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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蘇逸似是毫不奇怪,見人離去,伸手拉了沈秋一把,道:“進去吧。”

  沈秋隨著他走入殿內,只見大殿裡雖仍是燈火通明,但撤去歌舞之後,卻顯出一派空寂寥落。

  段雲亭仍坐在方才的位置,已是獨自一人。他垂著頭,面容隱沒在額前散落的發里,似是很久沒有動過。

  蘇逸見狀上前一步,低聲道:“陛下。”

  段雲亭似是這才回過神來,抬眼看了看他二人,輕笑道:“好你個蘇逸,方才躲到哪裡去了,也不來替朕解解圍!”

  雖是責怪之言,然而語氣里卻沒有半分怒意;雖然開著玩笑,但神情里卻隱約有幾分黯然之色。

  沈秋看著,不知為何,心裡竟是微微一顫。驀地便想起了山谷里的那個夜晚,段雲亭與平素截然不同的低沉聲音。

  而蘇逸聞言只是笑了笑,拱手道:“臣死罪。”

  “罷了罷了。”段雲亭擺手,面上亦是多了幾點笑意,“你便是知道朕治不了你的罪,才敢如此放肆。”

  蘇逸面上的笑意卻明顯了幾分,口中卻仍是乖順道:“臣不敢。”觀其舉止,對段雲亭的秉性應是摸得十分通透。

  “不提這廂了,”這一來二去的,段雲亭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他一展腰身,笑道,“人生得意須盡歡,那老傢伙走了,該繼續的還繼續吧!”

  眼看著方才撤出的舞女再度魚貫而入,沈秋無言地望向蘇逸,不知是該高興還是無奈。而對方卻沖她一笑,笑里隱約有幾分難以言喻的東西。

  *****

  自打入宮之後,沈秋便過上了“陛下坐著我站著,陛下吃著我看著”的日子。

  身為御前侍衛長,她手下管著十來個御前侍衛,在段雲亭寢宮外宿值當班。御前侍衛們尚能輪流作息,而她自己卻不得不日日貼身跟著這位皇帝陛下,寸步不離。

  而且段雲亭這人,是個極難伺候的主兒。

  沈秋原以為自己第一日見到他的做派已經足夠荒唐,然而日後才知,這僅僅只是冰山一角。

  這幾日內,粗略算來,自己已經替他擋過十來回大臣,回陪他玩了七八回蹴鞠,跟他在御花園捉了五六回黃雀,鬥了三四回蛐蛐,甚至替他批過一兩回奏摺……

  彼時自己被迫坐在御案邊心懷忐忑地提著筆,而對方卻是懶洋洋地靠在軟榻上,晃蕩著手裡的酒杯,悠然道:“愛卿莫要緊張,奏摺內容看不看並無所謂,全部硃批一個‘准’便是。若有差池,算在朕的頭上便是!”

  沈秋覺得,自己除了御前侍衛該做的事,幾乎什麼都包幹了……

  這日一早,她又一次親眼目睹了段雲亭上朝時的“奇觀”。

  按例,皇帝上朝,御前侍衛不得入殿,只能守候在門外。沈秋扶著腰間佩劍,眼看著殿內段雲亭東倒西歪地坐在龍椅上,自顧自地低頭擺弄著御案上的什麼東西。

  底下的某個大臣還在滔滔不覺地說著什麼,他卻似全不在意。片刻之後,那大臣說完了,在底下立了半天,而他好像是並未發覺,仍是自顧自地玩著。

  大殿裡許久無聲,底下一排人皆是大眼瞪小眼。待到那大臣終於忍不住了,試探著喚了一聲“陛下”,段雲亭才似猛然回過神來。

  “奏完了?”起初疑惑地四處看了看,很快又變臉嬉笑道,“愛卿方才所言甚是有理,此事……嗯,便交由首輔大人去辦吧!”

  接連幾人上奏,都如同對牛彈琴一般。

  末了,首輔秦仁嵩上前,似是有本要奏。段雲亭准了,卻仍不抬頭。

  待到秦仁嵩說了片刻之後,忽然響起的破碎聲,讓大殿再一次霎然安靜下來。

  打破沉默的是段雲亭的驚呼,只見他“蹭”地竄起身,一臉痛惜地奔下堂來,撿起碎片唉聲嘆氣。

  “哎哎哎,這翡翠仙鶴可是朕從緬甸帶回的,摔斷了脖子可怎麼辦喲!”大殿之中無人說話,唯有他長吁短嘆的聲音。而地下群臣皆是一臉震驚,又似乎習以為常的無奈表情。

  秦仁嵩仍是立在原處,但面對著這荒唐行徑,面上顯然是有些掛不住。

  過了一會兒,段雲亭似乎是意識到這是在朝上。他抬頭四顧了一圈,用衣擺兜了碎片,帶著面上殘餘的哀慟之色,終於坐回了龍椅。

  “各位大人繼續,繼續。”他一邊低頭擺弄著碎片,似是傻傻地想要將它們拼接回去,口中一邊道,“待到首輔大人奏罷了,今日便趕緊退朝吧。”

  秦仁嵩被他這麼一鬧騰,尷尬地立在堂中,哪裡還奏得下去?沉默了半晌,只能鐵著臉道:“臣奏完了。”

  “哦,奏完了?”段雲亭聞言立刻抬了頭,喜悅之情溢於言表,“那便退朝吧!”

  說罷不待宮人喚出“退朝”二字,便已經捧著翡翠仙鶴的碎片,飛快地奔出殿來。

  “走吧,回去!”退朝之後的段雲亭,看來心情大好,一拍沈秋的肩,把“寶貝翡翠仙鶴”往她懷裡一塞,便哼著曲兒大步走開了。

  哪裡還有剛才如喪考妣的樣子?

  而身後群臣們的嘆氣聲還是清晰可聞。臨走之前,沈秋回頭朝殿內看了一眼,只見秦仁嵩正抬眼望著這邊,眸光面色,俱是一般的深沉。

  回想起那日蘇逸意味深長的笑,隱約間,她似是覺出了什麼。

  *****

  不過沈秋不曾想到的是,只在次日,她便再次見到了這位首輔大人。

  被傳入秦府的時候,秦仁嵩正坐在房內的太師椅上,手邊是一杯還在冒著熱氣的茶。

  沈秋走上前去,一禮道:“不知大人喚臣前來,有何吩咐?”

  秦仁嵩沒有立刻作答,只道:“你不是東齊人氏,為何會被陛下帶入宮中?”

  沈秋慢慢道:“此事大人或許應當問陛下才是。”她言語間雖有些不卑不亢的意味,但說的到底也是實話。說來到底是如何被段雲亭就這麼弄進宮來的,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很好。比起你的前任,你可是要機靈不少啊。”但秦仁嵩聞言卻只是輕輕笑了笑,並無惱意。他拿起手邊的茶,不緊不慢地啜了一口,“且不論如何,既然成了陛下/身邊的人,光是機靈不夠,日後便需得放老實些。在這宮中什麼事該做,什麼話該聽,心中應當有數才是。”

  對方言語之中的警告之意,已是分外明顯。眼見他提起段雲亭時,遠無於眾人面前的那般恭敬唯諾,沈秋默默地聽著,一言不發。

  秦仁嵩放下茶杯,繼續道:“陛下繼位不久,又尚還年少,難免有些荒唐之舉。你們這些做臣下的,應當多多扶持幫襯,而不是跟著陛下胡鬧。這話……你可明白?”

  沈秋心中暗暗生疑,面上卻也只能不動聲色,拱手道:“是,臣明白。”

  “明白便好,明白了,我自然不會虧待於你。”秦仁嵩往椅背上靠了靠,慢慢道,“你且去吧。日後,興許我還會傳你過來。”

  如此沈秋已然明白,這秦仁嵩今日喚她前來,便是為了探探她的口風。興許……是要將她收做眼線。

  只是,一個首輔大臣,為何需要在皇帝身邊安插眼線?

  回想起蘇逸問她可知上一任御前侍衛長是如何而終的,沈秋心有所感,只覺得這宮中暗涌,似乎遠沒有表面看來那麼簡單。

  而不知從何時起,似乎已被捲入其中。

  *****

  自打上次在朝上大鬧了一回,段雲亭似乎安分了些日子。不過,這種安分只是相對而言的。

  該賞的歌舞照樣賞,該玩的遊戲照玩,該打理的政務也是照樣堆著不動。

  這日沈秋方進御書房,一眼便見段雲亭靠在軟榻上,手裡翻著一卷書。

  不用懷疑,決計不會是正經書。

  “沈愛卿你可算是來了!來來來,快過來幫幫蘇愛卿,替朕把這堆奏摺批了!老堆在這兒占地方!”見她來了,段雲亭笑眯眯地沖她招招手,又伸手指了指桌案上的一大摞東西。

  沈秋抬眼,這才發現蘇逸已然站在房中了。二人對視了一眼,沈秋無奈聳肩,蘇逸倒是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已然舉步走到桌案邊,拿起奏摺。

  沈秋沒辦法,也只能跟了上去。粗略翻看了一下,見所奏皆非大事,便也懶得細看,就著段雲亭的意思,刷刷刷地硃批著“准”字。

  段雲亭一見二人已經開工,便十分滿意地繼續沉浸在書海之中。

  “陛下,”室內沉默了一陣,忽然蘇逸開了口。沈秋循聲望去,但見他面色之中隱隱有些肅然。

  段雲亭亦是從書中抬了眼,道:“何事?”

  蘇逸抬眼同他對視,許久後慢慢道:“攝政王上了奏摺,下月初三……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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