想的,居然是幸好段雲亭沒來。否則如此局面,帶上他,只怕更為棘手。

  然而回過身還沒走出幾步,卻見遠處突然閃出一列弓弩手,迅速呈一字排開,數百架弓弩直指自己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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