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十年了,離寇準被貶出京,也已經整整十年了。

  為了這一天,他等了足足十年。十年來他結交王欽若,以三司使的財力全力支持王欽若東封西祀種種行為,取得王欽若的信任,使得王欽若放心將建造玉清昭應宮的事放於他,而他亦藉此機會,早已經培養起自己的勢力。

  可笑王欽若自以為抓住了皇帝,就足以抓住一切,但是卻不知道,丁謂的勢力,早已經悄悄地自下而上培養起來。可笑王欽若自以為精通史書,卻不知道在從丈量土地,興修土木等一件件實實在在的小事做起的丁謂眼中,他也只不過是過於書生意氣罷了!

  十年前,長亭送別寇準的qíng景又浮上眼前: 平仲兄待謂之大恩,謂之無以為報,唯有他日再在此長亭之中,親自再迎平仲兄歸來!

  丁謂推窗,望著窗外最後一抹殘陽,微微含笑: 寇兄、平仲兄,十年了,也該是你回來的時候了。十年了,所有的人都忘記了你,王旦、王曾、李迪,這些當初自命與你同一陣線的人,都不曾記得你,可是只有謂之不會忘記,你一定會再度回來的。這一天,終於等到了。

  半個時辰之後,丁謂之子丁珝出府,前往樞密副使錢惟演府中而去。

  許王死後,太宗下旨追封其為皇太子,諡號恭孝。欽天監陰陽司為恭孝皇太子擇日下葬,擇准停靈九九八十一日,文武百官均來靈前侍候。這八十一日,單請一百單八眾禪僧在大廳上拜大悲懺,超度前亡後化諸魂,另設一壇於後廳上,是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八十一日太上感應經。先停靈於太子府,靈前另外五十眾高僧,五十眾高道,對壇按九作好事。待過得這八十一日之後,再停靈於太廟之中。再令陰陽司擇吉地興建皇太子陵寢,這邊內司也同時準備著皇太子冊昭告天下。

  許王妃李氏率眾側妃跪在靈前,哀哀而泣。良娣張氏在第一二日哭得最為大聲,搶天呼地qíng緒激動時,常常有意無意地越在了太子妃之前。待過得幾日,實在是力不能支,口口聲聲便稱自己傷心過度,病臥chuáng上。許王妃卻是日日跪於靈前,才不過二十餘日,便整個人脫了形。

  只因這一日正是恭孝皇太子三七之日,宮中會來人傳旨,張氏只得扶病也跪於靈前。過了正午時分,宮中有使者來,許王妃支撐著請了香案。卻見一人率隊昂然直入,展開聖旨便道: 聖旨下,許王府上下等接旨。 此時侍靈的文武百官俱也跪下聽旨。

  眾人仔細看去,此人竟是昭宣使王繼恩。許王妃已經哭得昏頭昏腦,一時尚未反省過來。王府咨議趙令圖心中卻是格登一下,許王封皇太子旨意已下,正式冊禮也在準備之中,王繼恩如此態度,令人動疑。且只是停靈三七照例宣旨,何須請動王繼恩?

  但見王繼恩宣道: 朕聽聞許王元僖嬖寵妾張氏驕橫專恣,捶楚婢僕有至死者,而許王不知,伊家人不敢告開封府。且張氏又於都城西佛寺招魂葬其父母,僭差逾制

  張氏先是跪著聽旨,聽著說到自己,又羞又氣,立刻呼道: 聖上,奴婢冤枉呀 王繼恩大怒,喝道: 好個刁賤婦,宣讀聖旨也敢喧譁,目無君上,掌嘴!

  立刻四個小huáng門撲了上去拉出張氏,劈頭劈腦先就是重重二十個嘴巴,張氏頭兩下還大聲撒潑哭罵: 王爺呀,您可看著他們在您跟前這麼無禮啊 沒幾下便被打得說不出話來,待打完已經是滿臉紫脹,口角流血,軟癱在地下一動不動了。張氏族人也在跪靈之列,起先還yù出言,此時也嚇回去了。

  許王氏和眾姬妾嚇得只是發抖,元侃跪於百官之首,此時也驚駭莫名。許王三七之日,王繼恩竟然在靈前掌打他的寵妾,天子之心,究竟是何等的不可測。

  王繼恩面無表qíng,繼續讀著聖旨: 元僖嬖妾,深負朕望,詔停冊皇太子禮,其喪葬不得從親王禮,以一品鹵簿葬。開封府判官、右諫議大夫呂端,推官、職方員外郎陳載,並坐裨贊有失,呂端黜為衛尉少卿,張載降為殿中侍御史。許王府諮議、工部郎中趙令圖,侍講、庫部員外郎閻象,並坐輔道無狀,削兩任免。元僖左右親吏悉決杖停免。妾張氏

  王繼恩停頓了片刻,眾人皆屏息靜氣,不敢發得一聲,但聽得王繼恩慢慢地拖長了聲音道: 張氏父母冢墓逾制著即毀去,張氏親屬合族皆配流嶺南。張氏罪不容赦,著即自縊。

  不 已經軟癱在地下的張氏忽然跳了起來,一交坐在地上,披頭散髮悽厲地叫道: 我冤枉,我無罪王爺剛剛過世,你們不能這麼對我。王爺呀,你在天有靈睜眼看看吧,臣妾做錯了什麼呀!冤枉我沒關係呀,是王爺做了皇儲招人恨呀,您為大宋積勞成疾,他們竟然要在死後這麼冤枉你呀

  王繼恩喝道: 賜白綾!

  兩名小huáng門捧著白綾將張氏夾在中間,冷冷地道: 張氏,謝恩領死!

  張氏驚恐地看著白綾,神經質地搖頭: 不、不 她的眼睛在大廳中描視,慌亂地搜尋求援的對象。凡是她自認為有好處予對方的人,一見她的眼光就躲閃不及,驀然間見許王妃臉色蒼白怔怔地跪著,立刻如見救命稻糙似地連滾帶爬過去一把抱住了李氏的腳: 姐姐,姐姐,你救救我,看在王爺的份上,你救救我吧!

  許王妃嚇得瑟瑟發抖: 你、你快放開我、放開我

  張氏不停地磕頭: 王妃娘娘,奴婢知道錯了,王妃娘娘饒了奴婢吧,救救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您就當奴婢是條狗,以後要打要罵都由娘娘,娘娘救我、娘娘救我

  許王妃淚流滿面,顫聲道: 既有今日,何必當初。我自身難保,怎能救你

  王繼恩使一個眼色,兩個小huáng門撲上前去,將張氏一把拖出廳外,張氏死死地抓著地fèng,將地面上抓出兩行血跡來。許王妃怔怔地跪著,聽著張氏越來越遠的聲音: 娘娘救我,娘娘救我

  王繼恩將聖旨交到許王妃手中,親自將許王妃扶起,坐在首座,這邊恭敬地行禮道: 奴才也是奉旨行事,請王妃見諒。王妃只管安心,官家口諭,許王妃是個好孩子,只是教他們誤了。 這邊告辭出去時,悄悄拉了李允中笑道: 我說過會為你們家出這口氣的,現下除了那賤人,王妃以後就大安了!

  李允中嚇得魂飛魄散,萬不想幾句牢騷招來這等大禍,只是嚇得不住點頭。

  王繼恩出去後,前來侍靈的文武百官見元僖已失聖眷,立刻連藉故告辭都懶得做,跟著王繼恩前後腳一涌而散。許王妃哭得昏天黑地,許王府上下立刻是一團亂麻,只有李允中勉qiáng維持著秩序。

  元侃眼看著這一系列的變故,眼看著方才還神氣活現的張氏當場慘死,驚得心膽俱碎,只得勉qiáng上前,向許王妃道了幾句虛應故事的話,就匆匆告辭而出。一出府,便讓大轎先行回府,自己騎了馬,只帶了懷德一人,急急向薜蘿書院行去。懷德跟在他的身後,注意著是否有人跟蹤。

  元侃一氣到了薜蘿書院,直衝到劉娥的房中,劉娥正在窗前寫字,才聽得聲音yù站起來,便被元侃緊緊地抱在了懷中。便覺得元侃渾身火燙,雙手顫抖著將她抱得死緊,她的整個臉埋在他的胸口,但聽得他的心撲通撲通地狂跳不止。她才開聲yù問: 三郎 便聽得頭頂上元侃顫抖的聲音: 小娥,讓我就這樣抱著你,感覺到你在我的懷中,讓我感覺到你真實的存在。不要離開我,我再也不能失去你了。

  劉娥大惑不解中,卻不禁被元侃的qíng緒所感染,靜靜地伏在他的懷中一動不動地。過得片刻,只覺得頭頂發間微微一涼,慢慢地濕潤了。水?難道是 劉娥驚異地抬頭,竟真的看到元侃的淚水一滴滴地滴下來。這一驚非同小可,她反抱住元侃驚道: 三郎,你哭了? 她伸手輕拭著元侃臉上的淚水: 為什麼?出了什麼事了?

  元侃的臉色蒼白,他顫抖著伸著手,一寸寸地輕撫著劉娥的臉: 小娥,讓我好好地看著你,再讓我看看你!剛才發生的事qíng,實在是太可怕了!

  劉娥輕輕的握住了元侃的手,發現他的雙手冰冷而cháo濕,顯得是方才太過緊張手心出汗。她輕輕地握著他的手,平放在自己的臉上,柔聲道: 三郎你且安心,我還好好兒地在這兒呢。沒事兒了,沒事兒了!

  幾聲輕言軟語,使得方才緊張焦燥的元侃慢慢地鎮定下來,劉娥扶著元侃坐在榻上,倒了一杯熱茶給他。元侃將熱茶一飲而盡,這才定下心來,將方才在許王府的驚人一幕慢慢道來。劉娥伏在元侃的膝頭,慢慢地聽著,直聽到王繼恩處死張氏那一刻,驚叫一聲,立即被元侃抱在懷中,只覺得渾身顫抖,竟是連自己都無法控制。她抬頭看著元侃,彼此在對方眼中,看到了自己最怕的那一件事。過了好半日,劉娥才顫抖著問道:“三郎,如果官家知道了我們的事,你說”

  元侃用力抱緊了她,喃喃地似對她說,更似對自己大聲道:“不會的,不會的。你在這裡的事,沒幾個人知道的,他們也斷不會泄露的。再說事qíng過去了這麼多年,父皇可能根本就想不起來你是誰了!”

  劉娥喃喃地道:“但願如此,但願如此!”

  元侃怔怔地坐著:“二哥,我雖然不喜歡他,可是他屍骨未寒,就受到這樣的待遇,也著實令人……父皇,父皇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呢?”

  劉娥抬頭,看著元侃:“許王走得太快了,這死因到底為何呢?”

  元侃搖了搖頭道:“難說,二哥自接任開封府以來,事事上用心,只是用心太過了,未免損耗氣血。張氏妖媚固是事實,可是要說是她連累二哥早亡,卻也是有些牽qiáng的說法。”

  劉娥慢慢地站起,坐到了元侃的身邊:“有沒有御醫驗過許王的遺體,看出是什麼病來?”

  元侃皺眉道:“這也是蹊蹺之處。太醫院三品王太醫驗過之後,報上宮中的是二哥積勞成疾,心血損耗盡了,心經受傷,忽然血氣上涌,吐血而亡。二哥初過世時,父皇憂傷過度,幾近成疾,聽隨侍的人說,有幾日父皇夢中驚悸而醒,直叫著皇兒皇兒的。後來不知道聽了誰的話,又派了王繼恩去查二哥的死因。這一查就出了事,就是前幾天,王太醫好好兒的,就忽然自己上吊死了。才過了幾天,就發生今天的這件事兒!”

  劉娥偷眼看了看元侃,yù言又止道:“三郎,我,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元侃輕聲道:“小娥,你我之間還有什麼事是要隱瞞的嗎?儘管說來!”

  劉娥輕輕地咬著下唇,道:“論理,他是你二哥。我聽到的只是些下面人的傳言,說得有些犯忌諱!”

  元侃嘆道:“最難堪的場面,我今天在二哥靈前都見著了。唉,你說吧,我如今心中是一團亂麻,六神無主,不知道如何自處才好。說不定你那些犯忌諱的話,能聽出些什麼來。”

  劉娥低下頭去,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道:“坊間傳說,楚王當年忽然瘋了,是許王弄的鬼……”

  元侃怔了一怔,抬手止道:“你且等等,是了,那一日重陽節宴罷歸來……”他的臉上忽然升起一種難以言喻的神qíng:“那一日,我們原是跟著二哥走的。為什麼好幾條路,二哥卻一定要走到大哥的府後那條路上去?那隻海東青”他忽然渾身顫抖:“那隻海東青,就是從二哥的手裡飛出去的。早不飛晚不飛,就在大哥的院外就鬆了套子飛出去了”他發出一聲嘶喊:“二哥,若真是你,你好狠毒的心”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