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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爸爸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什麼時候的事?”

  “三個月前。”林郁說:“到現在剛好一百天。”

  林爸爸有點頭疼地抓了抓頭髮,摸下來一個筆帽,趁林郁沒看見偷偷放進口袋裡。

  “這個,感情上的事,我不太懂……”號稱活化學書的林大教授疑惑地看著林郁:“一百天的話,按談戀愛的規矩是要慶祝一下嗎?”

  林郁搖了搖頭。

  “沒有分手才慶祝的。”林郁仍然是心情低落的樣子:“分手了就不用慶祝了。”

  有一段時間,他趁程曦不注意,惡補了很多戀愛電影,雖然仍然是半懂不懂,但自覺自己已經是理科生里的戀愛專家了。

  可惜都沒有用武之地了。

  林爸爸侷促地繼續剪了一會雞爪,總算想起來一點可以傳授給林郁的經驗:“淮海路有家西餐廳……”

  “已經拆了。”林郁仍然低著頭在剝鴨掌:“媽給我看了你的筆記。”

  沒有用的,有筆記也沒有用,很喜歡很喜歡也沒有用,賺很多元寶也沒有用,爬到天梯第一也沒有用。我從來都不是會談戀愛的人。我已經很努力了,我可以為他做任何事。可是他還是不喜歡我。

  我是這麼喜歡他,但是我以後都見不到他了。

  林郁用力撕著鴨蹼上的黃皮,水池裡的水面上忽然泛起一點小漣漪,然後又是一點。

  是他的眼淚濺了下來。

  他抬起手,偷偷抹了把臉。

  林媽媽忽然在客廳喊了起來。

  “林郁,你的手機響了。”

  第99章 情怯

  林郁伸手去接電話的時候,看見手機屏幕上的名字,嚇得手抖了一下,差點把手機摔到地上。

  他腦子都空白了。整整過了幾秒鐘,看到手機屏幕像要熄滅的樣子,才大夢初醒般接起了電話。

  “喂,”程曦的聲音從那邊傳了過來,似乎不比他輕鬆:“林郁嗎?”

  林郁抿緊了唇。

  喉嚨像卡著一塊烙鐵,無數字在爭先恐後地往外涌,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砂礫一樣摩擦著喉嚨,磨得生疼。

  程曦那邊沉默了一瞬。

  “我在你家樓下,你能下來嗎?”

  -

  林郁站在窗戶邊上,掀開窗簾,往下看了看,雪地里熱鬧得很,一堆小孩在追逐著放煙花玩,似乎有個影子,沉默地站在樹下。

  林郁緊張地放下了窗簾,回過頭,被站在自己身邊的林媽媽嚇了一跳。

  林媽媽左手端著一個保溫杯,右手拿著林郁的大衣。

  “去吧。”她神色溫柔地看著林郁。

  無須多餘言語,無須徒勞解釋。愛是這世界上唯一無師自通的事,也是這世界上最冷暖自知的事。就算是他最親近的人,也只能替他遞去衣服,目送他奔向未知的未來,最多,也只能讓他在嚴肅的寒冬里不要凍傷而已。

  林郁默默接過了大衣。

  “還有這個。”林媽媽遞過保溫杯:“這是媽媽熬的湯,要是他不上來的話,就讓他喝一點,暖暖身體。”

  -

  程曦站在樹下,大衣的肩頭積了薄薄的一層雪,要開車,出來的時候沒有戴手套,手機拿起又放下,手指頭凍得有點僵了,他習慣性地摸了支煙出來,看見旁邊那群正好奇打量自己的小孩子,又放了下來。

  有個膽大的小女孩子,大概是這群小孩子的頭頭,羊角辮上扎著兩個蝴蝶結,大眼睛圓溜溜地,問他:“哥哥,你怎麼不回家啊……”

  程曦對小孩子這種生物向來敬而遠之,以前總感覺是軟趴趴的一小隻一小隻,碰一下就會摔倒,所以根本懶得理他們。現在大概是因為林郁的緣故,性格溫暖耐心許多,用大手摸了摸那小女孩子的頭頂,笑了起來。

  “因為我的家就在這裡啊……”

  他一笑起來,簡直是雪地生春,整個人耀眼得如同發光的恆星,那個向來膽大的小女孩子都默默紅了臉。

  旁邊有個小男孩不服氣地問:“那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呢!”

  程曦笑了笑,還沒說話,旁邊的小女孩子先打抱不平了:“杜仲平,你太兇了!”

  “你才凶呢!”小男孩做個鬼臉,飛快地跑開了:“哦~!男人婆喜歡這個人!男人婆想嫁給他!”

  小孩子打打鬧鬧之間,程曦忽然抬起頭看著樓道口,滿地火紅的鞭炮碎屑,還有小孩子拆掉的紅包,一地的人間煙火氣。

  他勾起了嘴角。

  都說是不是真笑,要看眼睛。

  這大概還是這幾個月來,他的笑意第一次蔓延到眼睛裡。

  “來了。”

  匆匆忙忙的腳步聲,像在追趕著什麼,從老式家屬樓狹窄的樓道里一路響下來,大概是生怕晚到了一秒,等著自己的人就走了。

  上次也是這樣的,端著筆記本都跑得飛快。

  下次,程曦在心裡想,下次一定不准他跑得這麼快了。

  -

  在林郁完全展現出繼承自林爸爸的理科天賦之前,林媽媽也曾滿心希望地教他背過詩。只是後來慢慢放棄了。

  那麼多的詩里,林郁最記得的,是一句“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林郁一直不懂,“情”是虛無縹緲的,怎麼會用一個“怯”字來形容。

  但是此刻,如果他還有思考的能力的話,他應該會知道,自己現在就是情怯。

  因為太喜歡,喜歡得膽怯,生怕自己做錯,生怕去面對,所以最後的幾步台階走得步履維艱,所以直到走出了樓道口,還連頭都不敢抬。

  這些天白小胥當著雙面間諜,對程曦稍微改觀,也知道程曦一定會回來找林郁。所以整天跟林郁灌輸“絕對不能輕易原諒,一定要狠狠罵那個人渣”之類的觀念。

  白小胥雖然自己也被晏斯梵整得夠嗆,可是他並不明白,真到了那時候,哪來記得什麼原則什麼原不原諒。只要站在那個人面前,只要知道他在這裡,你就心跳如擂鼓,萬千情緒湧上心頭,卻一點不由自己。

  林郁拿著一個保溫瓶,站在樓道口,怔怔地看著程曦。

  是瘦了,所以比記憶里更高,輪廓更明顯,眉宇之間,似乎多了一點什麼,雖然唇角不再有那種玩世不恭的笑容,整個人卻仿佛比以前還要耀眼。他站在雪地里,頭頂是千家萬戶盛放的煙花,火樹銀花,俊美如同神祗。

  他看見林郁,抬了抬手,似乎要說點什麼,但最終沒有說,而是朝著林郁走了過來。

  他一抬腿,林郁就直接往後退了一步,然後拔腿就往樓道里跑。

  “站住。”程曦的聲音背後傳來,只頓了一秒,就變得溫柔很多:“別走,小魚。”

  林郁跑了兩步,手臂被拉住了。

  雖然林郁是個體力渣的理科生,但程曦並沒有強硬地把他拽過去,而是抓著他,不讓他跑遠了,林郁掙扎了兩下,也就算了。

  “轉過來,小魚。”程曦聲音一如舊時:“我不是來跟你告別的,我是來認錯的,你先聽我說完。做題目也要先分析已知條件的,對不對?”

  不知道是程曦的話起了作用,還是因為聽到了自己熟悉的詞語,林郁總算沒有一門心思往樓上跑,而是轉了過來。

  因為放過鞭炮的緣故,昏暗的樓道里瀰漫著火藥的味道,林郁別開眼睛去看樓道下累累的煤堆。

  程曦把他的臉轉了過來。

  “小魚不願意看我嗎?”

  光照在他墨黑頭髮上,眉目璀璨如星辰,林郁看了一眼就慌忙地別開眼睛。

  程曦的眼睛暗了下來。

  果然。

  有因有果,無人能逃脫。就算再盡力用所謂“最好的方法”,也會造成難以癒合的傷疤。

  “我不是想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然後來找你重新開始的。我知道我做錯了很多事,不會逃避責任,你要怎麼樣都可以,只要你聽我說……”程曦的聲音低下來,是從未有過的,謙卑而溫柔的姿態,幾乎帶著一點請求:“和我說句話吧,小魚。”

  林郁小心翼翼地偷看了他一眼。

  他張了張嘴,嗓子裡像含著刀片,半天才發出一點聲音。

  他說:“我只要像以前一樣就好了。”

  聲音低不可聞。

  “什麼?”程曦聲音溫和。

  “我只要像以前一樣就好了。”林郁把自己縮了起來:“我不要認識你了,我不要當你的副幫主,我只要像以前一樣……”

  像以前一樣,躲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努力收集關於你的信息,這樣就可以一直看著你。因為你不知道我的存在,所以也沒有辦法拋下我。

  程曦心如刀割。

  “不是的。”他摸著林郁的腦袋,想要說點什麼,最終卻只是攬住他肩膀,緊緊地抱住他。

  “不是這樣的……小魚,”他吻著林郁的頭髮,像是在安撫一般,輕拍著他的後背:“不要後悔認識我,小魚,我已經回來了,所有的一切我都會告訴你。不要討厭我,不要恨我……”

  -

  最終程曦還是沒有在樓道里告訴林郁一切是為什麼。

  因為林媽媽下來查看情況了。

  她穿著柔軟的家居拖鞋走到一樓,看見站在樓梯口的兩個人,那是個挺拔而英俊的少年,有著俊美的眉目,和藏也藏不住的鋒利神氣,是如同陽光一樣耀眼的存在。

  而她向來不喜歡和人身體接觸的兒子,正被他擁抱著。他像安慰小孩一樣輕拍著他的背,低聲在他耳邊說著什麼。覺察到她的目光,抬起頭來,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

  程曦大概永遠也沒辦法忘記林媽媽看自己的那一眼。

  那眼神里有質問,有心疼,也有著屬於長輩的特有的無奈,她似乎已經知道,眼前的這個人,就是當初那個讓林郁難受到想要把自己封閉起來的人,她大概也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應該唯一能陪著自己那個死心眼的兒子走完一生的人。

  她垂下了眼睛。

  “外面冷,”她的聲音平靜,帶著屬於母親的溫柔和無奈:“不急著走的話,就上來坐一坐吧。”

  -

  很久之後,大概是易雲攸問起來,問程曦為什麼那時候會突然跑過去見林郁,而不是等到幾年後,一切都按他的計劃確定下來,塵埃落定之後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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