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他應聲回頭,但見不遠處一人立在兵荒馬亂之中,正將另一枚羽箭搭上弓弦。

  還未及看清那人的樣子,只聽身後一聲“此時楚將軍如何還有空開小差”,卻是成渝一劍又攻向他肋下。楚豐匆忙回身招架,而正此時身後風聲又起,聽來卻是一連數箭的模樣。他一咬牙,只得匆匆一個後仰,背脊緊貼著馬背,連帶著一連三發羽箭,並上成渝的佩劍齊齊避開他。

  然而待到再度坐起身來的時候,卻感到一個硬物抵上了自己。

  冰涼透骨的寒意,並非源自面前的成渝……而是身後。

  “沈大人?”面前的成渝抬眼望去,面露訝異之色。

  楚豐明白,這大抵便是那帶襲營,並誘他入局的那個將軍。原以為這人在遠處連放暗箭,是為了擾亂他的心知,給成渝以可趁之機。此時再想來,卻原是在自己避開羽箭,心思鬆懈的那一剎那,一擊得手。

  雖是趁亂得手,自己在被長劍抵住之前竟無半分覺察,足見那人身法之迅捷,出手之乾脆。

  成渝抬眼掃了掃哀鴻遍野的戰場,心知此戰大勢已去,心內隱隱生出幾分蒼涼之感。他慢慢鬆開手,任長劍掉落在地,遲疑片刻,開了口,卻是對著身後人說的。

  “今日本將因了將軍接連中招,至於如此地步,心下雖不甘,卻也到底輸得心服口服。事已至此,別無所求,只盼臨死之前等知曉將軍名諱,便了無遺憾了。”

  心知主帥成渝既稱這人為“大人”,此人便定非等閒之輩。但這人不僅楚豐為將多年從未聽過,此番從襲營到伏擊,全軍上下更是不|舉帥旗,仿佛是有意隱瞞身份,不顯山露水,這讓他心底越發好奇。

  “沈丘。”身後的人慢慢開了口,頓了頓,又道,“成渝,把人放了吧。”

  “什麼?”成渝和楚豐俱是一驚。

  只是楚豐所訝異的,和成渝卻並不相同。他微怔之後,便想要回過頭去,然而那腰間抵著的劍愈發用力了幾分,分明是在昭示著他不該如此。

  楚豐不再動作,心內的疑惑卻如同濃雲一般聚攏過來。

  而這時身後的人又了開口,再度對自己道:“此番放楚將軍回去,一來是看在將軍為人坦蕩,是忠良之輩,本將也身為佩服;二來,則是希望將軍……以及東齊太子明白,東齊於此戰,乃是迫不得已。若是其中有何誤會,願及早的得以化解,以免戰火蔓延,生靈塗炭。”話音落了,慢慢地將手中長劍收回,歸入鞘中,“將軍請回吧。”

  聽著身後的人打馬走出幾步,楚豐才匆匆回頭,看到的卻只是一個藍袍銀甲的背影。

  “既然沈將軍已然許諾,本將也不能出爾反爾,”這時成渝在一旁開了口,不悅道,“楚將軍帶著人趕緊走吧,回去之後還望能讓你們太子分清黑白,勿要辜負沈將軍的一番苦心才是。”

  “若這其中當真有何誤會,沈將軍所託,本將自當盡力而為!”楚豐回過神來,沖他一個抱拳,便帶著所剩無多的殘兵敗將匆匆離去。

  眼見人已走遠,成渝打馬追上沈秋道:“沈大人如何將人放了?”方才說要捉人的是他,最後要放人的也是他,實在猜不透沈秋葫蘆里買的究竟是什麼藥。更何況,他這已是屢次三番自作主張了,前幾次還能說是為因戰制宜,而這一次竟然放了俘虜……卻不知陛下知道了會當如何。

  “便如我方才所言,釋放俘將,以表明東齊求和之心。”沈秋聞言目不斜視,三言兩語作答。

  成渝見她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遲疑著正要說什麼,卻見對方忽然打馬停住,翻身而下。弓身從地上撿起了什麼,看了看,露出些許笑意。隨後將東西收入懷中,抬頭朝周遭望了望,道:“天色不早了,趕緊整軍回去復命吧。”

  說罷逕自打馬,走向前去。

  *****

  冀封猛然從窗邊回過身來,道:“你再說一次……那將領的名字叫什麼?”

  “沈丘。”楚豐見他略有些失神的模樣,便低聲道,“說起來,末將過去從未聽聞……東齊有這麼一號人。”

  冀封又問道:“可知他樣貌、身量、年齡如何?”

  “末將不曾看見容貌,只是聽說話的口音……”楚豐頓了頓,道,“並不像東齊本土人氏。”實則他一路回來,所想到的遠遠不止於此,但他敢說的,卻僅止於此。

  冀封盯著他沉默了許久,直到神情逐漸歸為平靜,才收回目光,嘆道:“他說此戰……東齊乃是迫不得已?”

  楚豐拱手道:“一字一句確是如此,末將不敢虛報。”

  冀封又是半晌無語,末了走到桌案邊,提筆匆匆寫就一封信,蓋上印記,裝入信封中。隨後他起身附在楚豐耳畔低聲說了些什麼,將東西交予他手中,道:“你即刻出發,此事……務必替我辦妥。”楚豐乃是沈威門生,而沈家一族素來同太子走得極近,故而冀封素來便將他視作親信。

  “是。”楚豐領命,當即掀帳而出。

  冀封低低地嘆息一聲,重新抬眼望向窗外。

  然而便就在窗邊的一側,冀禪一身玄色衣衫,幾乎要融入夜色之中。他抱手倚靠在他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分明知道冀封安插的人手早已藏在周遭窺視,待自己一走,興許便要上報,神情之間卻並無所謂。

  徐徐抬眼望了望,夜色中泛著幽光的繁星似乎便落入了眼中。冀禪無聲地笑了一聲,心想,自己果真小瞧了那沈秋。

  *****

  沈秋回到城中的時候,已然入夜。城中上下見她和成渝此番當真不負眾望地打下一場勝仗來,無不是歡欣雀躍。

  清點完人數,交接過諸事之後,成渝遣散了眾人,便樂呵呵地同守將們說起戰況來。而沈秋心知自己此番多有主張,無論如何應當同段雲亭先行解釋一番才是。故而心不在焉地坐了片刻,便起身告了辭。

  路上問過偶遇的小校,得知段雲亭方才剛召了幾人議事,此時應當並未入睡。沈秋回到自己的居所,換去了沾滿塵土的衣甲,便匆匆往段雲亭處而去。

  一面走還一面心裡還七上八下的,思緒亂飄。

  不知自己自作主張地放了楚豐,段雲亭得知會是如何反應?不悅?大怒?給自己治罪?就此禁足?總之……不會高興吧?

  想來想去,她突然悲哀地發現,自己剛才在戰場上明明是挺果斷,挺決絕的,此時此刻怎麼愁腸百結跟個娘們似的?不對,自己本來不就是……那什么娘們兒麼……

  可是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居然會如此在意如此琢磨段雲亭的想法了?沈秋一邊勸說自己是為了正經事,一邊心裡也明白,其實她的忐忑根本不是源自於此。

  她到底還是沒把握,段雲亭對究竟會包容到何種程度。在大局面前,這個問題看起來是如此的微不足道,然而對她而言卻顯得至關重要,讓她明明不願想,卻又無法不在意。

  如此糾結了一路,直至走過迴廊轉角,沈秋抬眼看,卻發現段雲亭房中竟是黑著的。

  心頭當即一緊。

  她知道段雲亭那不可言說的隱疾,縱然是已經睡下,房內也絕不會黑得如此伸手不見五指。

  來不及多想,她幾步奔了過去,一把將門推開。

  “陛下?!”沒有燈的房間在夜裡簡直如同黑洞一般,什麼也看不清。沈秋衝到房中間站定,雙眼才漸漸地能適應了周遭的黑暗。

  四顧一番,這才發現房內並沒有人。段雲亭並不在房內,想來應是臨時有什麼事離開了。

  念及此,沈秋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心想還好自己剛才那慌張的模樣沒被人看見。轉身正打算匆匆逃離現場,卻一頭撞上了什麼。

  足下一踉蹌,不由得退後幾步。再抬頭一看,卻發現段雲亭正抱著手,歪著身子靠在門邊。他身後的廊燈倒是分外明亮,而此時卻將他的面容襯入越發濃重的陰影之中,教人看不清面上神情幾何。

  見對方並不說話,一雙在黑暗中分外明亮分外洞察的眼卻只是牢牢地盯著她,不知為何,沈秋心裡忽然有些沒有底氣,竟好像是真的做了對不起他事一樣。於是她清了清嗓子,趕緊道:“陛下,這房內的燈不知為何熄了,臣這便喚人重新點上……”

  一邊說著一邊正打算走人,然而還未跨出門檻,卻被段雲亭伸手攔住,只得又生生頓住步子。

  段雲亭微微側過身子,背靠在門框上面對著她,一半的面容暴露在明光之中,是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沈愛卿方才如此慌亂,是以為朕在裡面麼?”

  沈秋遲疑了一下,只能點點頭。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